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像是被人用力的捏在手心一般, 连跳动都变得奢侈。我不敢轻举妄动,但更不能傻愣着站在这里给它盯着,如果不跑, 我们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这东西我们实在惹不起。
褚慈站在那儿看着, 我咬紧牙关抓起她的手便往通道里跑。
底下一片漆黑,我也来不及看下边的阶梯的宽与高, 拉着褚慈连滚带爬地跑了下去, 一时踩空害得两人都跌作了一团, 撞得浑身都疼。
褚慈闷着没出声, 我怕她摔出事了,连忙把她扶了起来, 捏捏肩膀捏捏腿的, 看看有没有哪碰伤了。我不敢出声, 大气都不敢喘,只心跳如雷地抬头朝上看了一眼, 便看见黝黑的龙头悬在上边, 巨大的双眸将我们盯着。
褚慈缓缓摇了摇头, 我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那龙似乎并不打算攻击我们, 它像是好奇些什么, 从始至今都只是把我们望着。我犹豫了一会还是缓缓迈开了脚步, 一鼓作气地将褚慈往通道里带, 一步一步地离开那巨龙的视线。
里边像是临时凿出来的一般, 四周皆是坑坑洼洼的, 只有进来时的阶梯稍微平整些, 再往里走时两侧愈加狭窄,同时只能容一人通过。我与褚慈一前一后地走着, 我心道,这里面为什么整得如此粗糙,是在赶时间吗,又抑或是中途发生了什么?
我的眼皮忽跳了几下,眼里似乎已经看不见色彩,只看到两侧泥壁上似沾了些东西,我将手悬在上边,仍有些不确定,那痕迹显然已经凝结了很久。
指尖缓缓触及泥壁上暗沉的斑团,那一瞬我像是回到了多年前一般,我眼前似有流光浮过,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心底的期望奏效,我竟然又能看见颜色。
一些或胖或瘦身着军绿色外套的人在墙边半蹲躲藏着,他们神情惊慌,衣着凌乱,脸上沾了许多泥迹,像是遭遇了什么。那衣服上缝着些数字,每人衣服上的数字都不一样,兴许是个什么编号。忽然远处有暗影向前突来,那模样像是古传说中的龙,它长吟着甩尾而来,一口咬住了前边一人,那人嘶声惨叫着,上半截身被咬进了那东西的嘴里,露出两条腿在外边踢动着。余下几人见状纷纷转身跑开,却被已吞下一人的“龙”用嘴衔起,往上一抛便咽入喉中,最后一人被咬住了手臂被拖回了暗道深处。
待情景从眼前消失之后,我四肢发凉地收回手,眼前又只剩下黑白两色,我惊觉这墙上的暗色斑团是当时留下的肉末。
褚慈问道:“怎么了?”
我怕吓着她,暗暗咽下一口唾沫强忍着没说。我心里有些膈应,便离那堵墙稍远了一些,说道:“没什么。”虽然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任何可疑的“生物”,但我仍是担心至极,心跳如鼓似的。我松松地握住褚慈的手腕,脚步不由加快起来,空旷的过道里回荡着我们紧促的脚步声。
我太阳穴忽一跳,连忙缓下步伐,我不能透过墙看见另一侧的任ʟᴇxɪ何事物,但却感受到那边似有生命的存在——像是虎狼一样凶猛,肩背肌肉绷紧,似是有些紧张,是个男人。
我把褚慈护在身后,将脚步放轻缓缓靠近,随后绕过了那堵墙,从那人的身后勒住了他的脖颈。
一切顺利得难以置信,那一刻我忽然想到,这个人会不会是故意在这里等着我们过来。
事实与我所想的差别不大,他竟反手覆住了我的肩,五指用力地抓着,我只觉天旋地转的,便被他摔到了地上。
背部被摔得生疼,我微微张着嘴喘气,看着那人背对着我转向了褚慈。那人背部厚实,双肩紧绷微微往前倾着,是个充满敌意的姿势。
我喊道:“跑啊!”然后翻了个身顾不得后背还在痛着,便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踝关节。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轻易便将我的手腕踩在了脚下,那一瞬间手腕处的筋骨似是要断了一样,我的五指开始发凉,血液像是被堵住了。
我看见他拔出刀,随后脚一抬便朝褚慈迈出,刀尖也随之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
褚慈往后一仰,堪堪躲过了那突袭,她那向来冷漠的双眼里多了些许惊慌,手下的动作却没有一丝迟缓,竟然和那人交手起来。
我看得心惊胆战的,心里仍记得褚慈失了忆,兴许她这些举动都只是无意识。我使劲地按捏着被踩碾过的手腕,猛地爬起来朝那人扑去,眼看着那刀刃要落在褚慈身上,我一侧身便挡在了褚慈身前,那刀刺在了我的肩胛骨上。
那一刀像是刺到了骨头似的,我浑身都僵住了,后背开始冒出丝丝冷汗。我咬着牙没有哼出生,手臂不由得颤抖起来。
褚慈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被吓得僵住了一般。我抬手推了推她,却见她忽然侧身揽住了我的肩膀,将我往墙上推,手掌却轻柔地覆住了刚才的刀口,以至于在撞上墙的那一刻并没有感到痛。
我抬头看向褚慈,她微微蹙着眉,目光冷如霜雪,那模样就像是没有失忆一样。我只怔愣了一瞬,便见她将那人的头摁进了一旁的深坑里,那坑里细长的黑影如浪花遍翻涌着,俨然是一窝蛇。
那人的脸埋在蛇坑里,额头和脖颈青筋暴起,挣扎的力度奇大,像是能将褚慈甩开一般,不知褚慈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竟将那人牢牢地按住了。
褚慈的神情冷漠得很,像是在做着一件无甚重要的事。她忽然松开手愣愣看着那人,手腕上落下了个渗血的红印子,我几步走上前连忙牵起她的手,嘴唇贴在她冰凉的手腕上,吮了几口吐到了一边。那蛇的模样不像有毒,但我仍然不太放心。
