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讣告>第34章

  经过一夜修整, 徐华跟张娅的精神也很好,连黑眼圈都浅了,徐华正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翻案件资料, 看见粟桐鬼鬼祟祟地进来赶紧迎上去。

  粟桐还以为徐华这么殷勤是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结果这小子低声道,“队长, 你不用这么小心,支队已经知道你来晚了。”

  “……”粟桐嫌弃地用手一推,把徐华的头撂到一边去, “还不是你笨, 不会帮你队长打掩护。”

  说完,粟桐又问, “杨谦南抓回来了吗?”

  “上午就抓回来了,”徐华揉着脑门,“我跟民警上门时他正在揍儿子,杨征手跟脖子被香烟烫了好几块疤。”

  “现在两人还关在一起?”粟桐又问。

  “那不能, ”徐华摇头, “他们两个有利益关系,杨谦南对杨征还有伤害行为,按规定不能关在一起。何况杨征不知道为什么, 都被他爸打成那样了, 还是张口闭口地维护,为防爷俩通气, 也不敢在审讯前关一起。”

  粟桐看了他一眼,“还算有点头脑。”

  “那队长是今天亲自上, 还是让我张姐展露一下拳脚?”徐华说着,又小跑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这是技术科刚出的报告,还热乎着……那相框里封着的殷红色斑点的确是血迹,已经做了父母子三联体的亲子鉴定——血迹属于杨征的亲生妈妈。”

  “让张娅去攻第一环,我在外面等一等其它证据,”粟桐眯着眼角,“我们先提审杨征。”

  杨征比昨晚看起来可憔悴多了,他明显是没有休息好,十几岁的年纪哈欠连天,因为是夏天穿短袖,刚烫出来的疤连藏都没处藏。

  张娅坐在杨征对面,跟她一起的还有徐华和一名记录人员,审讯室里不仅有摄像头,杨征说得话也会一字不落的用文档记载,确保警局内部的干净,也防止证人忽然翻供。

  杨征显得并不紧张,他的手指轻轻按在一次性水杯上,光看脸,年轻幼稚,然而肢体动作却像个经常犯罪的老油条,他进步得太快,昨天面对警察还有克制不住的小动作,今天就学会利用大动作掩盖小动作,堂而皇之地把完一次性水杯。

  粟桐隔着玻璃观察他,片刻之后忍不住叹了句,“可真是个犯罪的好材料。”

  张娅上来就开门见山,她直接将那副亚克力棺材的照片递给杨征,里面装着处理好的尸骨,两个空洞洞的眼窝子对着外面,光是照片也一样渗人。

  杨征抚摸着照片,体现出了超乎年纪的胆量,张口问得却是,“这照片里的是谁?”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张娅不慌不忙,“就算是我们刑警,对这副骸骨也存着敬畏之心,你看起来年纪这么小,不清楚照片里的是谁,却敢徒手触碰……以后考警校吧,说不定我们能成为同事。”

  杨征还在摩挲照片,“兴许真到了现场我就怕了,照片而已,不比电影吓人。”

  “既然你不知情,那我就告诉你,这副骸骨属于你的妈妈,”张娅继续道,“她已经死了一年有余。”

  这次杨征的反应更加冷淡,他只是轻微“哦”了一声。

  张娅也不急,她示意旁边的警员再给杨征续杯水,“你不想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死的?”

  “不想,”杨征摇了摇头,“我想你也看得出我家里的环境并不和谐,六岁时我就学会了打电话报警,那会儿我妈被打得奄奄一息,你们警察上门喝了杯茶就走,还说是做了调解。警察走后,我爸打人打得更凶,我后背上有一道疤,就是那会儿留下的。”

  “再大一点,我更加懂事,常常问我妈为什么不离婚,我宁可没有爸爸,也不想要这样的父母双全,”杨征看着照片上的骸骨,“但我妈那时候没有勇气,她没有勇气,还不到十岁的我就要继续活在魔窟中,姐姐,你要知道仇恨是会转移的。”

  杨征手上微一用力,照片卷翘皱褶,“我原本只恨一个人,后来恨了两个人。”

  张娅倒抽一口凉气,只是稍加克制,胸口起伏不大明显,她略一思索,“你恨你的爸爸,却不肯离开他……我要是恨一个人,却死活呆在他身边,不是斯德哥尔摩,就是想要报仇。”

  张娅不愧是审讯的好手,粟桐帮她搞来的讲座门票算是有回报,杨征方才短时间的情绪失控,足以让张娅察觉到一丝漏洞,单面境外,粟桐赶紧一个电话打给郭瑜,“去帮我看看杨谦南的病历报告,有必要的话查一下毒理。”

