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祖传一个亿(GL)>第104章

  甘棠城的灯火彻夜不熄,时间仿佛随之停滞。在古树周边玩够后,绪以灼捧着糕点,同君虞缓缓走在长街之上,若非打更人照常走过,绪以灼都不知道竟然已是丑时。

  困意一下子涌了上来。

  修士不眠不休是常事,有的修者甚至彻底放弃了睡眠,用打坐来替代。但绪以灼若无其他要紧事,每天都得上床睡觉。

  君虞自然知道她这习惯,摸摸绪以灼头顶:“时候不早,寻个地方歇下吧。”

  不远处就有一家客栈,两人也不挑剔,哪家离得近就去哪家。订好房间后进了屋,绪以灼勉强打起精神洗漱完后倒头就睡,一沾枕头便沉入梦乡,都没有注意到君虞还未离开。

  君虞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只见她是真的睡着了,上前为她盖好只盖到腰的被子,检查了房间内的防御阵法后,才离开回到自己位于隔壁的房间。

  君虞彻夜未眠。

  窗户开了一半,君虞倚窗望着漫天孔明灯,与因为灯火黯然失色的明月。她的手垂落身侧,指间缠绕着一截红绳,君虞无意识摩挲着。

  次日绪以灼醒时,已然日上三竿。

  收拾好从屋里出来,君虞已然在大堂等了一会儿,桌上只有一人份的早点,显然是给绪以灼准备的。绪以灼几下便吃完,今日她们还要赶去行露城。

  行露城虽有玄女境的入口,但它本身一个小城。距离太平道很近,四周多沼泽。由于沼泽的存在,走陆路前往行露城的人反而是少数,如果没有飞舟,大多人直接御剑前往。

  甫一离开云台,绪以灼就发觉此处的气氛有些微妙。

  君虞道:“玄女境出世的消息并未隐瞒,此时诸方势力的代表应当都已至行露城。”

  说着,眼前就有一对穿着一模一样服饰的人走过。

  君虞看了一眼便道:“仙令府。”

  绪以灼道:“程长老之前说仙令府也有一个五行修士?”

  “是,”世外楼虽然避世不出,但君虞对修真界诸事显然不是一无所知,甚至知道的事情比一般人还要多,“仙令府里,恐怕有着最多的怪人。”

  绪以灼起初还不明白君虞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话,但在看到仙令府的那一个五行修士后,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仅说外貌,那个修士确实称得上奇怪。

  进入玄女境的条件严苛,除了修真界内的几大势力,无人会特地前往,于是为玄女境而来的修士直接被安置在了城主府。绪以灼和君虞到时,城主府内的修士大多去了城西的梦居的论道,城主府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府中的侍女将她二人领去客房,路上要穿过城主府的花园,君虞问她:“府内可还有其他修士在?”

  君虞指的修士,自然不是行露城原来的修士,而是近日陆续抵达的那些。

  侍女答道:“有几位仙君的弟子留守府中……怜姑娘也不曾前往梦居。”

  绪以灼不知怜姑娘是何人,但看君虞神情,她显然是知道的。

  绪以灼低声询问君虞那是何人,君虞本来打算细心回答,然而当目光落在花园中小亭之上后,她停下了脚步:“那便是怜姑娘。”

  闻言,绪以灼驻足往君虞所说的方向看去。

  她看见了一个侧影,一个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引人注目的侧影。这个身份显然不一般的怜姑娘有着一头白发,往其他地方看,她身着一袭白衣,皮肤也白得不见血色,连唇色相较旁人也要淡上许多。

  她整个人都是苍白的。

  虽然隔着很远,但怜姑娘听见了她们说话的声音,往她们所在的方向转过身。

  “君楼主。”她稍稍颔首。

  这同样是令人惊讶的。怜姑娘眼上蒙着白绸,显然目不能视,若说她与君虞熟悉到能听出声音,听她的语气又不想是这么一回事。

  怜姑娘打完招呼,又转了回去,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等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绪以灼才看到怜姑娘应当是在捣药。

  可奇怪的是,被她捣着的药一个劲地往外跑。一片叶子奋力爬出捣药罐,然后就被一杵捣了回去。

  走出很远后,绪以灼的疑问从侍女那得到了解答。侍女感慨道:“怜姑娘现在教训的,应该就是沼泽地里作乱了许多年的那个妖修吧。”

  那片叶子竟是个妖修?