我看着褚慈,褚慈也在看着我,她眼神有些闪躲,一转头就朝跪在蛇坑旁那人看去,她说道:“我……”
蛇坑里传出细微的咝咝声响,我见那人手里仍拿着刀,便伸手躲了过来,将刀刃抵在了他的后颈上。
那人颤了一瞬,声音沙哑干涩:“别……别动手。”
我问道:“你是宋滩雇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我几乎以为他要否认了,忽听见他说:“宋滩给我们钱,我们给他卖命。”
“他来这里干什么?”我把刀尖缓缓前移,刀尖过处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了半圈痕迹,而后停在了颈动脉上。
那人吞了一口唾沫,喉结动了动,说道:“只有他身边的人知道,我们的职责只是保护他。”
“这不清不楚的你们也敢给他干活?”我的掌心略微有些汗意,稍稍动了动手指头把刀柄握紧些。
他眼珠子缓缓往下转,看着落在自己颈上的刀,双手微微动了动,我见状赶紧喊道:“按住他的手!”刀身一侧,像是已经陷进了肉里一样。
褚慈弯下腰便抓住了他的两只手,将俩手腕拢在了一起。
那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浑身肌肉紧绷着,他道:“宋滩骗我们,他说这是一支考古队,我们跟来之后发现根本不是这样……有人想逃,然后被他解决了。”
我还不能判断他话里真假有几分,又问道:“见过殷仲吗?”
“没有。”他答道。
我沉默了一会,说道:“你带我们去找宋滩。”
他肩膀稍稍下塌了一些,松了些力度。他说道:“好……你先放开我,我不会跑。”
我的双眼忽然有些干涩,就像进了沙一样,我猛地闭上眼,感觉眼泪在疯狂地往外挤着,可我却不能抬手去揉,毕竟手上还拿着刀。
就这么混身僵硬地待了好几分钟,那异物感才渐渐消去。我再低头朝那人看去时,莫名看见他左右肩上各有一团幽暗的火。旧时曾听老人说话,人肩上有火,火旺命自然好,火若是虚了又或是灭了,那这人必然是活不久了。
不知为何我竟然能看见肩上火,想必也和我双眼的异常有关,我按捺住心里的不安,定神去看那人的肩上火。我见那人肩上火像是要灭了一般,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放开了他,即便我们不放过他,他也活不久了。我说:“你要是敢跑,我就敢杀你。”
他抿着唇沉默了数秒后说道:“跟我来。”
我朝褚慈使了个眼神,又看了一眼她的肩上火,那火影影绰绰的,不像要灭的样子,颜色却淡得很,让人看不真切。我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心想,回去之后还是得问问老一辈的人,看看他们有什么见解。
那路弯弯绕绕的,最后竟从暗道里出去了,外边像是一个洞穴,放眼望空旷无人,一侧是不规则的石壁,壁上还有些挖凿的痕迹。
褚慈与我肩靠肩走着,我侧过头看她,见她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我说道:“你刚才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褚慈抬眼看了过来,微微摇头。
她果然没有恢复,我暗叹了一声,心道,还是得去把那一魄找回来。
那人带着我们往里走着,鞋底之下踩着的地面忽然变得有些松软,我低头一看,那是一片沙地,就仅仅四平方米宽,像是有人特意挖出来的一样。可我们却没办法避开这块沙地,两侧的山石往中间挤着,我们要往前走势必要经过这里。
那人忽然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我虽然跟着他走,但内心警惕不减,连忙后退了几步避开了他突然伸出的手。
他想要把我们推进这块沙地里!
那人一脚踹向我的腹部,我一下没站稳便仰头倒了下去,他弯腰拽住我的腿就把我往沙地里拖。
我使劲甩腿挣扎着,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手上的刀险些松下,我握着刀去刺他的手背和手腕,登时鲜血四溅,他吃痛松开了一只手。
此时他已经把我拖进了沙地边缘,虽然不知道那里面会有什么,但显然不会有好东西,我挣开了他另一只手,连滚带爬地出了沙地。
身后沙子簌簌作响,我回头时便见他被指头大的蚂蚁爬满了一身,像是被一块黑布给罩住了一样,他抬手抓开脸上的蚂蚁,脚部不稳地转了几圈便失了方向,竟朝沙地正中走了过去。
那沙面突然下塌了一些,他似是觉察到不对劲,拔腿就往前跑,可那双腿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般,脚踝瞬间便陷了进去。
我看不见沙地下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他惨叫了一声,随后便倒了下去,他混身颤动着往前爬动着,待他爬出了一些,我才看到他脚踝以下的双足竟不知被什么东西切断了,断口平整得可怕。
褚慈问道:“怎么了?”
我知道她看不见,也不想告诉她,生怕把她给吓着了,只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的肩上火熄灭,随之整个人被蚂蚁啃食着,皮肉渐渐塌陷,身下一架血迹斑斓的白骨。
就差一点,那里面躺着的白骨就是我了。我抬手按住心口,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随后用有些发凉的手指握着了褚慈的手,说道:“我们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