  审讯室里,不管张娅之后问什么,杨征都充耳不闻,他只是摸着照片,目光冰冷,像是在看一副陌生人的骸骨。

  “张娅,你出来吧。”粟桐给她发过去一条短信,“他天赋太高,见过我跟穆小枣之后就会隐藏自己的小动作,被你逼出了情绪就学会了冷静,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张娅整了整手边的东西,当着杨征的面走出审讯室,她的胸有成竹不过是一种假象,其实审讯犯人就跟开盲盒差不多,证据线索和人际关系是盲盒上的说明,有时候多,有时候少,一旦进了审讯室,就得靠这点说明来摇晃盲盒,看能摇出多少东西。

  “呼,”张娅舒出一口气,“他才十五岁,也太难对付了点,要不是我经验丰富,连这点破绽都会错过。”

  她上眼皮子掀起,盯着粟桐,”队长,今天是不审了还是你亲自去?”

  “审,当然要审,”粟桐从张娅手中接过资料,“你也看到他的进步速度了,放他回去单独思考几个小时,再想撬开他的嘴,我们得累死。”

  “可是我们没有新的证据在手,他一直沉默不肯开口怎么办?”张娅担心。

  其实先提审杨征这个举动,张娅就不大认同,骨骸是在主卧找到的,杨征在上学又常年遭受家暴,他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清楚,是杨谦南趁他上学时杀人藏尸。

  尽管到目前为止,杨征还没有出现将所有罪名栽在杨谦南头上的举动,不过他既然恨自己的爸爸,不推脱正意味着他想亲自动手了结,而不相信公检法这个系统。

  粟桐捏着资料一角:“那就将他爸妈的事暂且放下,转而问他为什么做伪证,要栽穆小枣一个暴力执法的罪名。”

  张娅差点忘了杨征身上还栓挂这件案子。

  杨征一杯一杯地往下灌水,半肚子都在晃荡,等粟桐一露面,他就表示要上厕所,粟桐在心里骂了声,“好小子,竟然学会用这种方法来拖延时间。”脸上却还笑眯眯地点点头,“去吧,早点回来。”

  杨征大概是肾跟膀胱都有点毛病,在厕所里站了有近十分钟,负责看守他的警员就在旁边目光灼灼地盯着,也不催促,还表示理解,“很多人被围观都尿不出来,你要克服这份困难。”杨征也算是自讨苦吃,憋得脸都快红了,才众目睽睽之下上了个艰难万分的厕所。

  等他回来时,粟桐正在A4纸的背面画乌龟,杨征的肢体动作更加放松,他在一次一次的审问中调整自己,飞快适应着警方的工作程序。

  粟桐像是不怕他的拖延行为,还给他又续了杯水,欢迎他随时参观警局的卫生间。

  良久的沉默,粟桐还在画乌龟,徐华和身边的记录人员凑近看她画乌龟,审讯室里加装过隔音材料,只能听到笔尖触碰纸张发出的沙沙声,以及杨征喝水的吞咽声,后者甚至显得“震耳欲聋”。

  两杯水下肚,又有了饱腹感,杨征知道自己家中发现骨骸,现在已经是正当拘留,远不是耗过24小时或48小时就能回家,而在警局浪费的每一秒,都会耽误他的计划。

  于是杨征先开口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有啊,”粟桐不主动提问,但接茬的速度倒是异常快,“但我不急,现在我们市局的技术科正在加紧处理物证,我刚刚还让人带你爸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身体……不是查外伤,是查毒理,应该很快也会有结果了,形势站在我这头,我可以慢慢等你开口。”

  杨征一时语塞,他缺少底牌,眼下之所以还有提审干耗的价值,是因为警察掌握的证据有限,无法堵死所有的谎言和推脱,不过骨骸在昨晚已经挖出,只要时间够,总是能在方方面面都查出蛛丝马迹,到那时除非杨征是个哑巴,否则一定会开口。

  “对了,等结果的时候,我们不如说说昨天晚上的事。”粟桐将纸翻了个面,将乌龟压在底下,“我当时也在现场,发生了什么事跟你一样清楚,你做伪证陷害一个人民警察肯定有目的,我仔细想了想,你是在拖延时间。”

  粟桐方才的懒散劲儿荡然无存,她看着杨征,“你需要扰乱警方的调查,给自己空出更多的时间来报仇,是不是?”

  杨征手捏着一次性纸杯,他死死闭着嘴,跟刚才一样,不再搭理任何提出的问题。

  “我们在你家里找到了一把带血的尖刀,我想杨谦南应该没教过你要用抗氧化剂干扰血液反应,”粟桐可不管杨征的反应,她的语气只是在陈述事实,一点没有咄咄逼人,“我想这把尖刀应该在三天之前捅过人,而那人却没有死,还在医院躺着。”

  “你应该想不到,受害人今早刚刚恢复意识,并告诉我们的民警,说他在凶手身上留下了一个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