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瞻思说得很郑重, 目光直直地盯着颜卿也的眼睛，自己也不自觉的开始紧张。
虽然口中说着不管她相不相信，可她实际……
还是想她能信。
颜卿也沉默的看着她, 这次没有再对她疾言厉色, 摆出冷漠尖锐的模样。只是很沉默很沉默, 沉默到像是与她隔海相望的孤岛。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却不是人力可以跨越。
沈瞻思深吸一口气, “我跟你说我记忆停留在十七岁, 是真的。”
“而我之所以会这样, 是因为我的身体被穿书者占据了, 在这十年间，我的意识都在……沉睡。”
说到这的时候, 沈瞻思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而我之所以会知道, 是因为沈瞻斯, 那个跟我有着相似面貌，甚至就连名字都是那么相似的那个沈瞻斯！”
越说, 沈瞻思鼻尖越是酸涩，明明是已经都知道了的事实，可是从自己口中再一次将事实说出来, 却是那样的令人酸楚无力。
十年, 横跨的不仅是自己的时间，还有颜卿也在这十年间，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
那是一种, 几乎要无力承载的深情。
颜卿也眸色发怔, 脸色隐隐有些苍白，目光甚至往一旁瞥去, 没有再与沈瞻思的视线相接。
然而她的沉默，反而促使了沈瞻思说下去的决心，与此同时心口还有一抹酸涩的甜意。
她至少没有再出言讥讽自己，否认自己。
“但是现在沈瞻斯那个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是真正的沈瞻斯了。”
嘭！
这句话无异于是放下了一个炸.弹，颜卿也瞬间抬头，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沈瞻思丝毫没有退缩的与颜卿也对视，直面她眸中的汹涌，一字一句道：“她的身上，此时多了一个其他世界的灵魂！”
接下来，她将自己跟沈瞻斯之前的事情全部告诉颜卿也，她原本就打算要将这些事告诉颜卿也，只是一直没寻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果说今天没有碰到沈瞻斯的话，她可能还不会下定决心这么仓促的跟颜卿也说。
首先是颜卿也会不会相信的问题，其次还有自己心里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让她没办法怎么更合理的将这件事说出来告诉她。
可是现在，沈瞻斯出现在了这里，那么颜卿也势必会跟她对上。
沈瞻思不知道那个沈瞻斯对颜卿也的态度是什么……
听完沈瞻思的话，颜卿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只是目光沉沉的。
“今早的时候，我跟你说楚稚有原文剧情的记忆，想要请求你帮忙的原因，就是我怀疑她有跟那个穿书者接触！”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次元局的那个人是想要驱逐穿书者的话……”颜卿也抬眸茫然的看向她，声音很轻，轻到似乎不敢说出口。
“那沈瞻思，会被她驱逐吗？”
种种迹象表明，真正的沈瞻思，其实也是一个穿书者。
沈瞻思突然不说话了，对上颜卿也那带着惶然求知的目光，喉咙就像是被堵住，难以吐声。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
“我……我不知道，我没敢问。”沈瞻思还是低下了头，话语里有她都不知道的紧张。
当初在跟沈瞻斯交谈的时候，她就在担忧对方到底有没有看出自己其实也是穿书的，而且次元局对于她这种意外穿书的人，又是怎么处理的，她一点都不敢询问……
在那时，她很怕得到的答案，将是自己也作为非这个世界的外来者被驱逐。
如果自己被驱逐，那她又将何去何从？
就当她怯弱，怯弱的想要暂时逃避这个的答案。
颜卿也没有再说话，她只是呆呆的出神，明明眼睛是看向沈瞻思的方向，可视线却没有任何聚焦。
信，或不信。
就两个选择。
信，她又不敢。
不信，但她又怕。
理智与情感来回撕扯，反胃的感觉又开始逐渐攀爬，可她却自虐般的强迫自己去想。
