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贤大失所望, 林笑吟怕他掩饰不住，赶紧给他添了碗汤，娇声道：“逸贤, 你最近嗓子不太好，多喝点汤。”
见他沉着脸不答, 林笑吟只好在桌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大腿。萧逸贤吃痛, 这才回过神来, 发觉爷爷的眼神刚从他身上掠过。
他低头默默喝汤，又听到爷爷说：“听说云琅近期有大展，小莼你不是一直抱怨说今年都没收到好作品, 不妨去看看。”
萧莼本在默默吃饭，胃口不算好但勉强吃得下去。爷爷突然提到云琅，让餐厅里原本逐渐归于平静的气氛瞬间拉回到最初。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莼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这次的风波就是从云琅年底大展这个话题引发的, 之所以会这样, 是因为传闻黎允之今年也会来参展。她是近几年名声鹊起的新锐青年艺术家, 但又特立独行, 不喜宣传不喜露面，向来是以作品征服市场。
据说这次云琅盛情邀请, 她会来为自己的主题展做宣传。网上关于她的个人信息很有限，就连照片也大多是东拼西凑而来, 不熟悉她的人会觉得每一张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熟悉她的人倒觉得挺正常, 因为平日黎允之的形象就不太固定。大概是搞艺术的喜欢新鲜刺激, 长久拘泥于相同形象会固化思维, 也会束缚自己。
所以黎允之时不时换个造型, 再正常不过。
唯有那股浸在骨子里的颓丧和阴郁是持久的, 也是最让她区别于众人的地方。喜欢的人会觉得这是独一无二的特质, 继而沉迷甚至上瘾，不喜欢的人会觉得这是堕落和消沉的典型，不能靠太近以免被带坏。
随着那张照片出现，大家关注的焦点就从黎允之身上渐渐转移到她的过往情史，再然后萧家大小家莫名奇妙成了舆论漩涡中心，连带着慕以安也遭了殃。
艺术家和豪门千金之间的遗憾爱情，浪漫又凄美，本就是容易让人产生遐想的素材。更何况两个人都低调，难得有料可挖更是让人兴奋。水军一推，轻而易举掀起满天风雨。
现在热度算是压住了，偶尔有些垂死挣扎的小帖子即便冒头也很快会被删除封号，但关注度并没有完全消失。
作为云琅的常客，如果没有这档子事，萧莼是真打算去看看的。
慕以安之前也问过她有没有兴趣，但她并不知道黎允之的事，所以肯定是无心的。
爷爷却不同，事情来龙去脉爷爷已经很清楚了，他却还让她去？
萧莼放下筷子，把所有食物都咽了下去，才缓缓开口：“爷爷，我最近工作比较忙，可能没有时间。”
当时慕以安问萧莼有没有空去看展，她也说忙，可是话里分明留了后路，不像今天说得这么明确。
后来看到了话题楼，慕以安后知后觉自己可能选错了地点，便不再问这事了。
她也觉得这次大展她们是不会去看的，因为去了就很大概率会和黎允之碰上。
萧万庭不以为意：“工作是忙不完的，劳逸结合才能提高效率。你重视工作，爷爷很高兴，但爷爷也希望你的生活丰富起来。”
萧莼听出了爷爷的意思，看来这大展她不去也得去了。
萧万庭又看慕以安，眼角笑纹略浅：“以安，小莼对油画比较感兴趣，这次大展听说云琅弄来了不少佳作，你陪她去逛逛。有合适的就买，价格方面不用担心。”
慕以安虽不清楚萧万庭执意让她们去看展的用意，但现在她必须答应，这应该也是考验的一部分。
不等她回答，萧莼就开了口：“爷爷，我们会去的。”
慕以安也跟着点了头。
萧万庭这才笑开：“赶紧吃饭吧，不然都凉了，不健康。”
林笑吟胃口不好，几乎没怎么动筷子。萧逸贤吃到后半段才发现她的情况，，以为她在闹情绪。
“怎么不多吃点？”
林笑吟无力，声音也淡淡的：“没胃口，想吐。”
萧逸贤本就因期待落空而心烦，看到林笑吟的样子不免更生气：“实在难受你就先上去休息吧。”
林笑吟本想再坚持一下，听到萧逸贤毫不体贴甚至还带了点嫌弃的话，心头发酸。忍了忍，没忍住，和大家说自己不舒服就先离席了。
慕以安本想关心询问几句，还没开口就发现萧逸贤目光不善地看着她。她也不想自讨无趣，便凑到萧莼耳边：“你堂嫂今天好像不太对劲？”
“嗯，待会我去看看她。”
萧逸贤经常找茬，但林笑吟还算好相处，至少表面关系还过得去。萧萸在国外读书不常回来，家里也就林笑吟偶尔能和萧莼聊点相近的话题。
本以为饭后萧万庭会把慕以安叫去书房，结果并没有，甚至连茶都是在客厅喝的。这下不仅萧逸贤觉得奇怪，连萧莼都感到意外。
萧万庭回房前也只是提醒了句让她们记得去看展，之后再无别的话。萧远棠夫妇倒是拉着慕以安聊了挺久，但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照片的事，至于黎允之的名字，更是半个字没提。
萧莼从林笑吟房间出来，慕以安便向她投去求救的目光，此时她正在陪江予心聊天。
面对萧万庭时她反而没那么紧张，可是江予心的套路和萧爷爷不同。她有着和苏妍雅相似的温柔与优雅，总会让慕以安不时想起自己的母亲。
