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乙从实验室出来天已经黑透了,打开静音了一下午的手机,给卢春好发了个微信。

  -想不想吃医院门口的馄饨?

  走到医院门口,卢春好还没回复,她还是买了两份,卢春好要是不吃,那她就吃两份。

  拎着馄饨到病房,病房里陶小绵趴在床上,陶妈妈和陶爸爸安静地陪着。

  “怎么了?”夏乙放下馄饨,这才八点多,平时这个点陶小绵挺活泼的,不是在看电视就是在看漫画书,今天这么没有精神的趴床上着实吓到了夏乙。

  “发烧了。”陶妈妈说,“晚饭也吐了。”

  夏乙摸了摸陶小绵额头,“护士有没有来量体温。”

  陶妈妈点头,“量了,三十八度六,也吃了药。”

  “好,”夏乙看向监测器,还算正常,“晚上多注意。”

  “哎,好。”陶妈妈心疼地摸了摸陶小绵的脸。

  夏乙走到帘子后,看见床上是空的,她又伸过头,“卢春好呢?”

  “不在吗?”陶妈妈看了眼,“我不知道,我下班回来帘子就是拉着的,我也没往后看一眼。”

  “你什么时候下的班?”夏乙问。

  陶妈妈想了想,“五点半。”

  这么说卢春好最少离开病房三个小时了,卢春好的手机好好的放在了枕头边,夏乙转身出去,推开了1502的病房。

  1502里谷茵和姥爷坐在病床上下棋,姥姥和游蔓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乙,”姥姥看着她,笑,“怎么啦。”

  夏乙收敛了脸上阴沉的表情,也笑了笑,“我看看茵茵,小绵发烧了,我猜可能是白天打球运动量太大。”

  “我没事的。”谷茵说。

  “没事就好,”夏乙说,“那你们继续。”

  她关上门,走到护士台,“晚上给卢春好送药看见她人了吗。”

  值班护士抬起头,还挺惊讶的,“她说去找你。”

  夏乙浑身的血直直往脑门上冲,直觉认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儿,她飞奔着往办公室去,猛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光线不太好,窗户外的光线洒在地上投出一片线型光芒。

  窗户下有个黑影,黑影抬起了头,轻轻开口,“别开灯。”

  声音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

  夏乙关上门顺手反锁上,径直走过去蹲下把人抱在了怀里。

  “我在,”夏乙说,“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在。”

  卢春好靠在她怀里,夏乙身上的味道让她安心,她闭上眼睛双手抱紧她的腰,“夏医生。”

  “嗯,你说。”

  “帮我换病房吧。”

  夏乙呼吸一滞,没多问什么,“好,我帮你换,明天就换。”

  “好…”卢春好说,“我一直在听你的话,要控制好情绪…我很努力在控制,你觉得我现在情绪怎么样?”

  “特别好,”夏乙揉着她的后脑勺,“很棒,你最棒了。”

  “那就行。”卢春好语气低了下去。

  夏乙感觉到不对劲,“卢春好?”

  卢春好没有反应,搂着夏乙的手也跟着垂了下去,身体的重量压在了夏乙身上。

  速度之快,明显是晕倒了。

  她抱紧卢春好,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拨通了急诊室的电话,“我是夏乙,我的病人急性晕厥,麻烦喊一下陈医生。”

  这次卢春好突然晕厥夏乙已经知道了原因,还是情绪问题导致了药的副作用,她也能看得出来卢春好已经在极力控制着自己,急性晕厥比吐血要轻。

  但卢春好说出来的话让夏乙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儿。

  上午卢春好还告诉自己,她不愿意换病房,她想离1501的人近一些,晚上就改变了主意,这个改变一定是发生在游蔓安身上。

  夏乙看着躺病床上的卢春好,心里又气又心疼,但她不会去找游蔓安去质问,卢春好想要换病房的意思她懂,卢春好是想远离游蔓安,夏乙就不会去质问游蔓安。

  她等着卢春好主动告诉她。

  夏乙给她重新安排了病房,在12楼的最西边的单人病房,和之前的病房相隔了三层,且一东一西,和游蔓安相隔挺远。

  卢春好清醒后变得很沉默,话很少,夏乙等着她说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等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

  直到国庆节假的最后一天,夏乙告诉她,“谷茵的姥姥姥爷今天下午两点就要走了。”

  对着窗户发呆的卢春好点了点头,“嗯。”

  很淡定的点头,夏乙也没再说什么,“我得去实验室了,晚上再过来陪你。”

  “好。”卢春好还是淡淡的。

  上午下了雨,外面湿漉漉的,风里也透着凉意,卢春好给自己披上外套,拄着手杖走出病房。

  坐电梯到一楼,她站在一楼大厅拐弯处看着电梯口,电梯处进进出出的人特别多,卢春好认真盯着,生怕错过。

  一点五十分的时候,电梯里走出了一群人,卢春好猛地缩回脑袋,只露出一只眼睛。

  谷茵的姥姥姥爷一左一右地牵着她,游蔓安跟在后面提着个包,几个人往外走去,卢春好跟了上去,住院部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夏乙的姐姐站在出租车门边,看见他们出来连忙迎接了过来,接过了游蔓安手里的包。

