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小姑娘儿>第73章

  “我尽力,但不是长久之计。”舅舅拎上大衣就要走,饭也不想留在这儿吃,严蓝想留,可是她说了也不算,也留不住。舅舅也根本不用送,婶婶跟没看见似的坐着烧火,跟奶奶唠嗑,他关上门就走了。反正犟不过严国胜,人家亲弟弟决定晚上吃水桌那就吃呗,他这就回去雇车带人,到底明天怎么回事儿还两说,走一步算一步。

  外甥女儿再懂事,再聪明,她刚刚没了爸爸,能坚强起来够不容易的了,现在她爹就放在她家院子里就跟她娘俩说改嫁,谁能受得了?以后再说吧。闹挺,人命太脆弱了,说没就没了,这么大一烂摊子谁收拾啊。

  烦死了,咱说到底,妹子出嫁了,来这儿不过是情分,他能给外甥女儿争点儿就尽力,争不到也算了,又不是自己家人。该做的都做完了,没谁会背后说他,舅舅这么安慰着自己,临走再嘱咐孩子照顾好她妈就行了,自己也不是没有家,还得给自己姑娘儿带份儿鸡蛋饼回家吃呢。谁愿意跟外人家吃饭啊?

  里屋只剩下严蓝母女俩了,蓝蓝吞了吞口水,跟自己声带商量着再加个班,酝酿一下,张嘴叫了声妈妈。丁雅慢慢睁开了眼睛,刚她哥哥走人她也只是躺在炕上目送了一下,隔着玻璃看到他大步离开。像是适应不了阳光一样,用粗糙的手掌揉着眼皮,挣扎着坐起来,直视着女儿的眼睛,问:“饿了?咱帮忙做饭去。”说罢就拖着笨重的身体下地,泄了气的皮球般机械动作。

  怎么好像,很抱歉的样子?严蓝去缠上妈妈,以前都是......比如说玻璃被砸碎了吧,妈妈发现就抄起鸡毛掸子抽姑娘儿,事后才发现不是,冤枉了孩子,这时候她才会不情不愿地过来说:“吃饭。”如果事很大,那就气势再弱一点儿:“晚上想吃什么?”用膳一词涵盖了道歉和解的意义,常用于此种情形:家长既知道自己错了又好面子死不认错,反正家长的架子不能放下,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看着办吧。

  然而此时此刻,母亲露出了示弱一样的状态,严蓝很不解:你做错了什么了?也没有冤枉闯祸吧,离离待在奶奶家陪着她不算是妈妈的错吧?

  女孩儿凑过去,黏着妈妈的胳膊,悄悄说:“我小伙伴儿这几天都在奶奶家陪我,咱们早点儿吃完回去给她带饭好不好呀~”

  丁雅怔了怔,疑惑地说:“你去把她叫过来咱们一块儿吃呗......”

  阿这这这,这不行的,首先离离见到你就得紧张,其次她没有饭桌社交的丁点儿经验的,叔叔婶婶不会想被她噎住没词的......

  “哎呀,她挑食可严重了,扫大家的兴,给她带就行了。”蓝蓝也不好直说,她太知道饭桌上客人的待遇了,对挑食的人来说无异于异常灾难。母亲这回没再多说什么,就听从了女儿的决定,这点还是让严蓝心里有些舒适,毕竟,妈妈很少听她的,以前无论是和谁合伙做生意还是给自己转学,妈妈都是听爸爸的,不管合不合理,都听爸爸的。

  很多年长的人真是热情啊,一会儿给夹这个菜一会儿给倒那个饮料,比较关键的是,完全不听人说话啊。严蓝前脚刚跟婶婶说凉菜不新鲜了,婶婶尝了尝,也觉得不太行了,起身去找什么东西,回来就要倒掉凉菜,后脚叔叔就夹了一大筷子放到了蓝蓝碗里。你说,你是吃,还是不吃?

  她整顿午饭笑容就没有消失过,心里在想大人可能的安排,晚上请亲戚吃饭的地点应该是自家的院子,明天请乡里乡亲的地方应该是专门办酒席的他们熟人的场子,也就是说,蓝蓝只能今天下午打最后一次吊瓶,从今晚开始,都没什么时间休息了。她想到了莫离,离离是绝不可能走的,不陪着她一块待到丧事结束绝不善罢甘休,会做一切她能做的事,尽己所能保护蓝蓝。嗯......一般来讲妈妈回来了,什么陪孩子的同学啊小伙伴儿啊都该回自己家里去,更不会帮忙叠纸钱,一般孩子会觉得害怕。离离不走的话,该怎么和妈妈介绍?“嗨,妈麻,这个什么都愿意为我做的女孩儿是活菩萨。”或者“哟,妈麻,认识一下你女儿结识的仙女,下凡是玩儿农家乐体验生活的。”

  兴许妈妈就会信了呢......万一......呢,但愿别逼问吧,严蓝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在母亲丧夫之痛时坦白性取向,不过仅仅从把生活破坏殆尽的角度,她不在乎是不是多一件出柜的影响了。

