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祖传一个亿(GL)>第130章

  试探的傀儡只被放入了一只,在绪以灼二人等待阵法再一次变化的时候,没有见到第二只傀儡。

  想要困住今世最强大的修士,即便喜乐镇主人境界同在大乘期,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是他能轻易承受的。

  虽暂时无法破阵,君虞仍在探查这一阵法,与绪以灼交谈间,她已将地上刻痕与宫灯绘画反复看了几遍。毫无疑问布阵者正是用这些刻痕、画迹与绣样构建出了繁复的大阵。图案难以杜撰,布阵者不自觉将自身经历作为了素材。

  “这些画中多是东大陆景象,若非在东大陆生活过许多年,是无法绘出的。”君虞尝试转动宫灯,不出意料灯身被死死焊在了灯柱上,她虽能用蛮力强行转动,但未免招致此阵溃散只得作罢。

  绪以灼对君虞过去所知甚少,却也知君虞幼时居于东大陆,她对那儿的风土人情想必是要比绪以灼熟悉得多的。

  “如此修为的修士,也会久居东大陆吗?”绪以灼喃喃。

  东大陆自然也有修士,只是那儿灵气晦涩,天道制衡,修士于该处不但受诸多限制,修为也会难以寸进。若非在修道一途毫无建树,只想着受凡人供奉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在有离断江天险的情况下应当是没有几个修士愿意过去的。

  君虞微微颔首:“确实难以想象。”

  兴许就是长生的喜乐镇主人,偏就在东大陆待了许多年。而他所在的地方,八九不离十就是喜乐镇的前身清禧镇。

  “以灼看这盏灯,可看出了什么蹊跷?”君虞指着一盏灯问道。

  绪以灼凑上前去,逐面看过:“嗯……他们好像在提防身边的人。”

  画中小人的眼珠虽会随着绪以灼与君虞位置的改变而微微移动,但这应当是阵中人对阵法的牵动导致的。总的来说,小人的眼珠不离身边所绘小人。作者画功极好,绪以灼瞧出他们脸上神情半是怀疑,半是恐惧。

  绪以灼看前一面画,小人们还是其乐融融的模样,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之间的氛围忽就变了。她又去看后一面画,小人间的气氛更加紧张,恐惧压过了怀疑,彼此隔得很远,情侣也不在牵手。

  “下一面,是在吵架?”绪以灼不确定道,宫灯新一面画上的小人姿态仿佛是争吵,只是不像多数人吵架时的面红耳赤,他们更像是恐惧到了极点。

  绪以灼接着往下看,小人们姿态各异,他们重新挂上了笑脸,好像恢复了和乐,然而悄悄拿起了匕首,刀尖对准身边的人。

  而在后一面的画中,有的小人仍站立着,有的已经倒在了血泊中,站着的人将刀锋对准了彼此。

  绕过宫灯一圈,绪以灼的目光又落在了第一幅和谐安乐的画面上。

  这盏灯与其他宫灯相较最大的不同便是上面画了一段故事的经过,只是仅从画上的内容,绪以灼完全猜不出为什么画中人会走到自相残杀的结局。

  “离断江与黄泉相连,在那场离断江引起的洪水里,裹挟而来的不仅是离断江水,还有其下的黄泉水。”远处锣鼓喧嚣,近处君虞声音放得很低,只是刚好能听清的程度,像是不愿惊扰过去的亡魂,“被黄泉水淹没的人,实际上已经死了。死去的人不知自己已经死去,与活人一起逃难。生人逐渐知悉自己的身边有着已死之人,却不知那人是谁,甚至死者大都不知自己死了,与生人一并猜忌身边的人。”

  绪以灼听得毛骨悚然:“只因如此,就向身边的人下杀手吗?”

  她理解生人对死者的恐惧,别说生人了,就是修士都本能地排斥鬼修,但真的有点必要到刀刃相见的程度吗?”

  “黄泉水会在不知不觉间影响人的神智。”君虞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却未在此事上多言,“逃难途中时不时就会发生意外,而人在惊惧之下之下总会做出不合乎理性的事情。也许只是某人的举止略有蹊跷,就使众人的信任终究在瞬间崩溃。”

  清禧镇的幻境上演着天灾,而与其相对的恶鬼图则在展现大灾之中的人祸。

  “可是这些画里,依旧没有哪一幅在讲诉清禧镇为何变成了喜乐镇。”绪以灼道。

  从中甚至看不出布阵者的刻意来,不像是特意要把这些东西展现给外来者看,更像是为了布阵方便选择了他更为熟悉的事情作为阵法的表象。布阵者不可能预料到君虞的到来,这个阵法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布下的,若说那些是特别为她们准备的,戏班临时变动的戏目《诛佛》才是。

  绪以灼忽地问道:“那场洪水十分严重吗?你说整个乌倰国因此消失无踪,这个消失是……”

  “字面上的意思。”君虞道,“就如同西大陆被黄泉水淹没过的土地一样,城镇也许能留下些许残骸,生人则尸骨无存。或许是因为吞噬乌倰国的潮水中除了黄泉水外,还混杂着离断江水,那片土地并未形成赤地,如今许多年过去,甚至受灾较轻的边境又有了人烟,但多数地方依旧无人居住。”

  若是戏剧和图画的内容没有做假,那清禧镇并非因喜乐镇主人而覆灭,它完全是毁于混入了离断江江水的黄泉水。

  如此绪以灼就更摸不着头脑了,喜乐镇的主人把一个毁灭了的小镇复制到太平道的用意是什么呢?这些傀儡究竟是在人生前还是死后练成的?总不能是喜乐镇主人当年就住在清禧镇,念念不忘自己又在太平道建了一个吧?

