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喜欢姜屿鹿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还得从某个脑子发育不太健全的时期说起。
秦昭南以前就经常说,予柯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惨的富二代了。
家里人的要求极高先不说,父母的控制欲还浓烈到病态。
至于现在嘛,她也还是这么认为的。
最惨的富二代。
予柯听着都觉得好笑,什么二代,她明明就是自己的一代好不好。
生命自拥有的那一刻起,就是个人的专属物品。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有足够的能力去掌握。
至于惨不惨这个问题,予柯觉得,那还是有点惨的。
天底下不是每个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被爱是幸运,不被爱是常态。
她只是没有那么幸运而已,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天起,就成了被父母拿来做实验的试验品。
试验品不需要思想,不需要人权,只需要乖乖地听话,乖乖地完成指令,任由其摆布就好。
一开始予柯还会想着挣扎,想着逃离,后来就只会沉默,只会后退。
孩子的力量太小了,那点微乎极微的反抗轻而易举地就能被碾压。
她只能慢慢地成长,长出自己的獠牙,培养自己的羽翼,隐忍地等待着时机。
为了这个所谓的时机,她花了20年,接近人生的三分之一。
值吗?
挺值的。
从数学的角度来说,那是三分之一换三分之二。
从金融学的角度来说,那是投资回报率翻了一翻。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那是细胞再生时间多了几倍。
你看,多值。
后来秦昭南和她说,那种条件下但凡换一个人都走不下去。
予柯对此只是笑,秦昭南哪知道,她差点也没能走下去。
那是一段挺莫名其妙的时光。
予柯总是会间接性的,高频次地感觉到极端的无力和疲惫。
好像她生活在一个游戏世界里,每天都在拿着新手账号去打满级boss。
为了自保,她必须打起十万分的精神去警惕周围的一草一木。
任何的风吹草动对她而言,都是危机四伏。
在这种环境待久了,就是一种日复一日的慢性精神折磨,肆意地碾压着脑海里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根本看不到后来。
既然都看不到后来了,又怎么还能撑下去。
不如就算了。
会认识到姜屿鹿其实是很偶然的一个机会,予柯以前从没去过楼顶的天台,偏偏那天她去了。
然后就看见姜屿鹿躺在那里睡觉,脸上盖着一本书。
风吹动着她的衣角,吹动着她脸上的书页,吹动着她青黑的发丝。
自由且温柔。
在这之前,予柯曾无数次听别人说起过她,漂亮,优秀,自律。
好像任何华丽的辞藻堆砌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但对于予柯来说,这只是一个绝对陌生的陌生人,还是打扰到她的陌生人。
出于一些考量,原先的计划被迫打消,予柯索性就坐在天台上吹了会儿风。
那个季节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和萧瑟,吹在身上很舒服,也能缓解缓解心头的燥意。
予柯不知道自己吹了多久,也不知道躺在那睡觉的人究竟有没有注意到她。
等她回过神来时,天台上便只留下一枚纽扣。
在后来很多莫名其妙的时间里,予柯总是会回想起这一幕。
顶楼的天台里,一个人坐着,一个人躺着。
躺着的那个人脸上盖着一本书,书皮是粉玫瑰色的,上面用一种艺术体堪堪写着几个大字。
《莫尔的诗集》。
这一幕其实挺平平无奇的,谈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但它总能让予柯从低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
后来她没有再上过顶楼的天台,也没有再清醒地,冷眼看着自己在深渊沉沦。
在大多数情况下,她还是麻木且挣扎。
这一幕同样也不是予柯喜欢上姜屿鹿的理由。
她的喜欢就和她这个人一样的奇怪,突如其来地就降临了。
没有任何的预兆,没有任何的理由。
单单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随意地看了她一眼。
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她显眼,又好像没有那么显眼。
