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讣告>第196章

  穆小枣没有反驳, 泡在海水中这么长的时间,身体确实有些发僵,幸好这天即便降温也不算冷, 雨势也在减小, 云层已经有散开的趋势,裂缝之中金光乍迸, 只要太阳一出来,气温就可以回升。

  而面前的岩壁微微向外伸出一段距离,下面形成了狭小的空间, 正好可以避雨,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粟桐的凉鞋已经被水浪卷走了一只, 碎石滩又硌人硌的厉害,当中还会有边缘比较锋利的小石子,穆小枣原本提议背她过去,却遭到了粟桐拒绝。

  在东光的时候, 两个人窝在房间里, 粟桐总会无意识地撒娇,论年纪,她比穆小枣还要大上一些, 却好像前半辈子仅限于活着, 没有任何精致可言,穆小枣出现后, 她才发现吐司边这种东西,也能烤得香香脆脆。

  清晨就算醒了, 也喜欢赖床赖上一会儿,等穆小枣来催时, 粟桐才慢吞吞伸开手,“不想动,你背我嘛。”

  通常穆小枣刚弯下身子,粟桐就会轻轻在她背上拍一拍,“开玩笑的。”

  尽管穆小枣嘴上不说,但她很希望自己真的能背上粟桐走两步,床边铺着羊羔绒的地毯,赤脚踩在上面,两个人的重量使触感更为清晰,粟桐会因为没有安全感,心跳微微加速,压在背上让自己感受她一瞬间的怯懦。

  但即便是眼下这种狼狈不堪的情况,穆小枣都未能如愿,粟桐像是故意不给她这种心脏贴在一起的机会,自然也无从得知粟桐的怯懦和紧张。

  断崖之下淋不到雨,不过涨潮的时候会一直淹到这里,所以地势稍低处有积水,偶尔还可见一两条小鱼或贝壳类。

  “疼吗?”穆小枣指了指粟桐的膝盖。

  膝盖有点出血,周围的皮肉泛白,有两道冲上岸时磨出来的伤口,伤口不算严重,只是外皮卷翘又泡在水里泡了一会儿,看起来有些狰狞。

  “有点,”粟桐指了指自己的肋骨,“这里更疼……之前被你打断了。”

  是市二中那一枪的“功劳”,粟桐送到医院后接受了简单诊断,肋骨应该只是轻微裂痕,没有真正骨折,刚开始疼起来虽然也要命,但相对而言,肋骨已经算是影响最小的部位,加上前几天粟桐没什么工作,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辅以药物,只要动作不大,也没有深呼吸和大笑等顶到肋骨的行为就不会疼的太厉害。

  而上船之前为防万一,粟桐提前吃了止痛药,体力消耗太大加上剧烈运动,以及海浪的推波助澜,止疼药已经开始压制不住,肋骨的存在感渐渐难以忽略。

  “对不起,”穆小枣将手轻轻捂上去,“没有好好养着吗?”

  “一直没有时间,”粟桐不敢用力呼吸,“不过你蒋伯伯安排的医生说伤势不严重,一个月左右能自愈。”

  穆小枣瞪了她一眼,差点手上加力,照着粟桐肋骨的位置按下去,把她疼得半死才会长记性。

  但是观粟桐往日的作风,穆小枣就是把她肋骨掰得支棱出来,她都不一定会长记性。

  粟桐将救生衣铺在身下,在皮肤跟碎石之间插入一层阻隔后,那种躺也不是、趴也不是的感觉才得到了缓和,她静静看着穆小枣也不说话,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将眼尾的弧度都抹平了,一点都没有笑意。

  穆小枣却不看她,“这里的海域涨潮时间比较固定,早潮已经退了,晚潮大概在十一个小时后。一旦涨潮,潮水会直接淹没到那里……”穆小枣向上指了指,这是一座海蚀崖,崖壁空悬的上段有道很明显的分界线,“到时候我们两个想逃都逃不出去。”

  “小枣儿,你对这里这么熟悉,我跟着你肯定能规避不少危险吧?”粟桐轻声问,她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你在外角南的事仍旧不打算让我知道吗?”

  转移话题这一招在粟桐这里根本不起作用,她是刑警,擅长审讯,也不会因为话题一时的偏离就转移注意力,在穆小枣眼里,粟桐是个很难对付的人,她的稳重在骨子里不在表面上,容不得自己做一时半刻的“孤胆英雄”。

  谁知话音一转,粟桐又道,“但小枣儿一直这么努力得瞒着我,肯定有你的原因,你要是不想我知道,那我就不问了……还有,对不起啊,之前的咄咄相逼是我职业病作祟,小枣儿,我已经很久没有陷入过恋爱关系,若是做的不好,你一定要提醒我。”

  穆小枣的心里油然生出了一种愧疚感,她眼眶有些难以察觉得泛红,深吸一口气后手上加力,正按在粟桐肋骨上,疼得粟桐挣扎着就往旁边滚。

  穆小枣面不改色,“我现在就提醒你,要少受点伤,少让别人担心你!”

