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祖传一个亿(GL)>第166章

  北域故地的官道早已消亡,不见半块砖石的踪迹,只有斜斜陷入土壤中半截的牌楼为他们指明离镇的方向。

  牌楼五间六柱,坊额上写有“闲云来归”四字,顶上琉璃瓦大多已经脱落,散落四处。绪以灼自牌楼穿过,抬头看去,坊梁压得极低,像是抬手就能碰到。

  砂真人一行远远缀在后头,在雾中只有辨不出人数的轮廓,正如他们先前约定的那样,看得到彼此即可,直接接触还是算了。

  出了云阳镇往深处走,只要他们没有走错, 第一站就是梅花驿。

  梅花驿是大多行人自云阳镇前往寻方府会途径的一个驿站,面积比他们沿途经过的大多村落都要小上不少,乍一看更像是一座恢弘府邸。驿站形状方正,四面围墙,内建屋舍五十余间,紧紧密密挨在一处,街道横平竖直,屋舍间隙道路两侧多栽有梅花。过去梅花驿的北端不供居住,大片空地供往来车辆、飞舟停泊,只是如今位置偏移,那处空地未必在北面了。

  离开云阳镇北上半个时辰,一行人就再一次踏入不辨五指的浓雾,绪以灼心知这是到了九锁连环的外围。在九锁连环中行走多日,他们总算是要出去了。

  这次她们只剩下三人,绪以灼让杜湘走在中间,用红线将她的手腕同自己与禹先生相连。红线到底是有些牵制行动了,为防变故绪以灼还是空出了一只手来。

  杜湘的情绪一直很稳定,绪以灼只因在雾中完全辨认不清方向感觉迷迷糊糊的,自认为赤地对自己还没有什么影响。

  一直到他们走出了九锁连环,所见再无阻碍,绪以灼看杜湘面色如常,再去看禹先生的神情也瞧不出异样,想来都还没有事。

  但是等她回头看跟在后面的砂真人一行人时,却明显地察觉到少了一些人。

  禹先生只看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死了。”

  至于是怎么死的,赤地可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杀死一个人。

  那些迷失其中的人,只有可能像那个在无名村落中被绪以灼回了一箭的人一样,因为没了用处,被砂真人直接舍弃掉了。

  魔修的残暴让绪以灼心惊,她难以理解砂真人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行为。他杀人完全不像是出于利益的考量,只是喜欢便这么做了。

  明明让那些人在赤地中自生自灭也于己无碍,可是他偏偏要下杀手。

  愈是修习对他人气息的感知愈是敏锐,即便隔了这么远,绪以灼也能感受到砂真人身上驱之不散的血腥味。

  浓郁的血气跟在后头,就好像尾随了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即便有誓言在前,即便两边目前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双方都在时刻提防着对方出手。

  赤地的太阳好似也与他处不同。

  时间已是黄昏,他们仿佛走到了世界的尽头。这个世界天圆地方,大地如棋盘,太阳自一侧升起,在另一侧落下,而他们就在走向棋盘的边缘,一轮酡红色的落日要比过去所见更大更清晰,不远不近地缀着,好像他们一直朝着它走,最后就能走到它的面前。

  绪以灼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晕。

  “不要多看了。”杜湘抬起一只手挡住光,“太过留意赤地里的事物,不知不觉就会迷失其中。”

  绪以灼有些不解:“迷失……究竟是什么样的?”

  杜湘摇了摇头:“也许只有真正迷失的人才知道那是怎么样一种感受吧。我见过迷失了的人,他们像是已经死了,躯体还在阳间,但魂魄已经归入黄泉,无法对周遭的任何事情做出反应,只会行尸走肉般的走在赤地上,直到再也动不了,倒在赤地中直至化为枯骨。”

  绪以灼问:“那若是把人带离赤地呢,能清醒过来吗?”

  “不要那么做,”杜湘神情肃然,“若是带着迷失在赤地中的人,自己也会走不出去的。有人说那些人已经属于赤地,你若是要带人走,赤地会发怒的。”

  她这个说法,仿若脚下踩着的土地是活物。

  赤色的、柔软的土壤,确实宛若血肉一般。

  绪以灼不适地往前快步走了几步。

  “到了。”禹先生突兀地开口。

  一座石质牌楼像是随着他的声音,突然拔地而起,横亘在眼前的路上。

  小镇村落没有城墙城门,往往用一块石碑,一座牌楼区分入口出口。

  “梅花指路。”绪以灼蹲在地上念出坊额上的字,“这驿站快要整个陷下去了。”

  整座牌楼陷得只有个顶露在地面上,绪以灼现在还能看见那四个字,再过几年估计坊额也要陷下去了。

  虽然不见梅花驿三字,但绪以灼来北域一路所见的坊额上面写的都是四个字,这块应该就属于梅花驿。

  牌楼本就高大,连牌楼都陷得七打八,里头屋舍自然也例外。一层的楼房已经完全在土地了,二层也有一半入了土,一眼看去,只有少数几座三层小楼能住人。

  牌楼边的木墙只剩下一小截露出地面,绪以灼和杜湘直接跨了过去,绪以灼还顺手把禹先生连人带轮椅扛了过去。

  房屋都入了土,也没什么街道可言了。地面上还可以看见枯树的树冠,正是昔日梅花驿中的梅花。

  “我上一次来梅花驿时,梅花开得正盛。”禹先生道,“这儿种的梅花叫做无意梅,不循四时而开,说不好哪一日过后,驿中梅花就尽数开了。开谢无常,无意人心。”