  卢春好站在大厅的柱子后面,看着两个老人坐上出租车,随着车子远去,卢春好心似乎也跟着去了。

  游蔓安搂着谷茵的肩膀返回,卢春好缩回身子躲在柱子后,两只手紧紧抓着手杖。

  深呼吸一口,努力去抛开心里的难受。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什么都没有命重要,她要保持好心情。

  其实心情要保持好不算太难,病房换了,卢春好也看不见那些人,看不见心情自然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只是没想到自己远离了她们,还是会被上天以另一种方式带到她眼前。

  陶小绵带着谷茵来她的病房找她。

  看见两人出现在病房门口时卢春好差点喊了出来。

  “我想你了,”陶小绵说,“你走之后病房里就我自己了,好孤单啊春好姐姐。”

  卢春好嘴唇的肉都在跳动,“怎么会孤独,不是有谷茵陪你。”

  “谷茵姐姐不能时刻陪我啊,她跟我也不在一个病房,”陶小绵双手拖着下巴,“春好姐姐,你为什么要换病房啊?”

  “我…”她们来的突然,这个问题也突然,卢春好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我给她换的,”夏乙推门而入,“换病房方便我查房。”

  陶小绵扭头,“可是春好姐姐和我在一块儿不是更方便吗?”

  “我自然有我的用意。”夏乙说。

  “哦,好吧。”陶小绵噘着嘴。

  夏乙看了看两个人的状态,说,“行了,春好姐姐要休息了,你们上去吧。”

  “好吧,那我们走了,改天再来找你玩。”陶小绵站起身,带着谷茵走了。

  “谢谢。”卢春好说。

  “见外了,”夏乙伸手在她鼻子上碰了碰,“跟我说什么谢谢。”

  卢春好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这个动作有些亲昵,让人飘飘然。

  “今天还…忙吗?”卢春好问。

  低头在纸上记录着数据的夏乙轻轻一愣,她抬起头,“不忙。”

  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今天试验推到晚间。

  “我想下去逛逛。”卢春好说。

  “好,”夏乙将笔插在白大褂的口袋上,“我陪你过去。”

  牵着卢春好下楼外面的冷风吹得她打了个哆嗦,卢春好伸手整理了头上的帽子,“青云市怎么没有秋天,要么热,要么冷。”

  “不仅没有秋天,也没有春天呢,”夏乙说,“热半年,冷半年,尼州是不是不像这样。”

  “尼州不是这样,还是挺春秋分明的,”卢春好瞅她,“你姐嫁到了尼州,你没去过尼州吗?”

  “没,她结婚的时候我在国外上学,没参加她的婚礼。”

  “哦,”卢春好走在绿茵小路上,说,“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样感觉啊,你和你姐感情好吗?”

  夏乙眼眸微微闪动,“就那样。”

  “为什么,你们差很大?”

  “五岁。”夏乙说。

  “那也不是差很大,为什么…”卢春好抬眼看向正前方,突然说道,“那个是你爸妈吧?”

  夏乙看过去,确实是老爸老妈,他们拎着袋子脚步如飞地往住院部而去。

  “又是给谷茵送饭?”卢春好看着他们,“你爸妈人真好。”

  “嗯,”夏乙收回目光,“他们退休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走吧。”

  “那谷茵她们跟你们家也是拐着弯儿的亲戚,”卢春好说,“主要还是你爸妈好。”

  两人走在湖边,天色渐晚,路灯一个个亮起,卢春好脑子里的思路也像这突然亮起的灯,她停下脚步,看着夏乙,“你爸妈怎么不喊上你一起吃饭?”

  夏乙被她问的措手不及,“大概是觉得我忙。”

  卢春好摇着头,“那上回,我刚醒来的那天,你爸妈也没喊你一起啊,那天你明明就在他们面前,而且我看他们这样子,大概过来送饭不是一天两天了吧,可最近你经常陪我一起吃饭,你…”

  说着说着卢春好突然有了个猜测,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这个猜测挺没礼貌的。

  “想说什么?”夏乙看着她。

  “我,我是想说,难道…你不是他们的…”卢春好对于身世问题还是没办法完全说出来。

  夏乙反倒笑了,“你不觉得我长得和他们很像吗?”

  卢春好仰头端详着她,脑子里回忆夏乙父母的长相,轻轻点头,“像,你跟你姐也挺像。”

  “嗯,所以我是他们的女儿。”

  卢春好就更想不明白了,既然是亲生女儿,为什么要…疏忽夏乙,对,就是疏忽,好像夏乙在他们的眼里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