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乙在夏乔离开的第三天办理了出院,说是出院,只不过是办理了这么个手续,后脚就搬到了卢春好的病房。

  把自己办公室的折叠床拿到了卢春好病房和卢春好的病床挨着。

  但是住进来的第一晚,那张折叠床就成了摆设。

  夏乙和卢春好挤在了一张病床上,病床不大,但两个人都瘦,一起躺着也不觉得拥挤。

  两人抱在一块儿瞎聊,什么都聊,聊过去,聊小时候。

  “小学的时候其实还好,大家都小,同学们知道我是个孤儿顶多会说上‘卢春好没有爸妈,咱们不跟她玩儿’这种话,到初中风气就不太好了,会被人欺负…”

  “你被人欺负了?”夏乙一惊。

  “我还好,”卢春好说,“那会儿大家都处在非主流时期,觉得欺负一个人是件不酷的事情,真说欺负也没有,会嘲讽,我因为不住校,在班级里他们也不敢怎么样,倒是传出来有几个住校的经常在宿舍被人欺负。”

  夏乙搂紧她,说,“万幸。”

  “你呢,”卢春好仰头,“你上学的时候,家长会什么的,你爸妈会去吗?”

  “不会,他们总是忘,然后错过,”夏乙说,“后来我就骗老师说我爸妈去外地工作了不在本地,参加不了。”

  “老师信吗?”

  “信啊,我上学的时候是三好学生,品学兼优,人天生就会对这样的人抱有信誉度。”

  卢春好觉得很有道理,她贴着夏乙,“你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吗,他们对你也跟你爸妈一样?”

  夏乙笑笑,“他们都去世的比较早,四个老人里只有爷爷,他是个有很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的人,对我和夏乔都是一样的不喜欢,从某点上来说,他倒是我们家最公平的了。”

  “那他现在呢?”卢春好说,“还活着吗?”

  “我高中的时候因病去世了。”

  “唉。”卢春好叹气,“原生家庭什么时候才能不成为我们成长道路上最大的坎儿呢,家不应该是我们可以感到温暖和安心的地方么。”

  夏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是一道亘古难题,她揉搓着卢春好的耳垂,轻轻道,“要是我们能早点遇到就好了。”

  “不,”卢春好摇头,“我们早点应该也遇不上。”

  夏乙垂眸看她,只见卢春好笑道,“你比我大五岁呢,早一点怎么遇到?”

  夏乙盯着她的笑眼,两个弯弯的眼睛特别可爱,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是被这个笑眼所吸引,夏乙凑过去亲在卢春好眼睛上,在慢慢往下亲上她的鼻子、嘴唇。

  ……

  ……

  ……

  结束后两人一起到浴室洗澡,没有开灯,摸着黑站在花洒下,谁都没说话,但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夏乙将卢春好抱进怀里,“春好…”

  她想说什么,触及到卢春好的皮肤愣了,又放开了她,“你发烧了。”

  “嗯?”卢春好迷迷糊糊的,还沉浸在刚刚的舒服里,“有吗。”

  “不洗了。”夏乙关掉水。

  半搂着卢春好躺回床上,给她测了体温。

  三十八度八。

  夏乙很懊恼,自己为什么就控制不住,她还是个病人。

  “夏医生,”卢春好钻进她怀里,说,“难道病人就不能做那些事儿了吗,你也太坏了。”

  “总是你的身体最重要。”夏乙搂紧她。

  “可是我很高兴啊,”卢春好说,“你不是总要我保持好心情吗,我今晚上特别特别高兴,也很…舒服。”

  夏乙轻拍她,“睡吧,别说话了。”

  “好,晚安。”

  卢春好这次发烧烧了两天两夜,一直维持在三十八度多,没有冲上三十九,第三天早上醒来烧退了,抱着自己的人也不在床上了。

  手机里有一条夏乙的未读消息。

  -我去实验室了,晚上见。

  卢春好有些愣,这人出院才两天,就又投入工作了,昨晚上她还看了夏乙肚子上的伤口,鲜红的让卢春好不敢多看。

  太拼了。

  卢春好心里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拼,或许是自己这次发烧让夏乙不想再耽误时间了吧,夏乙心疼她,她也心疼夏乙,想让夏乙再多休息休息。

  但夏乙拒绝,说,“我最近不开门诊,只在实验室,实验室里没有什么重活儿,动动脑子动动手的事情,也算是在休息了,你不用担心我。”

  卢春好怎么能不担心,上回夏乙没休息好当着她的面还吐了,这回夏乙身体都没恢复完全就上岗,她很担心,但她没多说什么,因为夏乙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很好。

  就像卢春好自己,她看见夏乙就很开心,哪怕是身体不舒服也很想和她腻腻歪歪,因为是打心眼里高兴。

  换位思考后卢春好就没多说什么了,只是告诉夏乙,不准熬夜。

  夏乙也很听话,没有怎么熬夜,每天晚上卢春好睡前她会回病房,和卢春好挤在一张床上,有时候会晚一点,卢春好睡着了她才回来。

  但卢春好都能感受到,会有个人挤到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让卢春好很是安心。

  幸福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非常之快,嗖地一下就过去了,快到卢春好反应不过来,夏乙妈妈在过年前一周出院了,卢春好趴在窗户上往下看到过,夏乙妈妈走路虽然还不利索,但是已经没什么事了。

  出院那天是夏乙送他们回去的,三个多小时后夏乙就回了医院,显然是不愿意在家里待久。

  过年越来越近了,不过医院里没有过年的气氛,平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人很多,却没有人气。

  上一次过年是什么样的情形来着?

