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房里有两个隔间, 在将地上的阵抹去后,我才同褚慈一起去房间里寻人,房里的窗被木板钉死了, 于是我打开灯, 而褚慈去揭开了盖在地上的黑布, 那黑布底下竟拥挤着蜷了七八个女孩,我一怔, 连忙去隔壁房间里查看了一番, 隔壁的房间里也是如此, 女孩被迷晕放倒在地上, 手腕和脖颈上皆被用黑墨画上了死符。
她们的命火还在燃着,但是身上的死符却让人感受不到她们的生气, 我蹲下身将手指抵在她们脖颈上的大动脉处, 竟然连心跳也没有了。
死符只能让人陷入假死, 要破这符也不难,只要用黑狗血将墨符抹去便可, 可是如今身在异国, 我们去哪里找黑狗血。我抬头朝褚慈看去, 见褚慈似是陷入了沉思, 而后便见她唇瓣翕动着, 那唇自复生以来便苍白得很, 唯有唇珠上带了些樱色, 她说道:“别急, 我来联系人。”
我点点头, 见褚慈把手机拿出来打了个电话, 她将要用到的东西以及破符的方法告诉了对方,而后对我说道:“我们得走了。”
我点点头, 又将房里的女孩们看了一圈,却愣是没有认出来哪位是闻永声的妹妹,我又走到隔壁去将人数清点了一下,总数与殷仲要用来与老头换躯壳的人数一致,那闻永声的妹妹也会在这里面吧,这样一来,也总算是了了闻永声的一桩心事。
所幸我们先前提早了不少去机场,这一趟折腾下来也还算来得及,我和褚慈离开时在门上画了闭门符,只有符示之人才能进出这扇门,时限是一天。
在飞机上,我竟闭上眼便睡了过去,我做了一个梦,聂红淑入了我的梦,她穿着大红的长裙从碧绿的湖水里浮了上来,而我却站在岸边不能动弹,她朝我游近,伸出苍白细瘦的五指握住了我的脚踝,把我一把拽入了湖中,我四肢僵硬着不能动弹,茫然又恐惧地看着湖水没过我的头顶。她把冰冷的唇贴在了我的耳边ʟᴇxɪ,声音遥远得似乎来自于虚空,她说道:“回老房子,找那快罗盘,把它拼回去吧,要快啊。”我瞪大了双目,双耳皆是水流声,却莫名的将她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我张开嘴想要说话,却被堵得快要窒息,只看见她双眼死死地睁大着直盯着我,那细长的双眉紧紧蹙着,那曾在我幼时留下阴影的脸此时却满是无言的悲痛,她好像就要死去了一样。周遭越来越暗,像是快要沉底了一样,梦里我似乎并不知道聂红淑已经离世,那一刻只想着赶紧伸出手,抓住她,将她带离湖底,在我险些把牙关咬破,却只能动动手指头的时候,又听见她说:“快来啊,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猛地睁开眼,从梦里醒了过来,后背竟然已经湿透,像是真的沉入了湖底一般,褚慈握住了我的手,问道:“怎么了?”
我掌心犹有冷汗,反手将褚慈的手给握住了。心跳还未平稳,我微微张着嘴喘着气,转头朝船外看去,光亮得刺眼。我细细回想着刚才的梦,而后转头对褚慈说:“我们先不要去川南,先回老房子。”
褚慈蹙眉问道:“为什么?”
我朝她凑近,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说,说道:“我很少梦见聂红淑。”说完我压低了声音,接着又道:“可是刚才她入了我的梦,她让我回去。”
褚慈抬手揽住了我的肩,过了好一会才应声:“好,你想去哪我都会陪你。”
后来我们还是决定先回老房子再去川南,我们到时已经是傍晚,天边被熏红了一大片,像是无意将腮红打翻在天一般。路经的房子似乎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四周静谧得不似从前,亮着光的房子里偶尔传出老人的咳嗽声。这些年过来,留下来的大多是孤寡老人,有工作能力的年轻人大多都已经到外面去了,除了老人,也没有谁会想守着这个破旧的地方。
家门是紧锁着,上面覆着一层灰,我掏了许久才把钥匙掏出来,一大串钥匙,我认了好一会才认出来哪一把是这扇门的。门打开时一层灰从门框上边落了下来,我扬起手在头顶上挥了挥,而后才踏进了门。
我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家里的东西大多已经变卖,并且这儿民风淳朴,也不怕遭贼。
自踏进门后我便有些心跳加快,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一般,我回忆着那个已经记得不大真切的梦,记起梦里聂红淑提及的罗盘。
我回头问褚慈:“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我们整理东西的时候,把那面碎罗盘放在哪里了?”
褚慈微微蹙着眉,似乎也不大想得起来,说道:“记不清了,找找吧。”
于是我们逐间房间依次找着,屋里已经空了许久,倒腾东西时,一大片尘埃扬了起来,扑得满脸都是,我一边捂着鼻,一边在床底和柜子顶的箱子里翻找着。
直至窗外最后一丝光消失,我们也没找到那面破碎的罗盘,我掏出手机打着手电筒,抬手拉了一下吊灯的拉绳,那灯丝凉了一下,而后滋滋作响,我吓了一跳,连忙又关上了。
褚慈打开地上的纸箱子,抬头看向了我,问道:“怎么了?”