  百般思索,绪以灼最后道:“这个喜乐镇主人,该不会是一个想一出是一出的神经病吧?”

  君虞一愣:“嗯?”

  “没事。”绪以灼努力思索同义词,“……就是觉得,布下这个阵的人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君虞若有所思道:“乌倰国覆灭虽是两千前的事,但喜乐镇出现于此的时间绝不会早于三百年。我师父曾在近三百年前横穿太平道,在他对我的讲诉里不曾提到喜乐镇,如果当时这么一个镇子存在,他不可能不提起。”

  君虞想了想,又道:“今日所见,与他当年所讲也颇有不同。一路行来人迹罕见,但太平道在师父口中并非这般死寂。现在的模样更像是……被杀过一波还没有恢复过来。”

  绪以灼想起了喜乐镇方圆数十里活人妖魔都不敢踏入的诡异情况。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于是熟悉的问题又来了,喜乐镇主人为什么这么做呢?

  *

  喜乐镇好似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来往的行人少了许多。戏台上时不时缺了一两位戏子,只留一人独唱。

  一座二层小楼矗立在戏台附近,它周边还有许多相似的民房,混迹于其中很不起眼。小楼唯有二楼的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里头应当只有孤灯一盏。不速之客自一楼推门而入的时候,只能摸黑前往二楼。

  他走得极慢,看他走路的姿势,不是身有残疾就是负了重伤。一片漆黑中看不清脸,只能隐隐看出身形是一个小孩,然而等他踏上二楼,在微弱烛光下显露的竟是一张成人的脸。

  二楼密密麻麻堆着许多陈设,中间是一座一眼看去没有任何图案的六扇屏风,然而在光线好时走近了细看就能发现屏风上被与布面相同色泽的细线绣满了繁复的花纹,那些花纹不是常见的纹路,像是各式各样的符文重叠变化后的成品。

  孤灯就点在屏风后,只见屏风上映出了一个修长的人影,男人跪坐着,怀抱一把琵琶,正在调试琴弦。

  来者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直到他登上二楼,在距离屏风一丈处停下脚步,屏风后的人才缓缓道:“怀况,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出来。”

  听到这个名字后,鬼偶眉头紧紧皱起,他开口,声音嘶哑艰涩:“你好像很期待我死在玄女境。”

  “怎么会呢,”男人轻笑一声,“只是觉得你的运气很好罢了。江清渐、楼希音是不曾去玄女境,还是你未曾与他们撞到?你能活到今日,运势实在令在下羡慕。”

  鬼偶伤势显然未愈,只是说了一句,再开口便忍不住咳了几声:“我能活到今日……不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吗?”

  “毕竟饱受赞誉,又备受怜悯的仙门弟子竟然重伤恩师堕为魔修这件事真的很有趣啊。”男人语气轻快地说着,甚至弹了一段快活的小调,“如果当时不救你,岂不是看不到后续了?”

  鬼偶的面容扭曲了一瞬:“那现在的后续,你可还满意?”

  男人咦了一声,答非所问:“你说话倒是比去时流畅了许多,这次在玄女境里遇到别人了?真奇怪,那人能这样重伤你,却没有杀了你?不是那两个……这个世间竟还藏着这般修为的五行修士。”

  “你的废话,真是越来越多了。”鬼偶死死盯着屏风上的人影。

  男人有些疑惑道:“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鬼偶的手在发抖。

  这确实是他期待的,杀了这个人最好的机会。这个知道他过去的一切,见过他所有的不堪……把他一步步带入深渊的人。

  怜悯、嘲弄、视同怪物的目光塑造了他的前半生,当那些目光变成厌恶和恐惧,他的人生依旧不属于自己,他一步步变成了这个人想要的样子,一个与过去截然相反,在他看来十分有趣的样子。

  鬼偶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却也从未觉得自己会有杀了他的机会。这人不是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这么多年,鬼偶从来没有看透过他,每当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原来一无所知的时候,他都会发自内心地畏惧。

  可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机会竟然真的摆在了他面前。他竟然开启了喜乐镇下的那个大阵,那个哪怕是他也要竭尽全力操纵的大阵,这绝对是他最弱小的时候。被困住的人怎么样,控住阵法的他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然而屏风后的人语气轻松,全然没有身陷险境该有的危机感,难道他并没有受法阵的影响?还是他在用这幅样子强作镇定?

  鬼偶控制不住自己手抖得厉害,就像他当年决定杀了那个被他叫做师尊的人时一样。

  他受够了那个人自以为能感化他的一举一动,也受够了这个人高高在上将他视作玩物的目光。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即使它像是一个陷阱。

  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死寂中,鬼偶忽地暴起,这是舍命的一击,绣上防御阵法的屏风在刹那间裂开,一并裂开的,还是屏风后男人的躯体。

  鬼偶目眦欲裂地盯着男人身上的裂纹。

  里面光滑流转,是鬼偶最为熟悉的符文。

  这幅让他望之作呕的容貌,这双把他带进万劫不复的双手,这个只是出现在梦中都会让他惊醒的身影,竟然是属于傀儡的吗?

  鬼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笑声,一个扭曲到几近听不出原调的名字从牙缝里挤出:

  “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