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两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就让萧莼在这清凉的病房里阵阵冒汗。虽然眼前只有一个苏妍雅，却因她的身份，因她刚才问题之精准, 萧莼并不觉得比应付董事会轻松。
自她回答完上一个问题后，苏妍雅便没继续问了。萧莼丝毫不敢懈怠, 又不能过于明显去打量苏妍雅的神情变化。空气里若有似无弥漫着一股探寻的压迫感, 像藤蔓, 一点一点将萧莼缠绕，束紧。
大脑飞速运转，来不及仔细分析苏阿姨突然问这事的原因, 萧莼最在乎的就是不能露出破绽。交往的内情只有她们两个知道，她和慕以安口风一致就好。
苏妍雅弯唇，朝她笑了笑，眼里情绪和刚才没什么变化。萧莼却屏住呼吸, 难以判断苏阿姨接下来还想问些什么。不可否认, 她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来了解苏妍雅, 以至于现在有些被动。
“妈, 萧莼，我来了。”病房的门被推开, 和稀稀拉拉很不认真的敲门声一同传来的，是慕以安雀跃的声音。
苏妍雅和萧莼同时朝门口望去。慕以安手里拿着花瓶, 里面插着萧莼刚带来的百合花, 脸上的笑容比手里的花还漂亮。
“我刚才在走廊遇到阿姨, 我让她先去吃饭, 顺便休息一下。”慕以安把花瓶放在老地方, 也像过去那样摆弄了几下。
苏妍雅心疼那些花, 品相那么好, 一看就是精心挑选甚至是特订的。
“花都插好了，你非要再拨弄几下。”
慕以安朝苏妍雅吐吐舌头，半撒娇道：“我帮它们整理一下造型嘛，这样更赏心悦目。”
话是这么说，但手已经老实收回来了。
苏妍雅的语气并不重，只是朝萧莼方向努努嘴，示意慕以安：“女朋友在这呢，还把自己当小孩子啊。”
慕以安笑眯眯看了眼萧莼，丝毫不担心这么做会影响自己的形象：“萧莼不介意的，我什么样子她都喜欢。”
竟然如此大言不惭，苏妍雅都替女儿觉得脸红，可萧莼竟还轻笑附和她。
也罢，说明这俩孩子感情好。
苏妍雅想起慕丛年的话，加上刚才从萧莼的话里套出来的那部分信息，免不了有些担忧。
“时间不早了，你们该去吃饭就吃饭，该约会就约会，别再把时间都浪费在医院里。”
“我才刚来你就要赶我走啊，妈……”
萧莼其实也是在苏妍雅清醒后才发现原来慕以安这么黏妈妈，在妈妈面前还很喜欢撒娇。
“我不是赶你，我是让你抓紧时间约会。你从小写作业就不积极……”
一听妈妈又准备在萧莼面前说自己童年“糗事”，慕以安化身猴子，迅速走到萧莼身边拉她起来：“妈，我们走了，你早点休息。”
萧莼止住笑，也柔声说：“苏阿姨再见。”
苏妍雅慈爱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
出了病房后，慕以安给看护阿姨打了个电话，跟她说自己和萧莼走了，请她吃完饭后早点回病房。现在苏妍雅意识已经清醒，身边偶尔没人陪伴也不是大问题，所以慕以安只是打了招呼并没催太紧。
一路牵着萧莼直到上车，萧莼都处于沉思状态。
系好安全带后，慕以安终于忍不住问道：“什么难题让我的大小姐愁眉不展的？”
萧莼抬眸，见她咧嘴歪着头笑，不想影响她开车的心情。
“等到了餐厅再说。”
她们今晚去乐奇吃饭，这里的生意总是那么好，慕以安每回来都要感慨一番。
点完餐，等服务员离开，萧莼才放下茶杯，脸色严肃看着慕以安。
“怎么了？”慕以安总觉得萧莼从医院出来就不太对劲，确切说是从出了病房后她就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
心里担心是不是她不在的时候，妈妈和萧莼说什么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妈妈向来知性优雅，不像是恶婆婆啊。
“以安，阿姨可能怀疑我们了。”
“咳咳。”慕以安差点把茶喷出来，萧莼赶紧拿纸巾帮她擦嘴。
“怎么个怀疑法？”
萧莼把之前苏妍雅的话复述了一遍，慕以安听了后脸色也沉了下去：“难怪她前两天也问我了。”
萧莼诧然：“问你什么了？”
慕以安看了她一眼，略有些不太自然：“她问我颜青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没见到她。”她顿了顿，“然后还问我，和颜青怎么样了。”
自从醒来，徐笙宁她们几个都来探望过，而且还不止一次。唯独颜青的身影一次也没出现过，而且大家似乎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过她。