对于那个时候的予柯来说,喜欢是一个陌生且新鲜的词汇。
她忙着感受,忙着体会,茫然和无措暂且被丢在了一边。
刚开始也做过不少的傻事。
会写很矫情的日记,会偷偷地在广播站点歌,会有意无意地到楼上的楼层去转转。
会熬夜拼命地学习,就为了让自己的名字能离这个人近一点。
小说里主角会做的傻事她毫无例外地都做了。
但她还算有分寸,不去打扰,不将人拉进和她一样的深渊。
甚至到了后来,还能克制地做到随时的脱离。
只有在看到姜屿鹿的时候,予柯才会感受到被掩藏在深处的澎湃情感。
这种情感一次又一次地将她平静的心绪搅得天翻地覆。
像是一场海啸在心上登了岸,吞噬着她所有的理智和冷静。
如果看不到姜屿鹿,那生活的一切都会照旧,她们还是没有交汇的两条平行线。
她甚至有时候都可以忘记,她早已冷透的血液曾经也会为了一个人而变得炙热。
她可以永远都不想起来,除非那个人出现。
这像是是一场凌迟。
予柯在这场凌迟里,偷偷地扒开伤口舔着甜腻的鲜血。
一边疼,一边享受。
一边觉得狼狈,一边暗自欢喜。
好在她清醒的时间不算太晚。
和喜欢一样,她的不喜欢也很奇怪,也很突如其来。
当时就是在放学的路上,偶然地撞见了别人和姜屿鹿表白。
姜屿鹿身边一向是不缺人的,只要她想,只要她愿意,勾勾手就行。
表白什么的戏码更是隔三差五地就会上演。
予柯连偷听的心虚都没有,带着什么都没有的情绪冷眼看完了全程。
看到了那个女生被拒绝后惨白的面色。
看到了姜屿鹿自始至终展现出来的冷漠。
也看到了姜屿鹿对那个女生说:【我不喜欢女生。】
这对28岁的予柯来说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对18岁的予柯来说也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事。
不过这段回忆属实谈不上美好,充斥着满满的狼狈和不堪。
予柯有心地想要遗忘。
于是从之后的某一天开始,她真的再也没有想起过这个人。
彻彻底底的,干干净净的。
直到脱离原生家庭,直到只身步入社会,直到学会伪装好内心的麻木和凉薄。
直到现在。
这么多年充实且圆满的生活让予柯差点误以为,她好像真的就是像现在这样的人。
住在烟火最盛的街区,三室一厅,一厨二卫,一个人周九晚五的生活。
心血来潮的时候会定一个凌晨四五点的闹钟,去最喜欢的早餐铺点上一杯豆浆。
隔着腾腾的热气,看看清晨的烟火。
会下班后一个人走在天桥上,单手拎着一杯咖啡,搭在桥栏上看着天边的落日余晖。
心情好的时候觉得底下的车鸣是点缀,心情不好不好的时候,是冗杂。
会开着车,会放着歌,会在寂寥无声的夜晚,会在车水马龙的城市漫无目的地绕着圈。
不用刻意地去迎合某些关系,累了就躺平,闲了就出去走走。
理想且自由。
原本以为生活可以一直这么下去,直到现有的平静被姜屿鹿突如其来的出现所打破。
那些曾经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再度浮现,予柯下意识地排斥,回避。
这种态度无形中成了对姜屿鹿的一种冷漠,一种驱赶,一种伤害。
其实挺不公平的。
予柯承认自己的阴暗,她每次遇到事情都是先想着该如何安抚自己心里的不安。
等好受些了,才会去考虑姜屿鹿的情绪,去照顾姜屿鹿受到的委屈。
可能在喜欢过姜屿鹿的那一众人里,她是最不合格的那一个。
可她天生就是这么冷血自私的人,她别无他法。
想要好好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必须得学会自我接纳。
哪怕她是唯一一个,能接受得了自己的人。
*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沙发上的人儿呼吸渐渐地轻缓,睡得慢慢地香甜。
目光没有焦距地落着,所有复杂的情绪都被予柯藏在了暗流涌动的眼底。
像是暴风雨来临之际的海面,风平浪静的同时,无处不在地透露着危险。
良久,她才轻轻地起身,拿了条薄毯给姜屿鹿盖上。
没关系的,予柯对自己说。
既然能脱离第一次,那么也有把握脱离第二次。
既然能遗忘第一次,那么照样也能遗忘第二次。
骨子里的劣根性她改不了,她只能尽量地克制趋利避害的本能,减少对姜屿鹿的成见。
她应该能做到的。
如果做不到,那就算了。
她不欠她的。
*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冷醒的。
姜屿鹿看了看予柯,这会儿人已经趴在沙发边上睡着了。
又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凌晨几许。
她不禁头疼地扶额,予柯这人也真是的,这么睡着也不怕不舒服。
就不能一个人去床上睡吗?