却又想不出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两人开始相对沉默着，沈瞻思看着颜卿也的模样，忍住鼻尖的涩意朝她笑，伸手过去轻轻碰了下她纤长的睫毛，故意道：“做什么这副样子？又不是逼着你现在就相信我。”
“我们还年轻，时间还长着呢，慢慢来也不着急的嘛。”沈瞻思这句话说得及其认真，诚然她是想要颜卿也早点相信自己，但这是建立在颜卿也不会受伤的前提下。
对比起自己强硬的想要让她相信，沈瞻思觉得或许让颜卿也自己一点一点去挖掘，一点一点去说服自己心里那道坎，再一点点将那个名叫信任的东西重拾，或许这才是对颜卿也来说最好的道路吧？
而且……现在颜卿也对自己的态度，已经比最初好不少了。
当那只手伸过来想要触碰自己的睫毛时，颜卿也没有躲闪，她只是垂着眸，呆呆的想着就连她自己都不过脑的东西。
许久之后，颜卿也才低低的说：“我暂时……相信你。”说完，她眼神逐渐变得尖锐且犀利，直直的盯着沈瞻思，唇边有一抹苍凉的弧度。
“十年，我已经等待得足够久了，也……受够了那一次次的试探把戏，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沈瞻思下意识的呢喃出声。
“最后一次，如果被我找出你还在试图欺骗我的证据，那么我一定会，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意识沉睡下去！”颜卿也目光越发犀利，带着令人胆寒的疯狂气息。
她受够了这种每日醒来都会担忧对方弄出什么幺蛾子的日子，面对着一个除了躯壳什么都不是冒牌货，那她宁愿这具身体一直沉睡。
至少这样，她是安分的待在自己身边。
沈瞻思微微睁大眼，看向颜卿也的目光满是不可思议。
竟然这么疯的吗！
沈瞻思突然有些牙酸，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最后轻叹一声，有些无奈道：“咱们积极阳光点，这虽然是小说世界，可也是有法律的。”
颜卿也不说话了。
沈瞻思轻哼一声，“那你这次可能没办法用上那法制手段了。”
“谁让我就是真的呢～”
在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还颇为得意。
颜卿也沉默的看着她，看了许久之后，又有些烦躁的收回视线。
就连这嘚瑟的小模样，竟然也像了个十成十。
“楚稚那边，我会找人去调查，沈瞻斯那边……我也会安排人盯着。”
颜卿也语气有些淡，她虽然说自己暂时相信沈瞻思，可并不代表自己不会做什么。
尤其是这个自称是次元局的沈瞻斯，更是她着重注意的对象。
就看她到底是真的次元局里的人，还是与沈瞻思一起合谋的同伙？
“我相信你！”沈瞻思笑眯眯的，但是话题一转，她说：“醒来后我震惊的发现，我好像成为一个所谓的人生赢家了！”
颜卿也睨眼看去，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就是觉得有点玄幻，玄幻你知道吧？”沈瞻思抬手比划，有点不知道怎么具体形容，“就是我仿佛躺赢，躺到了大多数人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因为颜卿也，她一觉醒来，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更有颜卿也这个颜值绝对能进top的老婆，妥妥的人生赢家！
颜卿也：“……”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瞻思兴奋的模样，有一个问题一直堵塞在心口，却不知怎么问，同时也有点问不出口。
沈瞻思对于两人结婚这件事，她又是持什么看法呢？
沈瞻思突然打了个哈欠，一切说完放松下来后，她整个人都困倦得厉害，今天折腾得实在是太晚了，对于还拥有着正常作息的她来说，能撑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颜卿也看着沈瞻思打哈欠困倦的模样，表情突然有些微妙了起来。
如果面前的这个是真的沈瞻思，那她岂不是真的就只有十七岁？
可自己，现在已经二十七了……
突然间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颜卿也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股窒息感快要将她淹没。