萧莼现在对颜青的介意程度已经低了很多，因为慕以安的态度给了她充分的安全感。可苏妍雅若是偏爱颜青的话，恐怕不好办，毕竟她和慕以安是四年同学，在时间上确实有优势。
慕以安自言自语道：“难怪我妈一开始不提，前两天突然问我这个，难道是怕我脚踏两船？”
萧莼嗔她一眼：“要真是只担心这个反而没什么了。我担心阿姨怀疑我们之前是演戏的，我总感觉她想确定我们真正恋爱的时间。”
慕以安当时不在场，但她相信萧莼的分析能力。结合前两天苏妍雅旁敲侧击询问她跟颜青的一些细节，刚才那个理由确实说得通。
这时，服务员进来上菜，两人借此调整了一下情绪。
等第一轮菜上完后，慕以安起身走到门边，交代服务员暂时别再上菜也别进来后反手锁了门。
“这事我们要重新对一遍说辞，不然我妈发现是谎言，不好办。”
萧莼垂眸，不太乐观：“可以骗一次，能骗一世吗？”
她们如果真能修成正果，那今后面对苏妍雅的日子可不短。
慕以安很少看到她这般忐忑，握住她的手：“这件事如果真被发现了，我就跟我妈说是我缠着你，非要给你当护花使者。”
萧莼被逗笑：“你觉得阿姨会信吗？”
“你这么好看，还不准我主动喜欢啊。而且……我爸妈的事，本来就该我解决好的。”
萧莼听出她情绪不太对，想起前阵子她也有过类似的反复，只是当时大家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手术筹备上，也没顾得上好好谈谈。
原以为她是担心手术，现在看来并不完全是。
“如果我家的情况无法好转，甚至……比现在更糟糕，还有我妈要是为这事怪你，”慕以安缓缓抬头，语速变得很慢，“你会觉得是负担吗？”
萧莼沉声：“什么负担？”
慕以安咧了咧嘴，没隐瞒过去的伤疤：“去年我家刚出事的时候，颜青也说会陪我面对，可是……”她苦笑摇了摇头，“没过多久，她就走了。一开始我想不明白，我以前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就忍心？
后来我才慢慢想通，我家当时的情况，换成谁都会觉得头大。我是没得选，那是我爸妈，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可她不一样，她只是和我谈了个恋爱，没必要把后半生搭进去陪我消沉和吃苦。”
萧莼原本被覆在下面的手突然反转，掌心贴合，变成了十指相扣：“我跟她不一样。”
慕以安怔了怔，盯着握在一起的手看了许久。
这个答案，她其实隐隐就有期待。但当萧莼真这么毫不犹豫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被狠狠感动了一把。
萧莼没有多说，只是离她更近了些。
她把手抽了出来，双手捧着慕以安的脸，让她认真且清楚地看着自己的眼睛。
“以安，对我来说，你是宝藏，不是什么麻烦更不是负担。和你在一起我收获了很多开心，你让我重新感受到了生活的快乐和真实。”
郑重说完后，她倾身向前，在慕以安的额头上轻柔吻了一下。这不是她们第一次的亲吻，萧莼动作里透出的珍惜和在意比任何一次都要多。
刚准备往下再吻鼻子，细腰就已经被人紧紧揽住。接着，便觉锁骨那里温度骤升，慕以安的气息一下又一下喷洒在那里。
然后，就是滚烫的热泪落在她细嫩的肩颈中，浸润了她的衬衫领口，也灼伤了她的心。
慕以安一开始只是轻声抽泣，没过多久情绪便再也控制不住，放开哭了起来。
萧莼知道她并不是因为今晚的事才会哭，而是之前压抑许久的情绪在今晚找到了宣泄口。她不知道自己刚才的那番表态能不能把颜青留下的阴影彻底铲除，但她愿意用实际行动告诉慕以安，她不会嫌弃，更不会离开。
靠在她肩上的人仍在抽泣，萧莼轻轻抚着她的背。
这段时间她们都在为手术的事忙碌，连亲吻都变得匆忙甚至潦草，更别提像在南和时那样细腻缠绵长时间相拥。
原本就瘦的慕以安，现在更瘦了。萧莼的手刚搭在她的背脊上，丝质衬衫透出的手感却是硬得让人心疼。
她改轻抚为拥抱，让自己和慕以安靠得更近。
等慕以安哭够了，萧莼依旧静静抱着她。
又过了一阵，慕以安才直起身，抬手抹了抹眼泪：“这世界上只有两个理由能让我和你分开。”她哽了哽，“一是不适合，二是不够爱。”
萧莼眸色明显变了，不等她开口，慕以安又说：“我觉得我们很适合，我也很爱你，所以我们不会分开。”
这好像是慕以安第一次当着她的面，说爱。
不再仅仅是喜欢，而是爱。
明明是少了一个字，可落在心头的份量却多了一倍也不止。
“以安……”
慕以安侧了侧头，凑到她唇畔，呢喃道：“我爱你，真的很爱你。”
在唇畔相触的刹那，慕以安听到萧莼用气声回应她：“我也很爱你。”
作者有话说：
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