  绪以灼四下张望,挑选今日的住处,禹先生指着一座小楼道:“就住那儿吧。梅花驿没有主人,神脉遗族会派修士轮流镇守,神脉遗族覆灭后就改由寻方府派人,住的就是那儿,里头的物件应当是梅花驿中最好的,应当没什么损毁。”

  那是一座三层楼,还在地面上的自然只有一层半了。二楼的窗户只有一半还露在外面,绪以灼只得踹开了三层的窗户,自己跃上去后,又把杜湘和禹先生也拉了上来。

  等三人都进了屋,绪以灼自窗户看见砂真人也踩着牌坊进来了,还看向她们所在的方面笑了一下。

  绪以灼砰的一声把踹坏的窗户又用蛮力合上了,符纸一贴又是严严实实。

  回过头看屋内陈设,除了积上一层灰尘没有其他问题,一个祛尘术后房间变完好如初。

  杜湘已经下楼看了看,很快就跑回三楼道:“一二楼都是好的,门窗关着,土也没进来。”

  绪以灼闻言自己也去看了一眼,正如杜湘所言,一二楼也可以住人,以往的一楼现在就相当于地下室。

  可是在他们以往途径的地方,陷到地下的建筑早就被土壤和黄泉水侵袭,已然融为了一体。

  “整座梅花驿所用的木材与他处不同。”禹先生解答了绪以灼的疑惑,“此地原被一只大妖盘踞,北域要道为其把持,往来行人不得不花上多日绕道。那妖的原身就是一棵无意梅,被帝昼诛杀后,它的尸骸就成了建造梅花驿的材料。”

  帝昼。绪以灼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想来是帝襄的哪位先祖。

  虽然一二楼同样完好无损,但他们稍作清理后,还是住在了三楼,毕竟只有三楼来去方便。

  见一切安顿好,禹先生总算稍稍放下了心,把自己挪到了榻上,盘膝坐下。

  禹先生现今双腿是昔年帝襄捉来的一只太岁所化,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夺情花依旧每时每日都在吞食他的身体。这对假腿只有其形,无法用来行走,如今也呈现出萎缩之态。

  禹先生坐正不易,调息时也是倚着墙。

  绪以灼伸出手在禹先生眼前晃了晃。

  禹先生本就还未入定,一下子就睁了眼:“还有何事?”

  绪以灼正色道:“你身体是不是出了状况。”

  禹先生叹了口气:“置身赤地,我如今这般不是很正常?”

  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心神难守。有人行走赤地一如阳间,有人走在阳界与黄泉的边界,还有些人直坠黄泉之中。我如今就行于边界。”

  如履薄冰。

  禹先生又道:“我不是第一次深入赤地,你也无需忧心。”

  绪以灼问:“你上次去,是不是去的离断江的尽头?”

  禹先生闭了闭眼:“离断江的尽头,不过也是盈了一尺黄泉水的赤地——我这么多年修行不是白修的,这世间大多的困境,都能用修为强行度过去。”

  绪以灼也不再打扰他,去楼下找杜湘了。

  这座小楼的房间分布呈“回”字型,去到外面的走廊,一眼就可以从三楼看到一楼。低层是黑石筑就的小水塘,池中水已经干涸了,莲花干枯了的根茎散落在黑石上。

  二楼唯一门扉半启的房间就是杜湘所在,那是一间书房。杜湘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看了几页就翻回去,然后去拿下一本。

  听到绪以灼开门的声音,杜湘扭过头无奈地笑了笑:“都是修炼的典籍,绪姑娘可要看一看?”

  绪以灼看了两眼也不想看了。

  这类的书她在离生门的藏书阁已经看了太多,她想要进步靠看书已经没什么用,只能靠自己慢慢悟。

  直到翻到一本留有帝昼之名的书,绪以灼才在桌边坐下慢慢看。

  帝昼这个名字出现在书页边角的批注里,像是看书的人批注得无聊了突然笔锋一转开始八卦起来。帝昼果然是帝襄的先祖,他们这一族没有只有名没有姓,族人被选为族长之时,会被另择一字作为他们的名,而由于世人对上古神明的崇敬,神脉遗族的族长在修真界的地位近似凡间的帝王,如此才有了帝襄帝昼之称。

  帝昼生性狠厉,帝襄倒是与其相仿,剑斩梅妖筑为驿站确实是这一族的人干得出来的事。

  批注中写到的有关帝昼的其他事,行事也皆是雷厉风行。

  上头还写到,帝昼曾广招天下祝师卜算一事,然而直至其身死道消,好像也没有算出一个结果。

  “帝襄也招揽了很多祝师,”绪以灼心道,“难不成不仅仅是她要算的,她这一族早就开始算了?”

  绪以灼想不明白,想了一会儿,她草草翻了一遍书柜上的书,又让杜湘帮忙,把提到过帝昼的书籍都塞进了莲花金簪里。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问题,就等出去后再问禹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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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阿巴阿巴阿巴今天也要赶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