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春好这次吐血比上回还要严重,推进手术室止了血后又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两天转回病房。

  贺瑜全程陪护着,看着卢春好的病床推进普通病房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只不过卢春好面如白纸。

  她抓住夏乙,“她为什么又吐血了。”

  在重症监护室的这两天,除了护士和夏乙能接触,其他人都不能接触卢春好,贺瑜甚至也没机会接触到夏乙问个究竟。

  夏乙安顿好卢春好,转身往病房外走,贺瑜看了看卢春好,又看了看夏乙,最后选择跟上夏乙。

  “夏医生。”贺瑜喊住她。

  夏乙停下脚步,微微转头看了眼贺瑜,没说什么又转头走了。

  贺瑜小跑着跟上,“夏医生,我知道我不是春好的家属,你没有资格跟我说什么,但是…我还是她的朋友,我很关心她,拜托你跟我说说,她到底怎么了。”

  夏乙走进电梯里,电梯人多,贺瑜没说什么,等走到一楼,贺瑜继续跟着她,“夏医生…”

  夏乙被她缠的有些烦,转过了身,“你真的很关心她?”

  “是。”贺瑜停下脚步。

  “那你知道怎么才能真的关心吗。”夏乙看着她。

  “嗯?”贺瑜不解。

  “你把游蔓安带到她面前逼迫她认了卢春好就是对她关心吗?”夏乙冷冷质问着。

  “我,”贺瑜说,“是,这事儿我做的不对,但你不能从结果看事情,我找游蔓安时我也不会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就是单纯想让春好可以有妈妈。”

  夏乙上下扫了一眼贺瑜,实在不明白卢春好以前是怎么看上的她,夏乙说,“游蔓安不是第一次认出卢春好,早在好几年前她就看见了卢春好,这次来医院一个多月了,但凡她想认卢春好,她不会主动来认吗,不然你以为,卢春好为什么换了病房。”

  贺瑜顿住。

  夏乙说,“看样子你的父母很爱你,所以才让你觉得这天下所有的父母都会爱孩子。”

  夏乙说完便转身走了,贺瑜没再追上去,她被夏乙说中了,老爸老妈是很爱她,就连老爸虽然对老妈没有感情伤害了老妈,但老爸对她还是很好的,所以她理所应当的觉得,游蔓安不会真的狠心对卢春好。

  可事实就是,游蔓安的确狠心。

  贺瑜慢慢走回病房,坐在病床前,想伸手摸一摸卢春好的脸,贺瑜手脚冰凉,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她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卢春好想要什么,以前是,现在还是。

  卢春好醒过来时是转到普通病房的第四天,病房里很黑,只有床头墙壁上的灯带亮着微弱小光。

  她平躺着,头有点痛,两只手张开放在身体左右两侧,感觉到自己的两只手都被人攥在手里。

  卢春好愣了好一会儿,脑子里转着是怎么同时坐到两只手不同方向却都被攥住了,后来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两个人攥着她的手。

  她没去看,猜测这两个人应该是夏乙和贺瑜。

  那天的事情涌入她脑子里,卢春好闭了闭眼,内心告诫自己不要去想了,检测仪器发出些微刺耳的滴滴滴声。

  攥着她右边手的人最先醒了,接着她听见她想听见的声音。

  “卢春好?”是夏乙在喊她,“你是不是醒了。”

  “嗯。”卢春好睁开眼回应她。

  “别乱想,”夏乙凑到她耳边,“什么事都没有,不要怕。”

  “现在凌晨刚四点,”夏乙说,“再睡会儿吧,外面的叶子都黄了,等天亮了我带你出去逛逛,很漂亮。”

  她的声音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卢春好闭上了眼睛,监测仪的声音变成了正常。

  再次醒过来天已经亮了,这次醒过来状态比半夜要好点,头疼的感觉没有了。

  “春好。”有人激动了一下,卢春好听出是贺瑜。

  贺瑜弯腰凑到她眼前,“还好吗,你感觉怎么样。”

  卢春好转着眼珠,夏乙应该不在病房了,她说,“几点了。”

  “下午两点半,”贺瑜说,“我去喊医生过来。”

  “嗯。”卢春好赞同,她的主治医生是夏乙,喊医生也喊不到别的医生。

  贺瑜出去喊医生,片刻后进来了,说,“护士去叫夏乙了,病床要摇起来吗。”

  “不。”卢春好说,她不想动,在夏乙没有看过她情况时,她怕自己动了会怎么样。

  左手被贺瑜握住,卢春好手轻轻一颤,抽走了手。

  “春好…”贺瑜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这样。”

  卢春好脑袋往右偏了过去看向窗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阴沉沉的天,她说,“这些事,游家人知道吗。”

  “根据我的调查,游蔓安没有告诉任何人,”贺瑜说,“被强J、退学、生孩子、包括后来将他们告上法庭,所有的事都是她一个人,游家人应该不知道。”

  “知道了。”卢春好说。

  她没有办法去想象游蔓安一个人是怎么抗住这些事的,如果她是个陌生人,听见这样的事儿她会去同情、心疼游蔓安,但她是当事人,是这件错误事情下的诞生者,她已经无法去面对,很累,太累了。

  夏乙来的很快,对她检查了一番,状态很平稳,夏乙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很好,你真棒。”

  “我想吃门口的馄饨了。”卢春好说。

  夏乙还没说话,一旁的贺瑜说道,“我去买,是医院门口吗,哪个门?”

