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芜双>第22章

  若说孩童的生日宴有什么值得期待的环节,便也只有抓阄了。

  众人伸长了脖子,尚还懵懂的孩子被地上一堆大大小小的物件围住,茫然清澈的双眼带着探究,好奇地看着这些新奇东西。

  徐远国同样十分挂心,他膝下只有大夫人所出的一个儿子,其余都是女儿,这个孩子的降生注定是瞩目的。

  那孩童瞧了半晌,方才手脚并用地向一个方向爬去,抓着的却是徐远国用以调动军队的符牌。

  厅内立时便有人说着吉祥话:“徐大人之子是立志要子承父业,做商夏百官的领头羊呢!”

  话音刚落,正厅的地面忽而极有节奏地微微震动起来,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敞开的厅门外便涌进一队士兵,这突然的变故便是吴双也未曾预料,她迅速起身护着思凡依墙而立,自己则做好防御姿势已备不测。

  闯入的兵皆是禁军,宾客皆吓得不敢动弹,却只见禁军统领径向徐远国走去,拿出一枚龙纹白铁符,高高举起向他道:“奉陛下之命,徐远国意图谋逆弑君!特当场缉拿,打入天牢,以待审讯!”

  一左一右两名禁军不由分说反剪了徐远国双臂,余下众人惊魂未定,大夫人面色苍白,由婢女搀着勉强站起:“还请诸位先行回府,今日误会突发,招待不周,还望见谅。”她手抖个不停,话刚说完便晕了过去。

  众臣皆作鸟兽散,月蓉忙抢先一步抱起孩子,安慰着哭闹的婴儿。

  在她身后不远处,于青黛与思凡对视一眼,消失在人群中。

  回府的路上,吴双面色极其阴郁,思凡没有上赶着找不痛快,无声地替她掖了掖衣角。

  然而掖好的衣袍却被吴双抖开,她极快抽出衣中袖剑,将剑横过的同时掐住思凡脖颈,思凡被抵在马车厢角,面色平静地直视着眼前暴怒的吴双。

  “是不是你做的?”

  她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间咬出这句话,冰凉的剑刃抵在思凡喉间,思凡却毫无惧色。

  此刻的吴双是动了杀意的,眼中洇着血丝,疤痕因着血液的沸腾显得更加狰狞,思凡试着去抚摸,却被吴双制住行动,便只好作罢。

  “将军难道不是已把我查了个干干净净吗?”

  “是吗?”吴双的剑又逼近了一分,“那我是该叫你思凡,还是秦衫衫,亦或是别的什么名号?”

  思凡阖了双眼,叹了口气方道:“将军便不问我为何待在你身边吗?”

  吴双并不回答,又抛出一个问题:“乔三娘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只一句话,思凡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她自己就是乔三娘对商夏保留的最大的底牌。

  思凡直起身,锋利的剑刃在她颈间划出一道血痕,吴双下意识将剑拿远了些。

  “让我杀了徐远国,我便离开此地,此后任何不利于商夏的事我都会尽力阻止,你我两不相欠,只当从未相识。”

  吴双气极反笑:“你当商夏于我是什么?只要可以保全自己就抛弃弃置的垫脚石吗?徐远国于商夏有功,你有何资本要我视而不见?”

  “将军,这样的国家,真的值得你去守护吗?堂堂天子为了所谓的帝王之术,放任自己的儿子手足相残!一国丞相圈占百姓田地,肆意掠夺女子!国母被架空凌/辱生不如死!你效忠的究竟是他天潢贵胄帝王将相,还是白骨无人收的遍野饿殍!”

  这是相识以来,思凡头一次对吴双目眦欲裂,吴双仿若被抽去了浑身气力一般,袖剑低低垂下,良久才是一声沙哑的回应。

  “此事勿要再提,只当你欠我一次。”

  已是午夜时分,文德却毫无睡意,他端坐于寝宫正中,面前乌泱泱跪了一群朝臣,窗外隐约还能听见徐婕妤为父求情的哭喊,大太监出去瞧了一眼,回来道:“陛下,婕妤娘娘磕了满头血,整日里滴水未进。”

  文德拂袖:“送她回宫,朕不会处罚于她,但她父亲不可饶恕。”

  沈自秋跪在文德面前,适时道:“陛下,丞相手中的军队若无授意及令牌,是绝不可能如此顺利胁迫了宋美人的,依臣之见,处死徐丞相势在必行。”

  零星的有几个大臣附和着,其中不乏平日里与徐远国交好之人,狄成玉在另一侧一言不发,心中却泛着异样。

  文德冰封一般的眼神扫过每位朝臣的脸,沈自秋又上前呈上一本奏书,文德大致浏览了一遍,搜集的皆是徐氏结党营私、欺君瞒上的罪状,帝王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厉声道:“收缴徐远国的兵权,所有士兵全部杖杀!刑部连夜去审徐远国,明日早朝必须给朕答复!”