或者叫她起来也可以。
“予柯,起来了。”
姜屿鹿轻轻地推推边上的人儿,音色柔和:“去床上睡。”
予柯醒了,好像又没完全醒,她揉揉眼睛,含含糊糊出声:“那你呢?”
“我也去床上睡,你跟我一起。”
“噢。”
朦胧的睡意在和姜屿鹿同床共枕之后彻底烟消云散。
床头留着一盏小灯,光线微弱,照明的作用几乎近无。
幽暗的环境会放大感官的同时,也能藏匿好内心深处的欲望和肆意。
予柯视线不偏不移地落在姜屿鹿的眉眼上。
她这会儿应该睡了,白天那种惊心动魄的娇姿慢慢退散,变得内敛,变得清雅。
但只有予柯知道,这人站在阳光下时有多么的绮丽。
像是散在天地之间的云销雨霁,耀眼得不切实际。
让人想靠近,却不敢靠近。
予柯有些睡不着。
倒也不是紧张的,就是单纯地因为之前睡了一小会儿而睡不着。
旁边源源不断传来的温热让人感觉到陌生,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予柯轻轻地眨眨眼睛,适应还算良好。
之前秦昭南在她那留夜过几宿,也是两个人一起睡的,和现在的情况差不多。
给人的感觉嘛,或许也差不多。
可能姜屿鹿的呼吸声会更好听一点,轻轻缓缓的。
可能姜屿鹿身上散发的温度会更舒适一点,温温热热的。
可能姜屿鹿身上的味道会更好闻一点,清清幽幽的。
“睡不着?”
原本以为睡着的此刻人并没有睡着。
姜屿鹿侧过身子,轻抬了下眼皮,没一会儿又闭上了。
予柯不急不缓地收回视线,漫无目的地看着天花板:“嗯,有点。”
“那你玩会儿手机吧。”姜屿鹿抱着被子,声音闷闷的:“别吵我。”
“噢。”予柯继续发呆。
呆了没一会儿后,她就听姜屿鹿的乖乖玩手机去了。
秦昭南这消失了好几天的的大活人这会儿也终于肯露面了,一连发了好几条朋友圈。
镜头里,她跟祖国的花朵们站在一起,笑得那叫一个妖艳贱货。
果然呐,女人就是如此的善变。
想当初她还在电话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予柯都没忍心找他算账。
【予柯:看来你玩得还挺开心的。】
【秦昭南:嘿嘿,还行吧╮( ̄▽ ̄)╭。】
这次秦昭南带队的实习地点是一所国际中学,位于国内最繁华的港口城市之一。
她是领队,没有教学任务,每天就负责清点一下人数,不把崽子们丢了就成。
这一趟下来相当于是去公费旅游了,就很值。
但她这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不干人事。
一会儿和予柯抱怨住的酒店在闹市,晚上睡不好,一会儿又说这个城市的气候不行,伤皮肤。
反正巴拉巴拉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予柯也是将敷衍这两个字落到了实处,全程都是【嗯嗯。】【噢噢。】【哈哈。】。
【秦昭南:你咋不哼哼呢。】
【予柯:哼哼。】
【秦昭南:那爸爸?】
【予柯:哎。】
【秦昭南:……】
【秦昭南:你学坏了。】
【予柯:一直都挺坏的。】
【秦昭南:不,你以前没有那么坏。
【秦昭南:说,是谁带坏了你!是谁带坏了我那纯情得如一张白纸的柯崽!】
两人就着“坏不坏”这个话题又掰扯了两句,然后才开始说到正事。
不正经的事。
【秦昭南:这里有很多大牌的免税店,你有什么想要买的没,我给你带回来。】
