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 市中心的单栋别墅小区。
苏浅小心翼翼地走到院子门口,特地闻了闻身上是不是沾了油烟味儿。
“爸,妈, 我回来了。”
苏浅小心翼翼地进了门, 把背包放在门口的架子上, “我给你们买了西瓜, 要不要吃.......”
女孩的话还没有说完, 就被一个尖厉的女声顶了回去。
“苏浅,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还有没有一点学生的样子!”苏浅的母亲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戴着硕大钻戒的手指几乎要戳进苏浅眼睛里, “今天的文儿更了么,家教班的作业写了么, 钢琴、书法、舞蹈都复习了么?苏浅,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懂事了?”
不懂事?
苏浅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她懂事的时候又换来什么了?
不知是不是今天唐糖的言论让苏浅起了反骨, 她看着眼前歇斯底里指责自己不服管教的母亲,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悲哀。
她明明做了所有她想让自己做的事,可是她的妈妈却永远不知满足。
“妈, 我累了, 准备回去休息了。”
苏浅不想和他们吵架,她放下换下鞋子,准备绕过客厅往卧室里走。
“我说完了么你就准备走!”大概家庭地位少有的被人挑战, 女人走上前一把抓住苏浅的袖子, 两人拉扯间脆弱的布料“咔嚓”一声裂开,露出里面一小块黑色的纹身, “苏浅!你纹身了?你是不是疯了!谁允许你这么做的!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你说话啊!如果你不想做好了你就告诉我,省得我花这么多精力,这么多金钱培养你这么个不上进的!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质问,否定,诉苦......
苏浅冷眼看着女人日复一日的表演,终于疲倦般地拉上衣领,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冷漠。
“妈,我确实不想好了,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放过!”女人精致的妆容因为愤怒出现一条裂纹,她看着已经比自己还高的女儿,依旧没有放弃自己的控制欲,“是我从小培养你,让你一步步变成今天这个大作家苏浅的,你现在让我放弃你,那我之前的精力,金钱怎么办,你赔给我?你拿什么赔?你这条命都是我给的!”
“培养我?你所说的培养到底是什么?小时候把我扔在邻居家一扔就是一天?还是上学后你因为不舍得几十块钱的试卷费让我去垃圾桶里翻别人不要的卷子?”苏浅冷笑一声,“还有,你说你花了精力和钱又是怎么算的?我从写文之后的每一分钱不都被你拿走了么?你现在住的房子,穿的衣服,戴的首饰,还有化妆台上的护肤品和化妆品不都是用我的钱买的,至于那些补课班,难道你给我报名的初衷不是让我挣到更多的钱么?”
一滴眼泪顺着苏浅的脸颊划过,她没有哭,依旧红着眼倔强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叫了这人十几年的妈妈,可是她都不知道那人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过女儿。
“苏浅,你在怨我是不是?我生你养你还有错了?”苏妈妈歇斯底里,手舞足蹈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把苏浅撕碎,“我做这么多到底为了什么!一个个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白眼狼么?妈,那我问问你,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做自己的女儿的话,为什么明知道同龄人都在读书你却还让我休学?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和朋友在一起旅游,而我只能每天不停地写文工作!还有,你要是真的把我当做你的孩子的话,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问问我心里真的想要什么?是万众瞩目还是安安稳稳地做自己!”
一连串的问题是质问,也是控诉,终于说完最后一个字节,苏浅已经涕不成声,她从来都没奢望过成为什么人,她大愿望一直以来都是平平凡凡地做自己。
而现在的一切,都是以爱为名的绑架罢了。
“苏浅,够了,快给你妈道歉!”
女人哭啼的声音太响,一直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终于受不了,他捏灭烟头皱着眉看向苏浅,“都成年了,还这么不懂事。”
“不懂事!爸,你弄清楚,到底是谁在逼谁!我这么多年就是太懂事了,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对你们妥协,让你们觉得我是一个容易被控制的人!还有,这种日子我受够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听你们的安排,受你们摆布了!”