十岁，至少是三个代沟了！
兀自纠结着年龄问题的颜卿也一时间忽略了一件事，沈瞻思是穿书的话，那她上辈子又是活了多久？
“睡觉吧？”沈瞻思小心翼翼的开口。
颜卿也看着她，又看了看另一边洒满花瓣的大床，虽然说暂且相信她一点，但是在没彻底相信前，她肯定是不会让她跟自己一起睡在这么旖旎的一张床上。
她淡淡的“嗯”了一身，起身让出空间给沈瞻思睡觉，在转身背对着沈瞻思的那一刻，她的眼底又是充满了自我怀疑的不确定。
深吸一口气，暂且将那些杂乱的念头抛却，她现如今更应该做的，应该是抛除自己的偏见，以一个正常的态度看待。
但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她对那具身体里的人已经产生了本能的不信任，想要拿出一个正常的态度都是很难的事情。
走到大床边上，看着洒满红玫瑰的床，颜卿也脸色又黑了黑，心里已经在对肖助理的这个行为开始扣奖金了！
面无表情地拉过被子将床上的所有花瓣抖落，这才总算是看顺眼了一点。
当然，也只是顺眼了一点点。
另一边的沈瞻思看着她这个举动还有些可惜，多好的房间，多好的情调，可两人竟然用不了。
心里有些失落，甚至觉得自己真无能，竟然浪费了肖助理的一番好意！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到最后想着想着，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或许是因为今天真的累到了，小小声的打了下鼾。
大床上躺着的颜卿也还是听到了。
她的表情复杂了一瞬，等再细听的时候，又没听到了。
脸颊在枕头上蹭了蹭，今日的困意却是来得那样明显，不多会儿的功夫，她也渐渐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两人，呼吸节奏却开始奇异般的逐渐一致，房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
另一边。
“你真的有把握她能够将人找出来吗？”
“你要相信，威胁到自己利益的东西，掘地三尺也会将人找出来！”
“可你就不担心……”
“不用担心！”打断了另一道声音，“我们做的，已经足够完美了，不是吗？”
“……可是你要尽快了，如果我再不能跟上级联系上，我的能量没有补给，会耗尽的。”
“知道了。”
那莫名其妙的声音又消失无踪，这个夜晚，平和得无事发生。
……
次日沈瞻思醒过来的时候，颜卿也已经洗漱穿戴好，难得的，她主动点了早餐。
刚醒的沈瞻思还有些反应迟钝，眯眼看着颜卿也手里端着杯牛奶，一边慢慢喝着，一边看着手机。
嗯……
那脸色看着好像那杯牛奶很难以下咽的感觉……
沈瞻思慢慢清醒，看着她那样又有些无奈，想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情况，可偏偏她又什么都不愿说。
心慢慢沉下来，颜卿也这情况，总感觉像是有点厌食的味道……
颜卿也的视线突然瞥了过来。
“……早！”
沈瞻思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颜卿也矜着脸色，平淡的应了一声，沉默了两秒，又抬手指着桌上的早餐。
“懂了！”沈瞻思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很上道的迅速起身冲进洗手间去洗漱。
颜卿也收回手，脸上的表情有些许的紧绷，拿手机的手都似尴尬般的紧了一瞬。
而洗手间里的沈瞻思看着镜中的自己，却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又怕颜卿也听到，只好捂住，露出的眼睛却完全笑弯了。
那人别扭的样子，怎么就那么可爱呢？
大概也就只有沈瞻思一人，看着颜卿也先前的模样会觉得可爱吧，也难怪有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等沈瞻思洗漱完出来，她坐在颜卿也的对面，瞥了瞥她手边的牛奶杯，竟然就只下去了一小部分。
还有她面前的那个餐盘，一个荷包蛋只吃了三分之一……
沈瞻思端起自己的牛奶喝了一口，视线却一直往颜卿也那边看。
“说。”颜卿也声音很淡。
沈瞻思弯眉，立马说：“是早餐不合胃口吗？”
“没有。”
“那你怎么吃这么少？”
“饱了。”
“可你现在太瘦太瘦了，感觉营养不是很好的样子。”