【予柯:不用了,我不缺什么。】
【秦昭南:别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多少买一点呗。】
【予柯:不要。】
秦昭南是铁了心想让予柯跟她一起剁手,还让开视频来着,她亲自给人选品。
这予柯哪能开,打死都不能开。
【予柯!】
秦昭南突然炸毛了:【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在家里藏小妖精了!】
【予柯:……】
【予柯:没有的事。】
【秦昭南:那你为啥不肯跟我打视频。】
【予柯:不太方便。】
【秦昭南:有什么不太方便的?】
【予柯:就是不太方便。】
【秦昭南:果然,被我猜中了是吧!】
【秦昭南:快让那小妖精给我出来!】
【秦昭南:正宫在这呢,岂能容她来放肆!】
予柯实在是被这货磨得心力憔悴,她闭了闭眼,憋着一口气,直接全说了。
【予柯:我现在别人家里。】
【秦昭南:谁?】
【予柯:姜屿鹿。】
那边默了两秒,然后——
【秦昭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予柯!】
【秦昭南:不愧是你!】
【秦昭南:我这才几天不在,你居然就背着我去当上门女婿了!】
【予柯:……】
【予柯:能不能说人话?】
秦昭南不当人:【如果是姜屿鹿的话,我这个正宫的位置也不是不能让出来。】
【予柯:……】
她后悔了,不该跟智障说话。
【秦昭南:这孤女寡女,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共处一室的,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秦昭南:快给我分享分享()】
【予柯:gun。】
【予柯:将你那满脑子颜色废料给我倒了。】
【秦昭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昭南:羞恼成怒了吧。】
【秦昭南:行,我不打扰你们了。】
【秦昭南:好好享受二人世界()。】
【秦昭南: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予柯:……】
予柯麻木地放下手机。
她错了,她就不该闲着没事干去找秦昭南聊天,真是吃饱了撑的。
予柯侧侧身子,还没怎么动呢,就得到旁边人儿的一句轻声嘟囔。
“别动。”
予柯不敢动了,僵着身子,直挺挺地躺着。
等反应过来她就觉得有些好笑,姜屿鹿怎么能这么霸道呢。
偏偏她还真听她的。
这一来二去的,也是被折腾累了,予柯没一会儿就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的时候是被身边的人给吵醒的。
姜屿鹿这人让予柯不要吵她,结果到头来反而是她先把人家给吵醒了。
好在予柯不像她一样有起床气,就算是困极了也是温温和和的,脾气好到不行。
“怎么了?”
姜屿鹿没有反应。
予柯俯身看过去,入目就是她异常红润的脸颊和过分惨白的唇角。
一红一白,对比鲜明。
残余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予柯坐起,摸了摸姜屿鹿的额头。
糟糕。
予柯:“姜屿鹿。”
姜屿鹿:“嗯?”