  君虞道:“我曾听闻行露城外,常有妖植作乱。”

  “是的,那妖物极其狡猾,每次城中修士想要去围剿它,它听闻一点风声便逃到太平道里去。等修士们不得不打道回府,它就回到城外的沼泽地,专挑落单的修士或是普通人下手。”

  极少有人前往行露城会从沼泽地走,但妖植偏偏就遇上了一个不一般的人。

  君虞道:“怜姑娘恐怕是独自来的。”

  侍女点头:“她从沼泽地穿过,来时便带着这株妖植。”

  见绪以灼有些不解,君虞说道:“怜姑娘是仙令府修为最高的修士之一,然而少有人知晓她的存在,只因她一般在妖修地界行走,人修极少得见。你见到的那个捣药罐便是她的本命法器,怜姑娘若见妖植为恶,便会将其收入捣药罐中。”

  绪以灼问:“你和她很熟?”

  君虞摇头:“先前仅是听说,今日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但她应当在我没注意到的时候见过我,才会听出我的声音。传闻怜姑娘虽然目不能视,然而过耳不忘,任何声音只要她听过一遍就不会忘记。”

  绪以灼咂舌,她连见过的每一个人的长相都没法记住,更别说声音了。

  侍女将她们引到一条小径上后便停下脚步:“走到尽头便是世外楼修士居住的落桐院,君楼主,我就不多打扰了。”

  出于各种考虑,大宗门的修士即便到了旁人的地盘上用的也是自己带来的人手。侍女显然清楚这些规矩,及时离开,免生猜忌。

  绪以灼来时没说自己来自离生门,又一路和君虞同行,侍女显然把她也当成了世外楼的人。

  小径清幽,实际上比看上去要长,走到一半的时候,绪以灼听见了隐约的筝声。

  是何人在弹奏?

  走得越近,乐声便越清晰。筝声清越,从白墙包围的院内传来,竟与院外竹林林叶落下的声音相和。

  院门半掩,君虞推开的时候,筝曲也弹到了最后。

  绪以灼听见一个温雅的男声:“我就算到你们会在此时到来。”

  君虞叹了一口气:“江清渐,别人凡事不算,你却是无事不算。”

  卜算之事容易折损命数,旁人测算之时都极为谨慎,轻易不算,偏偏江清渐仗着自身特殊,恨不得吃饭喝水都算一算。

  绪以灼看着面前这个怀抱古筝,温和隽秀的年轻男子,心道原来他就是世外楼的副楼主江清渐。

  江清渐也注意到了她,饶有兴致道:“这位便是绪姑娘?”

  绪以灼惊讶道:“咦,你认识我?”

  “自然认识。”不知怎的,绪以灼觉得江清渐说这话时神情有些微妙。

  君虞轻咳了一声:“小五她们多嘴。”

  君虞肯定不会把她和绪以灼的关系四处张扬,会对此大惊小怪并私下议论的,也只有原吾她们了。

  君虞楼主的身份自然有一份威严在,门人们一个个在她面前都乖巧万分,但江清渐别看此时人模狗样,私下里素来没什么正形。小弟子们讨论的时候,他恐怕也兴致勃勃加入了进去。

  江清渐看到绪以灼和君虞此时的距离,心中又是一阵感慨,只不过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你们到后,这人也是来齐了。”江清渐说道,“明日他们恐怕就要讨论进入玄女境的相关事宜了。”

  他的语气显然是兴致缺缺,很不想讨论。

  不知有多少人为了玄女境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但真的要进入玄女境的三个人,似乎没有一个人把心思放在这件事上。

  江清渐是不太想去的,如果不是君虞和绪以灼的这层关系,他恨不得在世外楼家里蹲到天荒地老,怜姑娘想不想去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没人知道,而绪以灼自己,也是去也可不去也可的态度。

  君虞道:“不想议事,不去就是。”

  江清渐咦了一声:“这样也可以吗?我太久不和楼外人接触,已然不知现在修真界的规矩了。”

  “规矩一直没变过。”君虞道,“只是我也不想去。”

  绪以灼:“……”

  她一时无言,而君虞忽地意识到刚刚的话似乎有点影响自己在某人心里的形象,又找补道:“先前那么多年只探索了玄女境极小的一部分,现在议事也议不出什么东西。以你的修为若是进到玄女境中遇到难以解决的事,在外面讨论也是讨论不出什么的。”

  “此言有理。”江清渐欣然颔首,“明日大家干脆都别去了,不如窝里睡大觉。”

  江清渐说完就转身往屋舍的方向走,似乎当下就打算去补个觉。

  江清渐走之后,绪以灼终于忍不住笑意,抵在君虞肩头笑出了声。

  君虞捏了捏她后颈:“……有那么好笑?”