  卢春好回忆着,上一次是上辈子,贺瑜妈妈向来不喜欢她,而贺瑜对她一直都是很不在乎的,每次过年卢春好都是自己一个人,上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每年每年,她都是自己过的,卢春好对过年,真的没有什么好的印象。

  不过今天她很期待,因为可以和夏乙一起,虽然不知道夏乙是怎么安排的,卢春好却很坚信,夏乙不会撇下她不管。

  这份坚信让卢春好打心底里美滋滋的。

  然而夏乙一直到年二十九了也没跟卢春好说说过年的安排,卢春好自己问了出来。

  “过年了?”夏乙相当震惊,拿过手机看了眼,“啊,明天就是年三十了。”

  “你不知道?”卢春好也很震惊。

  “我给忘了,我真没往过年这块去想。”

  “你以往怎么过的?”

  “不过,”夏乙说,“我工作忙,都是待在医院。”

  卢春好大概明白了,要不说她们两能互相喜欢呢,她们很多地方都很相似。

  “以前呢,你还在上学的时候怎么过年的。”卢春好问。

  “上大学的时候我在国外,”夏乙从后面搂着她,“在国外读书八年没有回国,也无所谓过不过年的,再小一点呢是我们一家四口加上爷爷,我吃完年夜饭就窝在自己房间里不出去,自己打发时间,你呢。”

  “我小时候是在福利院,人很多,”卢春好看着窗外,说,“吃饭就是食堂,吃完饭会安排我们看春晚,一台小小的电视,大家围在一起看,不愿意看就自己回房间,大通铺,住了很多人,很吵又很孤独。”

  明明很多人,却还是觉得自己很孤独,那种感觉卢春好甚至不愿意去回忆。

  “后来呢。”夏乙说,“你跟贺…”

  她没敢问下去,现任问前任,好像是大忌。

  夏乙伸长胳膊看向卢春好,卢春好嘴角带笑,没有不高兴。

  卢春好扭头对上她的视线,“想问我跟贺瑜?”

  “没,你不想说不用说的,”夏乙说,“我刚刚是话赶话,没注意,对不起。”

  “不用道歉啦,”卢春好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跟贺瑜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年。”

  说出来这么轻松,但夏乙听在耳朵里只有心疼,特别心疼,她说,“明天我们一起过…以后我们都一起过。”

  “好,”卢春好笑,“我就没担心过,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不管。”

  年三十这天夏乙只上了半天班,吃了午饭她就回到了自己的公寓,琢磨了一下午弄出了几个菜,到医院时天刚黑。

  她拎着袋子往病房走,掏出停车时就在响的手机,以为是卢春好,看见来电显示让夏乙有些不习惯。

  “喂。”

  “晚上不回家吃饭了?”夏乔问。

  “嗯,”夏乙现在也不瞒着她了,说,“我已经很久没回去吃过饭了。”

  准确来说,夏乙从回国后就没吃过家里的饭。

  夏乔顿了顿,说,“我猜到了,给你送了饭,马上到你医院了。”

  “要到了?”夏乙停下脚步。

  “还有两个红绿灯。”

  夏乙刚走到医院大门,就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面前,副驾驶上下来的人正是夏乔。

  夏乔看见她手里拎着的袋子,说,“你买了饭了?”

  “自己做的。”夏乙说。

  “你自己回去做的?”夏乔低头打开袋子,“你不是不会做吗,做了什么。”

  “随便做的,不怎么样。”

  “吃我这个吧,”夏乔把自己手里的袋子递给她,特意加了句,“不是老妈做的,她腿还没好利索,是我做的。”

  夏乙接过她的袋子,“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夏乔搓了搓手。

  “那你快回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吃饭呢吧。”

  “嗯,”夏乔点点头,犹豫着又喊她,“小乙。”

  刚转过身的夏乙愣住,这个名字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夏乔喊过了,很小的时候夏乔会这么喊,后来她总是喊连名带姓地喊夏乔,夏乔也就连名带姓地喊她。

  夏乙扭头。

  “能抱一下吗?”夏乔对她笑笑,看起来有些紧张。

  夏乙歪了歪头,“我手里东西太多了,你抱我吧。”

  夏乔两步跨过去抱住了夏乙,在她头发上揉了揉,“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