予柯:“起来,你发高烧了,我得带你去医院。”
“不去。”
姜屿鹿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她现在感觉很不好,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
“快点,起来。”予柯口吻多了几分着急。
“不要。”
“你听话一点,快起来。”
不管予柯怎么劝,怎么哄,姜屿鹿都是一动不动的。
她甚至还嫌予柯烦。
没办法,予柯只能给她量了一□□温,喂她喝退烧药,再给她做物理降温。
毛巾15分钟一换,温水半小时一杯,折腾了近一宿,体温才堪堪降至正常水平。
予柯累得实在是够呛。
窗外的天色渐渐趋向于黎明前的黑暗,破晓时分,相信再过不久天就会亮了。
予柯给教务处的人发了消息,帮自己和姜屿鹿多请一天的假。
这个样子,是别妄想能去上课了。
还好今晚有她在,不然留姜屿鹿一个人,后果不堪设想。
予柯回到床上,靠着姜屿鹿又睡了一会儿就准备起床准备早饭。
姜屿鹿还没醒,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宿,她应该也没怎么睡好。
予柯索性由着她睡,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忙。
差不多又过了一会儿,姜屿鹿起来了。
予柯注意到她的时候她正倚在厨房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予柯:“醒了?”
姜屿鹿:“嗯。”
被注意到之后姜屿鹿才缓缓朝着这边走过来,身上遗留着大病初愈的憔悴感。
她的行为动作不是很连贯,想必身体还是很不舒适。
予柯:“什么时候醒的?”
姜屿鹿:“醒来有一会儿了。”
予柯:“那怎么不进来?”
“不想打扰你。”
姜屿鹿说着不禁笑了一下,这对话,怎么听上去她才像是客人?
喧宾夺主了。
姜屿鹿识趣地没有点破,想法的,还挺开心。
干涩的唇角微微发白,还有些脱水,予柯倒了杯温水给她:“喝水。”
姜屿鹿喝了一口,手上拿着杯子:“你昨天照顾了我一晚上?”
虽然她意识模糊,但也有些印象。
“是啊。”予柯没好气地说:“差点没把我给累死。”
她一边自顾不暇地照顾着,一边还得花心思去哄着拒不配合的“某人”。
不想去医院,不想喝药,嫌烦,嫌苦,嫌人啰嗦。
姜屿鹿大概也清楚,她笑着说:“真是辛苦予教授照顾了我一晚上。”
“需不需要帮忙?”
予柯:“不用,这里快好了,你去旁边休息。”
“嗯。”
姜屿鹿也不强求,她现在是个病患,休息休息也好。
她坐在沙发前边的软垫上拼着拼图,时不时地会侧头看看厨房。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时光安好是个虚拟词。
在这之后,她才明白,原来这可以是个形容词。
生病的人饮食需要清淡,予柯准备的还是粥。
但和昨天也有一点不一样,真就一点,昨天是白粥,今天是皮蛋瘦肉粥。
生病了的姜屿鹿没有挑食的坏毛病,予柯做什么,她吃什么。
就是胃口不好,没喝几口就喝不下了。
予柯也没劝她,想着等想喝的时候再喝好了。
饭后闲来无事,予柯索性也坐下陪姜屿鹿玩了会儿拼图。
但她没接触过这种东西,不懂技巧,拼得磕磕跘跘的,老是出错。
姜屿鹿没有嫌弃她,倒是她自己开始嫌弃起自己来了。
“怎么不拼了?”姜屿鹿注意到予柯停下来的动作。
予柯:“我老是拼错。”
“拼错了就重新拼好了,没人要求你一定要拼对的。”
姜屿鹿一边专注着手里的拼图,一边耐着性子说。
予柯迟迟没动。
姜屿鹿叹了口气,这才停了下来:“快帮我。”
“噢。”
予柯这才又笨手笨脚地开始上手,只要姜屿鹿别嫌弃她拖后腿就行。
拼图是1000块的,但因为色块明显,内容相对简单,没几个小时就差不多拼好了。
姜屿鹿拿了个木框将拼图裱起来,放在家里最显眼的一个角落。
予柯看着,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挺开心的。
不枉费她花了那么多的时间,成就感满满的。
“你很喜欢玩拼图吗?”