  她的形象看来是没找补回来多少。

  绪以灼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下意识站直了,忍着笑道:“突然间觉得你又鲜活了许多。”

  她原先只见到君楼主应对各方修士时的游刃有余,不曾想君楼主心里头原是不太乐意的。

  “麻烦。”君虞轻叹一声,“我也没怎么和人打过交道。”

  与世外楼的其余人比她和外界的联系要多上不少,但与外界大多修士比,她依旧称得上与世隔绝。

  那些繁琐拖沓的会议其余修士或许习以为常,于她而言就是各种不适应。只不过表面功夫做得到位,她不说其他人也看不出来就是了。

  “那我们就都别去啦。”绪以灼说道,“在城里四处走走,等到玄女境开启就挺好的,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她也不喜欢开会,以往自己做得了主,没必要的会一律不开,不得不开的会也会砍掉那些繁琐无用的流程,非常能理解君虞的想法。

  绪以灼说得认真,次日她真就和君虞翘掉了几大势力的会议。她拉着君虞走上街头,从行人口中问出了行露城的名胜,便往梦居而去。

  梦居正是昨日修士们论道的地方。昨日除了修士们聚在一起,百姓也来了不少,论道结束后大家一时间对梦居失去了兴趣,这里便忽地冷清下来。

  绪以灼一路走去,只见寥寥几人。

  梦居原是某位仙人飞升前的洞府,她于此处一梦入道,飞升成仙,后人便将此处命名为梦居。它由建在水上的亭台楼阁组成,池水只有浅浅一层,最深的地方站进去也没不过绪以灼大腿,许多圆润的青石露出水面。仙人建造梦居时,对此处景物自然有所改动,然而后人却觉道法自然,不再对此处景物做出更改,只定时打扫仙人故居。近万年过去,梦居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通往水上楼阁的路已然消失,一道木桥断作两截,一道仍在水面,一道沉入水中。据说是有修士在仙人故居顿悟,雷劫骤降,劈毁了这道桥。

  露出水面的青石,正巧组成了一条路。

  绪以灼蹦蹦跳跳地踩着石头到了对岸,一道人影从她身边的断桥掠过,直接飘到了岸上。

  绪以灼看清那人,惊讶道:“江副楼主,你昨日不是说要待在屋里睡觉的么?”

  从断桥过来的人正是江清渐,他摆了摆手道:“睡不着溜出来了。真巧啊,没想到你们也来了梦居。”

  绪以灼点头:“委实是巧。”

  然而还有更巧的。

  梦居中有一座忘尘阁,据说仙人当年便是在阁顶小憩。三人一同登上了忘尘阁,在那里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

  怜姑娘。

  君虞问:“怜姑娘怎在此处?”

  “我跑出来了。”怜姑娘面露茫然,“君楼主怎么会来这里?”

  君虞:“……”

  自然也是跑出来了。

  而且跑出来的不止她一人,绪以灼和江清渐也在这。

  恐怕谁也想不到,仙道这边的三个五行修士,竟然齐齐翘掉了会议。

  *

  忘尘阁的顶楼,除了一张小榻,一张桌案,一瓶荷花别无他物,四人围着桌案盘坐于地,怜姑娘一刻不停地捣药,无人说话时房间里只能听见捣药的声音。绪以灼曾好奇地往捣药罐里看去,只见妖植还没有被捣烂,但已然一动不动,无力挣扎。

  “玄女境……没什么好讨论的。”怜姑娘慢吞吞道,她想着什么事情的时候,说话的语速就更慢了,“去过里面的修士不少,但只有三次活着带出了消息,一次说进入无边迷雾,寻不到边际,一次说如入黄泉水中,无力挣脱,还有一次,说是见神魔怒目,修者只能仓皇逃窜,撑到玄女境关闭。这三段经历可谓毫无共同之处,讨论再多也是徒劳的。”

  怜姑娘显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修士总是热衷于讨论这些不会有结果,或者说收获甚微的事。

  在场之人对怜姑娘都所知甚少,也就君虞稍微有点了解。在绪以灼和江清渐都没有说话的时候,君虞问道:“怜姑娘怎么会来行露城?”

  以她一贯只想和妖修打交道的作风,应该是不愿意掺和这件事的。

  怜姑娘沉默了许久。

  就在其他人觉得她大概是不会说出原因的时候,怜姑娘用一种十分委屈的语气不情不愿道出两字:“……逃婚。”

  其他人:“???”

  怜姑娘用力捣了几下药:“被妖缠上了。”

  江清渐一下子就来了兴致,两眼都要冒出八卦的光:“哪个妖啊,这么厉害?”