  令严蓝惊讶又轻松的是,妈妈只问了下她同学的名字,带着午饭回到奶奶家,完全没进一步打听莫离家在哪儿,怎么还不回家啥的,比奶奶的询问还要敷衍,到家换了身衣服就出门跟奶奶一块儿干活去了,基本没有给离离紧张的时间。

  小莫无语,妈妈进来的时候,她正缩在炕头叠元宝,按照蓝蓝走前随手叠的俩,慢慢地已经做好了很多,妈耶,这真的没法解释......你是谁你在干什么......结果,丁雅只是让她去吃饭,嘱咐自己女儿来干活,转身就跟婆婆在屋外扒苞米去了。

  莫离捧着饭碗无语,久久才蹦出几个字:“阿姨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去也匆匆。”攥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她这次也来得急,没有给蓝蓝妈妈带什么东西,也是不知道阿姨喜欢什么,护手霜什么的......够不上见面礼的级别。

  “快吃快吃~”严蓝手里麻利地叠着金纸,嘴上催促着,她终于可以再次用口型说话了,嗓子得到了休息,“一会儿大夫来了,打完针,陪我去看我爸。”

  小吃货点点头。

  严蓝则一边叠纸一边琢磨母亲的异常,从前都是天黑不回家就要挨骂的,转学之后自由很多,那也是很在意她跟谁交朋友,学习成绩就是硬指标,低了就面谈。这次转了性子,她判断,应该不是妈妈觉出什么了,勤劳朴实的农村妇女对同性感情没那么敏感,怕不是妈妈觉得,她地位不再了,很多事都不用、没资格管了。

  莫离单独和蓝蓝一块儿吃饭,开始暴露本性了,不用在奶奶或者妈妈面前那样装乖,她默默地把鸡肉上的皮剥下来,左思右想,就这么放回去不太好,一看就是吃剩的,严蓝建议:套别的肉上以假乱真。没有被采纳,蓝蓝又说,其实偷偷放回去就行了,你不放心就丢出去喂小狗。然后离离把肉皮夹到了她面前:“啊。”

  “......”行,那就吃呗,也算不浪费了,“你说说你,要是跟大人吃饭,人家好心给你夹吃的,你不爱吃,怎么整?”

  莫离坦然地回答:“扔回去呗。”

  严蓝无奈地笑到:“不愧是你。”

人情

  重复做同一个动作的疲惫程度,可以说几何形式增长,严蓝用力压纸的关节已经木了,她躺在炕边,左手输着液,主要靠右手叠元宝,虽然莫离劝她不要费这个力气,她还是要分一半儿。这些事奶奶是肯定不会做的,妈妈......蓝蓝也不想让她伤心,这些日子跟着折腾已经够累了,屋外的活儿没人干,也是落在妈妈身上,叠纸这点儿事,就她来吧。

  再说,还有莫离分担,折法又不难,可以顺便秀一下手指灵活度。

  “小莫离~”蓝蓝用脚碰了下坐着认真折纸的莫离,用嘴型说,“那队长家里有纸钱的习惯吗~”

  “也许有。”女孩儿轻声回答,在只有钟声滴答的房间内足够被听清,“不过不用我动手,我在殡仪馆除了守灵没做什么。”

  “他是哪个民族啊?”

  “蒙古。”至少身份证户口本上都写的是蒙古,“但已经融合地差不多了,下葬习俗都是汉族的,埋葬在一片风景很好的山坡上。”

  “唔......雨秋会做什么特色好吃的吗?”

  “......溜肉段算吗?”

  严蓝被逗笑了,她想问的是蒙古族好吃的啦!看样子是不咋会,她们接着闲聊,都感觉蓝蓝没有吃到过雨秋做饭,挺遗憾的。

  “嗯,我不太确定哈。”莫离看了在炕头捂着的最后一瓶药,“别人跟我说的:名字里带‘松’的刺激血管,尽量少打。”

  “哎?妹听说过哎......那我最后一瓶打慢点儿~”蓝蓝一般都是挑最快的,有一些黄色药的或者大夫嘱咐慢一点儿的她才会调慢,不然就是皮糙肉厚的不打紧。

  “可别只是嘴上说说。”离离可清楚,某些人为了赶时间快点儿打完,趁人不注意滚轮就挂满挡,上面滴的药跟雨滴似的劈里啪啦。

  “不会的不会的,你歇会儿吧我来就行~”

  别瞎客气了,咱俩打完针前搞完都费劲,一个人更完不成任务了......

  时光飞速流逝,太阳微偏,离离过来给蓝蓝拔针,她们和还在外面盖谷物的妈妈奶奶打了招呼,回来穿衣服前,严蓝鼓起勇气把好几天量的糖浆冲了喝了,这还是看在莫离在旁边的份儿上才没对瓶吹,又灌了两碗热水,就全副武装,带着几大包的纸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