予柯注意到姜屿鹿家里有不少的拼图,应该都是她平时自己拼着玩的。
姜屿鹿:“谈不上喜欢,打发时间而已。”
“而且不止拼图。”
姜屿鹿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她想到什么,朝着予柯勾勾手。
“过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个地方其实也不是什么别的地方,就是姜屿鹿家里的书房。
书房一直是敞开着的,但予柯出于尊重,一直都没擅自进去过。
这会儿姜屿鹿倒是主动带她进去了。
书房的布局和普通书房差不多,和予柯家里的那间还有点像。
但区别在于,这间书房多了一堵墙,墙里镶嵌着三个透明的展示柜。
一个里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动漫手办。
一个是乐高积木。
一个就是之前看到的拼图。
予柯对姜屿鹿的“壕无人性”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但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姜屿鹿不像是会喜欢这些东西的人。
予柯:“都是用来打发时间的?”
姜屿鹿:“嗯。”
予柯:“那你的时间还真多。”
“是挺多的。”姜屿鹿笑。
进都进来了,索性就好好地参观参观一番。
秦昭南以前也挺爱玩乐高的,下课的时候经常拉着予柯一起。
当时老师没少因为这个对两人有意见,觉得不务正业。
予柯注意到除了这些展示柜,书房里还有很多拆过的盲盒。
“你喜欢拆盲盒?”
“嗯。”
这回姜屿鹿不说打发时间了:“我还挺喜欢拆盲盒的。”
予柯:“为什么?”
“可能是一种期待感吧。”
姜屿鹿双手抱胸,思考了一会儿说:“不将它打开,你就永远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说白了就是探索欲和新鲜感。
这种盲盒予柯以前也拆过,但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觉得失望。
拆出来的要么不是想要的,要么是残缺的,要么就是重复的。
好奇心往往都和失望挂着钩。
因为你不知道对方的本质究竟是不是你所期待的那样。
姜屿鹿:“我运气还挺好的,一般情况下差不多的个数都能集齐。”
“再不济,多拆两个也能行。”
那还真是深受上帝眷顾的人。
予柯唇角微扬,给她捧场:“那你很棒。”
“谢谢。”姜屿鹿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夸奖。
从书房出来后两人又回了老地方窝着,荧幕上放着的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
予柯临时接了个电话,这会儿正拿着手机处理公务。
姜屿鹿坐在旁边拿了本书看,等她一起。
“需要用我的电脑吗?”姜屿鹿温声问道。
她看予柯这样子似乎一时半会地解决不了,手机屏幕太小,伤眼睛,不好操作。
予柯抬头:“方便吗?”
电脑这种东西隐私性太重,她怕自己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姜屿鹿没说方便也没说不方便,她径直起身,没一会儿就抱着电脑出来了。
顺手还带了一幅她平时用的蓝光眼镜。
“喏。”
“谢谢。”
有了电脑之后节奏和速度快了很多,予柯抿着唇,神色专注。
她鼻梁上架着刚才姜屿鹿顺手给她的那幅蓝光镜,黑框款的。
是那种好看的人带着会很好看,不好看的人带着会不好看的那种。
而予教授,毫无意外地属于前者。
忙着公务的予教授不像平时那么爱笑,面不改色的,多了几分严肃和正经。
但身上温润忧郁的气息能看出来还是尚有遗存。
姜屿鹿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好像没见过你戴眼镜的样子。”
予柯敲击着键盘的指间一顿,想了一下:“上次在酒吧的时候我不是带了嘛。”
“那才不算。”姜屿鹿托着腮:“那就是半个眼镜框架而已。”
“好吧。”
予柯觉得说得也没错:“我平常上课的时候可能会带一带。”
“那我有机会的话去听听你的课。”姜屿鹿扬扬眉。
“嗯,可以。”予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她的专注力向来集中,只够做一件事情,姜屿鹿没再多打扰。
黄昏下安静的室内,一个人办着公,一个人看着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予柯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一重。
姜屿鹿靠上来了。
予柯:“去房间睡。”
“不要。”
姜屿鹿刚刚吃了药,这会儿药劲应该上来了,她皱着眉,闭着眼睛犯迷糊。
“不能睡,睡太多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她就没有想挣扎的样子,书还在手里摇摇欲坠。
予柯干脆替她拿掉,由着她靠在自己身上睡着。
最后的电影还是予柯一个人看完了。
天色由明亮渐渐趋于昏沉,这代表着这一天也即将结束。
姜屿鹿:“准备走了吗?”