她说完,拎起包不顾后面男人的叫骂和女人的哭喊,甩开门走了出去。
七月的夜晚依旧有些凉,冷风灌进苏浅的领口,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她有些捂住地蹲在地上,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苏浅迷迷糊糊的打开,是唐糖发来的好友申请。
【苏浅,你到家了吗?你妈妈有没有说你?】
申请刚刚通过,唐糖的消息就发了过来,苏浅看着那条消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文字也有温度。
【我被赶出去了,还不知道去哪里。】
消息一发出,苏浅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一个刚认识的人说出自己的窘境。也许唐糖对她来说确实有些特殊吧,苏浅皱着眉忍不住想。
【那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去找你。】
唐糖的消息依旧回复得很快,字里行间都透着关心,苏浅心中一暖发给唐糖一个地址。
遇见酒吧。
是她用第一笔稿费偷偷买下来的,也是她在辽安唯一可以去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颠沛流离的经历让她早就对父母都不是那么相信,所以才会在第一次收到稿费时偷偷买下这间酒吧,然后悄悄装饰成了自己的风格。
“苏浅,你来啦。”
遇见是一个清吧,唐糖穿着一个半袖等在包厢里,看到苏浅走过来笑着冲她招手,“你怎么穿这么少啊,夜里冷小心感冒。”
说话间,一个外套就披在了苏浅身上,她侧头看了一眼印着米奇的天蓝色外套,脸上不知怎的就露出一个笑容。一旁的唐糖以为苏浅在笑自己幼稚,整个人窘迫得想要钻进地缝里。
“挺好看的,”苏浅实话实说,“这才是十几岁小姑娘应该有的样子。”
这句话,她不知道说给自己还是说给唐糖。
两人正说话间,服务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苏浅有些尴尬地看着酒杯,忽然意识到自己带一个高中时来这个地方是个错误。
“再来一杯橙汁吧。”苏浅歉意地看向唐糖,转头向服务生说道,“再来一个果盘。”
“其实我成年了。”唐糖笑着拿起桌面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反正总有第一次嘛,今天你心情不好,我陪你。”
“唐糖,你都不问我为什么离家出走吗?”
苏浅有些惊讶,忍不住开门见山,她见了太多的人,而唐糖确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
“离家出走是你的事情,而来陪你是我的选择。”唐糖又抿了一口酒,说起话来倒是异常冷静成熟,“你不想说,我是不会问的,毕竟大家都有不想说的事。我们都身不由己罢了。”
原来,是有人懂自己的。
苏浅心中一暖,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其实,我想封笔了。我写了三年的小说,写了那么多地方,那么多风土人情,写了那么多肆意的少年事,但是我自己却从来没有经历过。从《炙热》开始,我已经被困在苏浅这个壳子里三年了,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像我小说里描写的那么美好,还有我想复学,看看大学的生活是不是像我想的那么轻松,然后再交几个朋友大家一起喝点酒谈谈人生。”
......
苏浅的每一个愿望看起来都那么简单,但是放在她身上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喜欢,就去嘛。”唐糖点点头,像是认同苏浅的说法,“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停留而离开,她们再等你的再次出发。我嘛......”
唐糖偷偷看了苏浅一眼,笑着伸出手,“那我们就辽安大学的校园再见吧,苏校友。到时候我们就每天上课、兼职,然后把酒言欢?”
“这么说,我们两个倒像是两个酒鬼。”苏浅笑着底下头,手指敲着酒杯嘟囔了一句,“对了,唐糖,你是01年的吧,要是算起岁数你应该叫我姐姐呢。”
姐姐?
唐糖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苏浅,她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只比自己大了一岁的人大言不惭地让自己叫姐姐。
“什么呀!我们只差了一岁!”唐糖毫不示弱,“而且,你生日11月我生日1月,我们明明只差两个月好不好!你这也太占便宜了。”
“胡说!”苏浅心里不知怎的忽然轻松下来,她看着唐糖鼓起来的包子脸,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大一天也要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