在自己的妈妈面前，慕以安是说不出谎的，所以她很焦灼。
萧莼对她今晚的镇定自若有点意外但也很满意，却没想到原来也是会有这样无助的时刻。
她迎着慕以安挣扎的小眼神走了过去，不着痕迹地坐到她们之间。
“妈，时间不早了，我跟以安得走了。”
江予心之前也担心慕以安会有想法，又担心她今天的表现过不了老爷子那关，到时萧莼必定会不高兴。她这个当妈妈的自然也不会有好心情，但慕以安用实际行动证明：她不在乎。
她对那些流言蜚语，恶意嘲讽，全都不在乎。
她甚至比过去更加坚定地牵着萧莼，用无声却最有力的行动证明，她在乎的是这份感情，是萧莼。她也有担得起这份感情的格局和度量，这让江予心对慕以安的看法有了质的转变。
过去只是觉得萧莼喜欢慕以安，那她也不好多加挑剔，更不敢像以前那样提前去打听黎允之的种种，结果让对方倍感压力，落荒而逃。
这次慕以安面临的压力比黎允之过去所承受的要多很多，但慕以安不仅没逃，反而就这样云淡风轻笑着承担了所有。
江予心现在是真心希望她俩能好好维持，所以话便多了起来。
听到萧莼说要走，她看了看时间，九点多了，不算早。
“要不，今晚你们留在这里？”
慕以安眨了眨眼，不敢太明目张胆暗示萧莼说NO。好在萧莼没让她担心太久，很快就拒绝了母亲的提议。
“我们还有话要说，留在这里不方便。”
在江予心面前，萧莼说话不像在萧万庭面前那么拘谨多虑。她是需要和慕以安回去复盘一下今天的情形，尤其是看展的事。
江予心却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她也年轻过，那会儿和萧远棠闹了矛盾或是经历了风浪，事后必然是有一场缠绵云雨来发泄情绪的。
之前她是不太希望萧莼和慕以安太过亲密的，偶尔需要很正常，但太过痴缠容易变得被动。所以萧莼生日那天和慕以安一起走的时候，她是喜忧参半。
今天倒是乐见其成，原本想再挽留的话也都咽了下去，比她们两个都要积极地站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把她们赶出去。
“时间是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抓紧时间，别熬太晚。”
等慕以安和萧莼重新坐上车，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她是完全没听出江予心告别前叮嘱那话的含义，只知道江阿姨让她今晚让着点萧莼。
她不明白要让什么，但又觉得最近萧莼很不容易，今晚应该能暂时放松一下。
慕以安见她迟迟没有启动，主动说：“要不，我来开车？”
萧莼本以为慕以安刚才一直没说话是因为妈妈的那句话，过于尴尬她也无从解释。现在看来，慕以安好像完全没把那句话放在心上。
尴尬消逝，萧莼的心一松，觉得清爽。
可是，清爽之后又隐隐有点失落，说不清原因。
车是萧莼的，即使是慕以安开车，也还是先开到了慕以安的家。
慕以安去过萧莼家几次，萧莼也送过她几回，但正儿八经邀请人家上去，从没有过。
经历了今晚的并肩作战，慕以安在心理上也觉和萧莼的距离又近了点。况且她们确实要把爷爷的话再认真分析一遍，才能决定下一步要怎么做。
于是她出于礼尚往来，同时也出于实际需要，向萧莼发出了邀请：“你如果不太困的话，去我家坐会儿？”
这是慕丛年还没破产前就帮女儿购置的房产，不算奢华但也不差。和萧莼那套顶层复式公寓没法比，但也比很多普通房子好很多。
萧莼去了以后，慕以安倒了杯温开水给她：“太晚了，茶和咖啡都不合适。”
待会萧莼还要开车，酒就更不行了。
萧莼站在客厅，没有乱走。但看得出来，她对这间房子有点兴趣。
“今天太匆忙，我没怎么收拾，下次再请你参观。”
萧莼倒也不是非要把人家的房子里外翻看一遍，不过听到有下次的时候，还挺高兴。
她坐了下来，浅浅抿了口温水，说起了看展的事。
“我没想到爷爷会让我们去云琅，这事是我疏忽了。”
她本以为考虑周全，也都事先和慕以安说全了。谁知爷爷一两句话，就让她精心准备的堤坝溃不成军。
慕以安见她眉间又现忧色，试探道：“你……不想去吗？”
慕以安想，如果萧莼很抗拒或是觉得面对黎允之会很难受，那她就找个理由说自己那天去不了好了。
萧莼握紧了杯子，看着慕以安：“我是怕到了那天，我们又会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
她们都不是艺术圈里的人，那天前去看展的名人名流也不会少，她们会成为焦点的唯一理由自然和这场风波有关。
或许很多人都在等着看三人相见的修罗场，谁如果退却了，必然是会被当众笑话的。
萧万庭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偏偏要让她们去。
萧莼坦言：“爷爷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我们在媒体面前证明我和你的感情没受任何影响。”她顿了顿，“同时也证明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