  众人忙不迭领了命,行礼退出了寝殿。

  距文德寝宫的不远处,一宫妃模样的女子倚窗而立,未施脂粉依然明媚可人,夜风习习,微风吹乱了她的碎发,却更添了几丝风韵情致。

  朝臣们路过这宫殿旁时,女子躲在窗边以扇掩面,独在沈自秋走近时勾了嘴角,后者点头致意,二人未多交流,夜色又迅速归于寂静。

  天牢之内,徐远国仍穿着百日宴上的那身礼服,刑部几位官员站在门口不远,几人面面相觑,神情皆十分为难,无论如何审问,徐远国的答复皆是一概不知,闯入宫中的是徐远国的军队不假,军队所持令牌是丞相之物不假,军队中人言徐远国意图逼宫谋逆亦是不假,可唯独徐远国对一切茫然不知,他们同徐远国共事许久,见他神情确乎不似说谎,便犯了难。

  “陛下一怒之下处死了丞相名下军队所有人,可如今物证虽在,这徐远国却丝毫不认,此事着实无从下手啊。”

  “宋美人处的说辞同军队那里也是一般无二,这军队中人挟持了宋美人,竟还意欲去劫太子,莽撞而又不自量力,着实不像徐远国的处事风格。”

  “可陛下早朝便要答复,现今只剩两个时辰,这可如何交差啊?”

  “徐远国谋逆不知是真是假,可他在朝中肆意结党买马招兵,都是你我皆见的事实,要处死也不算亏了他!”

  几人商议一番无果,眼见徐远国已闭上眼靠墙假寐,便打算再去徐府搜查一趟。

  刑部官员的脚步渐渐远了,牢房里仅有的两盏烛火忽明忽暗,守门的小卒多半也靠墙打起了瞌睡,只有角落里几只老鼠啮咬的声音听得真切。

  徐远国虚虚眯着眼,好歹在官场如鱼得水这么多年,现下他虽不明不白身处囹圄,依然没有多少慌乱,刑部中也有不少徐党之人,只要熬过明日,徐党官员便能想法子救他出来。

  丞相鹰一般的眼睛定定盯着墙上的一块污渍,此事事发突然,便是他也丝毫未有察觉,才遭人摆了一道,吴家一向不屑淌朝廷中的浑水,南阁正蒸蒸日上,不会贸然以身犯险意欲除他后快,他走到如今,害的人不少,结下的仇家也不少,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本事,一出手便要取他性命?

  他思绪清明并无困意,思索之间却忽然闻到一股异香,他极敏锐地捂了口鼻四处张望,本就困倦的守门士卒此刻皆坐在了地上睡倒,微弱的灯火疯狂跳动,将来人的影子拉扯变形。

  一男一女皆着黑衣戴着面罩,徐远国认不分明,双方无声地对视了许久,终究还是那女子先开了口。

  “徐丞相叱咤多年,可也有想过自己的利爪有朝一日也会伤主?”

  女子声音清冷淡漠,徐远国不甚熟悉,可那身形却似乎似曾相识,他又仔细观察了许久,方才笑道:“我一直以为吴家不理世事,怎么如今也用上这种腌臜手段?是你们将军改了性子?”

  “我所做之事与吴家无关。”女子上前一步,身后的男子隔着牢房围栏扯下了徐远国腰间衣带。

  “我今日来,是要你偿还你自己欠下的债。”

  这番话却是叫徐远国露出讽刺笑容,他慢悠悠摇头笑道:“你若经历过我的境地,便知什么天道正义都是狗/屁,没有权势便只能任人欺凌,我欠下的债可从来不少,但谁叫他们命中便该做我的棋子?“

  女子的双拳握紧了,语调却没有任何起伏:”你就笃定我没有经历过吗?”

  话毕她却是不再多言,背身离去,身后的男子敏捷地打开了牢门上的锁链,绷紧方才抽下的衣带朝徐远国走去。

  后者终于露出了恐惧神色,在呼救的前一秒却被男子直接掐住了脖子,只发出了喑哑的嘶吼,长长的衣带如索命的毒蛇,一点点收紧啃噬着他的生命。

  意识模糊之际,他听见那女子的声音传来,遥远得像是来自天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正如乔三娘以为元女命该如此,你以为乔三娘被你紧紧掌控,可人只看眼前便注定要忽略身后,来世你若还有如此命运,记得再狠心一点,赶尽杀绝方能永除后患。”

  徐远国仰头想要说话,面色已被喉间的衣带勒得胀紫,不过片刻便没了生息。

  半个时辰后,待刑部官员再度赶回,见到的只有一具还温热的尸/身,几人却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在预备早朝呈上的奏书上提笔添道:畏罪自戕。

  ----

  生产队的驴都没我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