  能把怜姑娘逼到躲进玄女境,那肯定不是无名之辈。

  怜姑娘也很实诚,江清渐问她就说了名字:“凰宜。”

  江清渐倒吸一口冷气。

  绪以灼一脸懵逼:“这谁?”

  “你们年轻修士可能没听说过。”江清渐道,“那是妖王,近千年没出现了,我有时都会怀疑妖修是不是换妖王了。”

  江清渐随即又惊叹道:“那还是个女修啊!”

  绪以灼:“……你在说妖王?”

  江清渐肯定地点头。

  绪以灼看看怜姑娘,这是女修没错。

  妖王,也是女修。

  绪以灼不禁也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八卦之心,突然熊熊燃烧了起来,用一种堪称怂恿的语气问:“她是怎么逼婚的?”

  有问必答怜姑娘蹙起了眉。

  “我不知道。”怜姑娘说,“莫名其妙就立下了婚约,然后就堵着我要成亲……成亲太麻烦,我不想成亲,可她又实在黏人。”

  “还好玄女境就要开了,”怜姑娘松了一口气,“我索性去玄女境待几天,那时候她应该能冷静下来了吧。”

  绪以灼突然间有点可怜那位素未谋面的妖王。

  怜姑娘看上去,似乎心里只有捣药,当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婚约肯定不是毫无缘由立下的,以怜姑娘口中妖王的执着程度,她显然是当了真。现在就是一个想要履行,一个压根弄不清状况。

  江清渐道:“玄女境后日便要开了,它开启时间不定,少的时候就半个月,多的时候甚至开上了三年。”

  君虞接话道:“一路上不曾发现异样,妖王恐怕还没追来。”

  怜姑娘十分欣慰:“希望玄女境开三年。”

  绪以灼心道,妖王好惨。

  江清渐显然很想再八卦一番,然而再问怜姑娘便是一问三不知,不清楚不明白莫名其妙就这样。渐渐的怜姑娘不说话了,仿佛是被这些复杂的问题搞得思维混乱,连捣药的动作都显而易见慢了下来。

  绪以灼从包裹里取出昨日买的甘棠城小吃和茶水摆在桌上,俨然一副要开个茶话会的架势。江清渐半点也不见外,拿起糕点便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将世外楼里的一些趣事娓娓道来。世外楼在外人眼里极其神秘,其门人好像一个个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但在江清渐口中,他们都是这般鲜活有趣。不知不觉间怜姑娘也听了起来,捣药都忘了捣,就听江清渐说故事。

  江清渐讲的都是世外楼里发生的事,可其中许多事情,甚至连君虞都不知道。

  君虞若有所思:“他们私底下倒是活泼。”

  “还都是小孩子嘛。”江清渐道,“小君虞,是你小时候太严肃了,要向小辈们看齐啊。”

  “诶?”绪以灼听到这个称呼很是惊讶,“副楼主比君虞大上很多吗?”

  只从外表看,君虞和江清渐无疑是同龄人,但修士的年龄是没法从外表看出来的。

  江清渐哈哈笑道:“别说在世外楼,就是在修真界,恐怕也找不出一个比我年纪还大的了。”

  他看看君虞,又看看绪以灼,神情颇有几分满意:“不过小君虞和你在一起后倒是活泼了不少,不错不错,有待保持。”

  绪以灼偷看了君虞一样,到底还是忍不住压了压声音问:“君虞小时候很严肃吗?”

  她觉得君虞一直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呀。

  “大胆问!”江清渐鼓励她,“可不是么,我就没见过比她还严肃的小孩子,长大后似乎好了一点,可其实也……”

  当着正主面大声议论的人突然止了声。

  江清渐没再说下去,看着君虞道:“以前如何倒也无需多提,只看现在确实不错。”

  君虞一直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这个时候握住了绪以灼的手,绪以灼习惯了,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

  江清渐在心里啧了一声,腻歪。

  他问道:“以灼啊,等从玄女境出来,你要不要来世外楼玩几天?”

  绪以灼啊了一声,指指自己:“我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江清渐道,“你和小君虞关系这么好,都是一家人嘛,来玩几天没事,就是不想走了也成。”

  绪以灼有些心动。

  她对世外楼向来好奇,但是究竟去不去,她还是要看君虞的意思。

  君虞对上一双满是期待的眼睛,难掩笑意,柔声道:“你随时可以过来。”

  怜姑娘在一旁听了许久,越听越迷糊,听君虞说完这句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也是要成亲的关系吗?”

  江清渐感慨:“你可太有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