我搓了搓沾在手指上的灰,说道:“灯坏了。”
“没事。”褚慈也开了手电筒,把地上的东西都塞回了箱子里,在摆放整齐之后,又重新将箱子推回了床底下,她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来道:“去隔壁找找,这里没有。”
当时聂未诠走得太突然,丧事也是匆匆准备的,在之后我和褚慈也没心思好好整理老房子里的东西,几乎是胡乱一通塞进了箱子里,现在要找个什么东西实在是不太容易。
隔壁是我和褚慈住过的房子,我试着推开门,却怎么也推不动,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把门抵住了,我把手扶在门上,使劲地撞了几下,里面的东西轰一声滚落到了地上。
褚慈把我拉开,她蹙着眉把门推开,堵在门后的东西被推着滑出了一声长长的响声。
我抬高了手臂给褚慈照明,褚慈朝门后看了一眼,说道:“是箱子。”
兴许方才是两个箱子叠在了一起把门堵着了,我们推门时上边的箱子倒了,里面的东西撒落了一地,都是一些老书,我蹲下来把书叠放回箱子里,忽然看到以前褚慈教我背过的课本,心下悦然。
在整理书本的时候,我忽然怔怵地想到,这两个箱子绝不是我们放在这里的,不然我们要怎么把门关上?我慌忙把书塞进箱里,然后趴到落满了沉的桌子上看那扇贴上了旧报纸的船,窗锁是锁上的,如果是把箱子放在门后再从窗出去,那也绝不可能锁得了窗。
褚慈忽然说道:“找到了。”
我回头看见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铁盒,她掀开盒盖,细长的手指在里边戳了戳,说道:“在这里。”我又朝窗户看了几眼,没有看到什么明显的痕迹,只好转身朝褚慈走去。
那铁盒上已经生满了绣,手指从上面划过时会蹭到一抹锈红。也不知那时这盘是怎么碎的,摸着挺结实的一个铜面式盘竟像玻璃似的碎成了几大块,上面血凝结的痕迹仍让人触目惊心,我忍不住伸出食指沿着那断裂的血痕缓缓滑过,心想,这上边一定也有聂未诠的血,这是他用过的东西。
褚慈蹲下身把铁盒放在了地上,问道:“要怎么做?”
我犹豫了一瞬,说道:“拼起来吧。”
于是褚慈便把碎裂的厚铜片从铁盒里小心地拿了出来,按着边缘的痕迹一片一片的将它们拼起,有的边缘碎裂得太过相似,拼了许久也没拼出来。
我举着手机的手有些累了,说道:“你来拿手机,我看看。”
褚慈接过手机,我便又在铁盒里翻找了一下,试着拼凑了许久,才终于拼出了半块罗盘。
我和褚慈又轮着换了几回才把这罗盘拼完,若是不细看,几乎看不出这罗盘是碎了的。我看着上面微微凹陷着的痕迹,里面是干涸的血迹,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红痕像是长在了上面似的,隐约像是一道……血槽。
我暗暗抬眼朝褚慈看了一眼,然后抬起手装作不经意地擦拭了一下食指上的灰。
褚慈转头朝我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在她开口的那一刻,我已经用长针把指头扎破,食指上因为负伤多次,已经长了个消不下去的疤痕,血珠子从微微隆起的疤口上冒了出来。
褚慈一把抓住我的手,她蹙紧了眉,语气有些急地说:“你干什么呢!”
我笑说:“试试吧。”
我挤着食指上的伤口,把血挤到了罗盘中心的凹陷处,顿时那血珠子竟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一样,顺着周围几道凹痕缓缓往外延伸着流出。
不过多时,罗盘上的凹痕被新的血迹填满,整面盘竟像是又活过来了一般,原本暗沉的盘面焕然一新。
几道血迹依次凝固成暗红色,余下的几道竟像是指针一般指着盘面几处,我一愣,赶紧将盘面记了下来,然后抬头朝褚慈看了一眼,明明没有话语的交流,却像是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一般,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朝聂未诠生前所住的房间走了过去。
那房间先前我们已经搜过了,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发现,也不知这面破罗盘为什么要引着我们朝那里去。
褚慈解了盘,盘面所指的是正对着床尾的一个木柜子,那柜子靠墙放着的,有两米多高,是聂未诠用来放置杂物的。柜门是锁着的,那把锁上生满了锈,我抓住那把锁扯了几下,而后又试图用长针打开锁,可锁眼里像是填了什么东西,针根本放不进去。
我曾经见聂未诠打开过这柜门,柜子里放置的都是一些旧东西,聂未诠念旧,用过的东西舍不得扔,总是会找地方放起来,而大多数东西都被他锁进了柜子里,有穿破的衣服和鞋子,发黄的毛巾,泛ʟᴇxɪ黄的老照片,断了的桃木剑,画歪的符箓,甚至是我幼时玩坏的玩具……可我不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要锁起来,难道里面还放了些我没有见过的东西?