予柯:“嗯。”
姜屿鹿:“那我送你。”
予柯:“不用了,在家好好待着,不舒服的话和我打电话。”
姜屿鹿笑着应声:“嗯。”
知道留不住,她索性也不挽留,目视着面前的人消失在视野里。
回到家之后予柯习惯性地先给姜屿鹿发消息:【我到了。】
【姜屿鹿:好。】
指间轻轻地摩挲着手机外壳,予柯觉得之前说过的话还是很有必要再强调一次。
【予柯:不舒服的话给我打电话。】
【姜屿鹿:好。】
【姜屿鹿:晚安。】
【予柯:晚安。】
放下手机的第一时间,予柯拿着衣服去浴室洗了个澡。
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可真是难为她了。
这天晚上姜屿鹿没有打电话过来,倒是第二天早上起床后予柯给她发了条消息。
【予柯:身体好点了吗?】
【姜屿鹿,好了,已经回学校上课了。】
姜屿鹿发了张照片过来,予柯点开看了看,拍的是学校的大门。
依稀地还能见到零零散散来往的车辆和路人。
没想到复工的第一天,她又是早课。
予柯到学校的时候离上课的时间没剩多少了,她索性没回办公室,径直去了今天要上课的教室。
“柯柯,上午好。”
“上午好。”
予柯准备着待会儿上课需要用的课件,顺便和台下的学生们说着话。
你知道的,她们话总是很多。
“柯柯,你今天戴眼镜了哎。”
“嗯。”予柯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框。
她今天原本是没打算带的,但是出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昨天下午姜屿鹿说过的那些怪话。
可能是受这些怪话的影响,待回过神来时,眼镜已经鬼差神使地被拿在手里了。
算了,拿了就拿了吧,无伤大雅,反正姜屿鹿又看不到。
“柯柯,你昨天怎么没来上课。”
“有个朋友生病了,我去照顾了一下。”予柯推推眼镜。
“噢。”学生们没有多想。
她们就是觉得有点巧,昨天姜老师和柯柯都请假了,都没来。
这也不怪她们没有思想觉悟,硬是不将两人扯上关系。
主要是【经济学院两大女神教授不合】这件事早就传遍整个衡州大学了。
先是有人说这两人矛盾极大,柯柯为此还生过气。
后来又有人爆料说在电影院看到她们两个对峙了,旁边还站着黎墨教授。
好家伙,这就足够脑补了。
众人的心里暴风上演了一场午夜狗血场,什么【为爱而战】,【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都来了。
一边激动,一边可惜。
这黎墨教授虽然算得上是青年俊才,但无论是配予教授,还是配姜教授,那都差了不少。
结果呢,现在倒好,两大女神还为他争起风吃起醋来了。
予柯是不懂她们心里的弯弯绕绕,她抬腕看了看时间。
“好了,我们准备开始上课。”
学生们这才打断自己的头脑风暴,回过神来准备上课。
今天的课程很难,复杂又不好理解,予柯讲得很细。
一堂课下来她说得最多的可能就是:“这里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不懂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们继续。”
予柯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正准备继续讲下去时,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道清柔的声音。
“我有问题。”
……
作者有话说:
那个,9000四舍五入一下也是10000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