  粟桐:“……”造成伤势的这一枪出自小枣儿之手,自己完全被迫承伤——好委屈。

  “恢复了体力我们就沿海岸往西边走。”穆小枣手上的力是一发即收,也没有狠心让粟桐好好吃点教训,只是因为止痛药彻底失效,粟桐才会反应如此剧烈,“这里已经是外角南界内,西边三公里内有个村子,叫良妲,翻译过来就是女子村,我们可以在村子里休息两天。”

  “女子村?”粟桐好奇。

  “外角南是非法之地,男人不事生产,绝大部分都出去做毒品、贩卖人口等赚大钱的买卖去了,村子里只剩下妇女、老人和孩童,每日张网捕鱼,或守着一两亩田,尽量不招惹是非。”

  穆小枣解释,“渔村盐碱地比较多,加上田不成片,都是各家自己开荒,种□□罂粟等一来很难种活,二来收成少,这才能独善其身。”

  外角南大批农田都被毒贩收购或占领,就是为了□□、罂粟的统一种植。

  “不过,这些出去的男人十之八九都没了音讯,很多是死了,也有小部分金钱美人,在外面又有了别的家。只要从良妲出去的男子再想回到这里,得把毒瘾戒干净,还得打断双腿,这是传统。”

  这种传统粟桐还是第一次听说,她问,“怎么形成的?”

  穆小枣回想:“据说是以前男人们也有结伴回到村子里的,那时还没这条规定,男人们回来是件高兴事,村子里张罗着欢迎,结果这几个男人根本舍不下外角南的酒醉金迷,回来完全是冲着钱。他们将村子里的财物洗劫一空,还在村头放了一把火,烧死了好几个幼龄期的孩子,于是这条传统应运而生。”

  “啧。”这个故事成功引起了粟桐地反感,“打断腿真是便宜他们了,回了村,不能走路还得养着他们……依我看应该猪圈旁边造个监狱,再把他们关进去,反正外角南是法外之地,私刑泛滥,先关个十几二十年再说。”

  粟桐的提议说守法吧,又有点违法,说违法吧也没有人能管……这也算是外角南的一大特色了。

  “我们到底还是刑警,在外角南的行动要慎之又慎,如果程序不正义,就会导致结果不正义。”穆小枣毕竟有多年卧底经验,甚至针对这一点她有过相应的培训。

  法律并不会因为任务的艰巨而有丝毫退让,要让罪大恶极者得到应有的下场,就得保证自己没有任何的出格行为。

  当年穆小枣在外角南结果了老饕,也是在老饕动手之后,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重伤濒死。

  而军人所面临的程序正义还没有警察那么严苛。

  片刻的休息后,两人已经逐渐恢复了体力,粟桐捂着肋骨还在哼唧,没有穆小枣时,她像没有肋骨,刚断得那会儿疼得脸色苍白冷汗直流也能不做声,有了穆小枣,就好像肋骨成了发声的器官,轻轻疼一下就哼哼一声。

  “好了好了,”穆小枣让粟桐重新坐好,“我当年还是特种队员时,讲究单兵作战的能力,所以学过一些包扎技巧,后来因为感兴趣,大学期间对外伤的治疗又有过深入了解……我先找点东西固定你的胸部,避免运动造成牵拉,到了村子后再找点止疼药。”

  刚刚按那一下,已经让穆小枣确定了粟桐的伤情,即便在海浪中受过冲击,她的肋骨也没有完全断裂,更没有位移,骨裂程度很轻,对肺部应该没有影响,只是剧烈运动后的大喘气使肋骨不断受牵拉,才导致疼痛加剧。

  而穆小枣跟粟桐身上还有其它外伤,已经结了疤长了皮,也一直恢复得不错,含盐度这么高的海水里一泡,仍然会觉得刺疼。

  三公里的路说是不长,真正靠腿走起来却相当耗费时间,碎石滩难行,粟桐还是伤患,两件救生衣各有各的归属,一半包在粟桐身上,另一半包在她没鞋的脚上,雨已经渐渐转成了绵绵细雨,只是烦,没有暴雨那么令人难受。

  “小枣儿,你怎么对什么事都感兴趣啊?”粟桐半挂在穆小枣身上,“跟我说说话呗,看现在的情况三公里得走一个多小时,不说话会闷死的。”

  “不同我说正经事,就只关心这些有的没的?”穆小枣轻声应着她,“求知欲旺盛,所以我自小学习特别好。”

  “……”一句话堵得粟桐半晌没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