褚慈说道:“等着我。”说完她便转身走出了房门。
我有些不解,眼神跟着她的背影一直往外走,用手机给她照明远处的路。
过了一会褚慈从外面回来,手里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她走近后我才看清那是一块石头。褚慈用这块石头使劲地砸着柜子上的锁,柜门都砸凹下去了也没把这锁砸开,我想着,要不把这柜子砸了算了,然而我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了锁开的声音。
褚慈把石头扔到脚下,然后双手一拉便把那柜子打开了,顿时粉尘扑面而来,我连忙将头转开,抬手捂住了鼻。
“这柜子该有十多年没开过了。”我边咳边说道。
褚慈举着手机朝柜子里面照着,蹙着眉问道:“这柜子为什么要锁起来?”
我摇头:“我也不知道。”
褚慈后退了一步,抬头朝木柜周围看了一眼,然后把手覆上了柜子后那一面比别的房间要凸出一截的墙,说道:“小息,我们来把这柜子推开。”
我愣了一瞬,然后点头说道:“好。”
然而无论我们怎么使劲,这柜子也移不动半寸,就跟扎根在这里了似的。我扶着这木柜子,看着里面被聂未诠随手摆放的物件,张了张嘴却没能把话说出口。感觉心里像被刀子戳似的,这毕竟是聂未诠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褚慈看着我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像是含着水一样,而我是水里的船,就这样被她托着,从再次见面到现在,她像是一直在纵容着我一般。我微微握紧了五指,将心口的憋闷慢慢地压了下去,说道:“把东西拿出来,然后砸了吧。”
褚慈定定看了我许久,像是生怕我会反悔一般,而后我又点了一次头,我们才陆续将柜子里的东西搬了出来。
我捡起先前被扔在地上的石头,将柜子里面的木板砸了个烂,在砸第一下的时候,我心里便咯噔了一瞬——这柜子后边,是空的。
在砸出一个洞之后,我便将双眼凑近,里面空间狭窄得很,角落里似有一个石砌的东西。而后我便抬手去掰那横在面前的木板,那木板断裂的边缘有些锋利,将我的掌心划出了一道血痕了。
我只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便被褚慈抓了过去,那疼痛的地方一阵湿热,我诧异地回头,便被褚慈吻着我的掌心,她低垂着眉眼,不知为何,我竟会觉得她那姿态像是虔诚的信徒一样。
褚慈轻轻啄吻着我的掌心,而后放下了我的手,说道:“我来。”于是她便拉开了我,几下便将那木板给卸了。那里面墙壁粗粝,靠边的地方有一口井。
褚慈一手拦在了我身前,先我一步踏了进去,她走近了井边,弯腰朝里看着,而后说道:“没有水。”
里面太过狭窄,在我跨着木板走进去后便显得有些拥挤了。我将手扶在了井边上,而后弯下又腰朝里面看着,井身有些矮,这一弯腰便像是要掉进去一般,顿时我的后背都凉了个透。我看见里面似乎有些不对劲,明明是一口井,里面却干涸得像是平地,并且井壁越往下越宽敞,这与我以前所见过的井是不一样的。
我转头对褚慈说道:“我想下去看看。”我在说出口后,本来做足了要被褚慈拦着的打算,却没想到会听见她说:“那我先下去看看,你听见我的声音后再跟上。”
我开口刚想要反驳时,褚慈接着又道:“听我的。”我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我隐约记得绳子之类的杂物放在我们的旧房间里,褚慈转身便钻出了柜子,说道:“你在这等我,我去找绳子。”
在褚慈离开之后,我忽然听见井里传出石头滚动的声音,我微微蹙起眉,攀在井沿上的十指微微收紧了一些。我将耳朵凑近了一些,听见“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重物在底下敲打着。
我下意识远离了一些,略微有些惶恐地朝柜子外看去,可褚慈还没有回来。
那敲击声越来越急,像是在催促着我往里看,我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再次朝那口井靠近,探出了上半身朝井里看,可是井太深了,即便是我夜视不错也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本披散在身后的发因我微微往前倾身而滑到了胸前,垂落到了井里,忽然发尾被拽得一紧,我猛地瞪大了眼眸想要后退,可惜来不及了,那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的头发拽落似的,我咬着牙一只手紧紧攀着井沿,而另一只手反手探向身后,将别在后腰的短刀给拔了出来,想着要将那缕被拉扯的发给割断。
然而我刚把刀拔/出来时,一双苍白冰冷的手忽然从井里探了出来,那双手环在了我的后背上,将我紧紧地给抱住了,我只依稀看见那双手上染着蔻丹的指甲,鲜红欲滴。而后失重感从头到脚浸染全身,我连呼喊到来不及便坠落至底,那一瞬浑身疼痛得像是骨架被拆散了一般,我心想,我肯定要死了,我浑身都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