“……”
见她又不说话了，沈瞻思轻叹口气，切下一小块荷包蛋慢条斯理的送进嘴里，有点儿故意的说：“我印象中的颜卿也，看起来比现在健康好多！”
“……”
“嗯……虽然那个时候没抱过你，但是想来，抱起来的话还是那个时候的你舒服吧？”
沈瞻思一副怀念的模样。
颜卿也脸色微变，目光幽幽地盯着沈瞻思。
见颜卿也这样，沈瞻思卡壳一瞬，试探道：“还是说你追求的，就是这种？”
追求骨感美。
沈瞻思的审美不在这上边，所以不怎么能够get到美感。
颜卿也看着沈瞻思有些一言难尽，那模样就好像她但凡回答一个是字，她就努力暗示她自己，改变一下她自己的审美方向。
她也懒得回答她这么白目的问题，但好歹还是控制在自己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多吃了一半的荷包蛋。
沈瞻思眯眼无声地笑了起来，接下来不再说话，专注地吃着自己的早餐。
等沈瞻思都吃完后，颜卿也开口说：“我让人调查了楚稚这几个月都跟什么人接触了，暂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人。”
沈瞻思抽了张纸巾擦唇角，眉头缓缓拧了起来。
“会不会其实并没有人接触她，而是其他的东西？”
沈瞻思与颜卿也对视。
颜卿也很快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
那个人力难以抵御的存在：系统。
颜卿也的脸色沉了下来，没有应和也没有反驳。
昨晚从沈瞻思口中得知还有系统这一种东西，她心中不免涌现出浓浓的无力。
它看不见摸不着，根本就不是她们应付得了的存在。
“一步步来吧，至少目前不用太过担心。”沈瞻思抬起自己的左手晃了晃，手腕上戴着一条红绳。
颜卿也静静地看着那条红绳，如果说这一次依旧是假的话，那“沈瞻思”的成长已经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
她创造出了一个既难以置信，又几乎难以识破的局，一切配合跟细节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
“叮——”
沈瞻思侧头看向自己的手机，又抬头看了眼颜卿也，这才拿起手机解锁，点进去查看具体内容。
沈瞻斯：我感觉那个穿书者就在这个城市，我出去转转，你在这边的这段时间，注意留意下都有什么特别的人。
看完这条信息，沈瞻思直接将手机递给颜卿也看。
颜卿也看完，问：“你有跟她说过楚稚的事情吗？”
沈瞻思一愣，抬眸看去。
颜卿也将手机还回给她，冷静分析道：“楚稚拥有了剧情记忆，你为什么就下意识的认定楚稚是真的楚稚，觉醒了原文记忆？”
“难道她就不能是穿书者吗？”
毕竟，穿书者也知道剧情，不是吗？
沈瞻思彻底愣住了，随即拧眉，却发现事实就是像颜卿也说的那样。
她下意识的就将楚稚归为觉醒原文记忆那类，却没有想过穿书者要是占据了楚稚的身体呢？
“是我固化思维了。”沈瞻思低声道。
说完她将楚稚的变化告诉了沈瞻斯。
沈瞻斯也很快回复她：好，我会着重观察她。
沈瞻思抬头，“她会着重注意楚稚。”
颜卿也“嗯”了一声，抬手看了眼时间，说：“去换衣服，还要去公司一趟。”
不论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至少该处理的工作还是要去处理的。
等沈瞻思换好衣服跟颜卿也下楼，门口肖助理已经开着车在等候她们了，看到她们上车，还时不时的忐忑的用眼风瞟她们。
颜卿也面无表情：“肖助理，你这么会，你的女朋友哄回来了吗。”
肖助理：“……”
一句话，无异于是杀人诛心！
肖助理战战，又担心颜卿也因为自己擅作主张的行为感到不悦，偏偏又被她一句杀人诛心的话堵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看来是没哄回来。”颜卿也继续面无表情的补刀。
肖助理讷讷道：“颜总还知道这件事啊。”
没想到看似冷漠孤高的颜总，竟然也会关注这些八卦。
颜卿也：“……”
沈瞻思在一旁忍笑忍到快要内伤了，颜卿也这行为怎么那么好笑呢？
有种想要兴师问罪的味道，但是却被将军到哑口无言。
沈瞻思觉得颜卿也是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八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