  “东门。”夏乙说,“右手边的赵姐馄饨,来份素的,她还不能吃荤。”

  “好!我马上就回来。”贺瑜屁颠儿的跑了出去。

  夏乙把她病床摇了起来,卢春好却掀开了被子,“我想洗个澡,身上难受。”

  “你确定?”夏乙看着她。

  “嗯,”卢春好说,“我是不是昏迷了好几天了,感觉都臭了。”

  她下了床,双腿发软坐到了床上。

  夏乙笑,“你前后睡了快一周,哪里还有力气去洗澡,先吃东西。”

  “哦。”卢春好又靠回了床上。

  贺瑜的馄饨买的确实很快,其实东门不算近,买回来时馄饨还冒着烟儿。

  “谢谢。”卢春好说。

  贺瑜没说什么,这个谢谢让她颇不习惯。

  馄饨是个大份儿的,贺瑜怕卢春好吃不够还加了量,但卢春好快一周没有进食,根本吃不了多少。

  还剩下一半她放下了勺子,“饱了。”

  “饱了?”贺瑜说,“没吃多少。”

  夏乙收走剩下的馄饨,说,“她刚醒,吃不了太多…是不是想洗澡。”

  “嗯。”卢春好再次下床,这回站起身要稳当多了。

  “能行吗?”夏乙扶着她。

  “行的。”卢春好歪头闻了闻自己,其实闻不出什么,浑身药味儿,就是感觉自己身上不舒服。

  她拿上衣服走进浴室,夏乙很不放心她,“要我帮忙吗?”

  “啊?”卢春好一愣,随后摇头,“不,不,不了。”

  “行吧,”夏乙说,“我就在门外,有需要喊我。”

  卢春好转过身没说什么,耳尖红了。

  帮忙?怎么帮,她是要洗澡的啊。

  昏迷近一周身上是真没有力气,卢春好光是脱掉衣服就让她大喘气,坐在马桶盖上休息了一会儿才站在了花洒下。

  温水洒在身上很舒服。

  但洗澡真的是个体力活,洗完了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穿衣服了。

  甚至开始有些头晕。

  卢春好吓到了,生怕自己晕倒在浴室里。

  “夏医生。”卢春好轻轻喊了一声。

  “我在。”夏乙立马回应她。

  “你关掉灯,”卢春好说,“进来帮我一下。”

  浴室灯的开关在门外,夏乙关掉了灯,打开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混杂着沐浴香气的水雾。

  浴室很小,虽没开灯,但夏乙看见了站在花洒下的人。

  卢春好背对着她,没有光也让她觉得害羞,“衣服在架子上。”

  架子在镜子旁边,夏乙伸手摸过去,拿上衣服,内衣和病号服。

  她走到卢春好身后,距离过近,她看见了卢春好的后背,很瘦,瘦的只剩下骨头。

  夏乙闭了闭眼,她听见自己心跳过快的声音,说出来的话也不够镇定,“我,帮你穿了?”

  “嗯。”卢春好的声音很小。

  夏乙拿上内衣,双手绕到卢春好前面,卢春好双手穿过内衣,夏乙的手绕在自己身后帮她扣上。

  手指很轻地扫过她的皮肤,有些痒。

  卢春好脑子嗡一下炸开了,长这么大有记忆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帮她穿衣服,浑身酥酥麻麻的卢春好更是站不住了。

  穿好内衣后卢春好坚持不住了,往后倒了过去。

  她知道夏乙会抱住她的,卢春好没有在害怕,夏乙果真搂住了她,双手抱住了她的腰。

  两人的呼吸声在狭小浴室里越来越大,谁也分不清是谁的。

  卢春好身上有着沐浴香气,夏乙不自觉地收紧了手。

  “卢春好…”夏乙喊她,声音颤抖。

  “嗯?”卢春好回应,声音也在颤抖。

  有什么东西萦绕在两人之间,她们心里清楚,却谁都没有开口。

  卢春好打了个摆子,夏乙如梦初醒,“是不是冷,对不起。”

  她给卢春好穿上病号服,带着卢春好出了浴室。

  贺瑜站在浴室门口,阴沉地看着夏乙。

  两人都没看她,夏乙将卢春好扶上床,给她盖好被子,“我还有两个会诊,结束了过来陪你。”

  卢春好不敢多看她,只是轻轻点头。

  夏乙离开了病房,贺瑜坐到她床边,语气有些委屈,“春好,你跟夏乙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卢春好端过杯子喝了口水,轻轻斜睨她一眼,实是无奈,“贺瑜,你是个聪明的人,做事情从来都是考虑利弊的,怎么最近你总是做些愚蠢的事儿。”

  “对不起,”贺瑜立马道歉,“我知道我好心办坏事了。”

  “不,”卢春好摇头,“我说的不是那件事,我说的是……你为什么总在我身上花时间,没有用的,你能明白吗。”

  贺瑜抿着唇,没说话。

  “上辈子我看过程宁的资料,尼州师范大学的学生,”卢春好看着她,“算起来,她现在应该是上大二,你直接去追求她,不比缠着我要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