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倦身影顿住, 看着她不说话。
直到南宁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才风轻云淡地略一点头:“可以这么说。”
直觉告诉她宋晚倦似乎不太愿意提到这些,南宁刚想道歉, 就听到宋晚倦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你可能得做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破产然后陪着我一起流浪的准备。”
南宁没有多问, 只是笑着回复:“那我从现在就开始准备流浪基金,我最近还接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广告, 到时候我养你。”
宋晚倦抬手随意地揉了揉她的头, 语气里满是写意:“那我等着了。”
南宁扫了一圈,见周围没什么人,踮起脚凑近宋晚倦的侧脸, 轻轻地亲了一下。
宋晚倦被这猫儿般亲昵的一吻惹得心绪波折, 却又对她无可奈何。
带着她来到基地内一处住宅,熟练地指纹解锁打开大门,示意南宁进来。
极简风格的装修, 干净明亮, 只是空荡荡的, 没有什么家具, 看起来只是一个临时住所。
南宁在心里算了一圈, 盛世酒店顶楼、Evil休息室、现在再加上一个跳伞基地的房子。
宋晚倦在晋城真的是四海为家。
但是处处为家,偏偏代表着她没有家, 没有一个能够真正安居的家。
她对宋晚倦的身份其实并没有很深的了解, 当年也只是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宋晚倦家世庞大,有人说她的父亲大约是什么集团的董事长, 也有人猜测宋家背后有上面的人,诸如此类的不甚其多。
但是她曾有一次听见宋晚倦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 对方说了什么她没听清,但是宋晚倦接到电话后的神色是满满的戾气, 然后便是一下午的不见人影,再次有了消息还是酒吧人员打来的电话让她过去接人。
那晚素来千杯不醉的宋晚倦就那么静静地趴在吧台,醉得不省人事。
酒吧舞池音乐迭起,灯光闪烁不停,宋晚倦一个人坐在人群喧闹处,像是走失的小孩,等着她去认领。
说是认领,问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到底住在什么地方,最后只能半拖半抱地将人带到了自己家里。
时隔经年,宋晚倦还是没有家。
宋晚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让她在这里休息。
南宁拉住她的衣角,仗着暮色橘暖,突然开口:“我的那套公寓,是公司分配的。”
宋晚倦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疑惑地看着她。
南宁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继续说:“我这一年里的片酬什么的,都没用过,再加上这次接的戏以及广告的酬劳,应该够在这里买一套房子了。”
宋晚倦明白了她的意思,刚想开口拒绝,就被南宁打断。
“不许说你可以自己买的话。”南宁的语气是刻意作出来的凶巴巴,“我的钱就是要花给自己喜欢的人的,虽然还做不到想电视剧里那样给你一张支票让你随便填。”
“我们买一套自己的房子吧,就我们两个人住。”
南宁琉璃般的眼睛亮晶晶的,被晚霞衬得温暖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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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好不容易看着南宁睡着,宋晚倦起身穿好衣服出了门,来到飞机跑道上。
一架专用直升机静静地停在这里,顾城正带着俱乐部专业人员检修机子。
见到宋晚倦闲庭信步地走来,顾城招呼了声便迎了上来,看到宋晚倦明显不是很好的脸色,出声询问:“你家那位怎么样了?”
同为富二代,顾城和其他人比起来,离经叛道了许多,其他人这个年纪要么花天酒地不着调,要么早早地滚回家继承了家业,顾城偏不。
外表端的是一幅正人君子模样,背地里沉迷于各种极限游戏,甚至有一次险些因为设备故障丧命马里亚纳海沟,给顾家家主吓得险些心脏病复发,出院后又没事人一样继续追求他的人生信条。
大家都以为他打算一辈子就这样的时候,他又跑去A国攻读了心理学硕博连读,回国后去华大当了个名誉教授。
实在算得上是他们这一代的一个清流。
然而这清流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搭上了宋晚倦这个更加不着调的人。
宋晚倦扫了眼他沾上了灰尘的手,也不管什么干不干净,直接坐在了跑道旁的草坪上,然后才回他:“睡着了。”
顾城轻啧了声,顺势坐下:“这就是你那个跑路的女朋友?”
跑道惨白的灯光亮得晃眼,宋晚倦的脸上满是散不去的戾气,整个人看起来属实难以接近。
顾城察觉出不对,问:“怎么了?”
宋晚倦磨牙,闭了闭眼,在南宁面前压下的暴戾隐隐有了复苏的迹象,白日里张羽青说的话回荡在脑海里。
“南宁现在非常配合治疗,这点十分令人欣慰,但重度抑郁仅是依靠药物和心理治疗只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她的记忆、注意力等方面消退得十分严重,现代科学进展得很好,为了更好的配合治疗,还有物理治疗这一种方法。”
“物理治疗,可能比较陌生,我院目前能够提供的主要有经颅磁刺激疗法以及生物反馈等,能够通过刺激患者的神经系统达到镇定作用,也能够逐渐锻炼患者的注意力以及记忆力等。”
“患者刚接触的时候可能会产生抵触情绪,将其以为是传统意义上的电击,但是在了解后还是会配合治疗,但是南宁,对这两者的排斥情绪极为强烈。”
“不仅仅是排斥,我在其中能够察觉到在提及这两者时她神色间的强烈畏惧的情绪,这种畏惧是不对的,对于未知,人们的害怕情绪不会这么强烈,换言之,南宁是知道这两种疗法的。”
“国内心理咨询发展得确实不如国外,人们对其的接受度也很低,一大原因是因为目前心理行业参差不齐,未经系统培训的人员只需要通过两三个月的突击,就能够考取心理咨询师证书,这就导致很多良莠不齐的人员进入本行业,使用其不专业的技能对人进行治疗,加重病情的数不胜数。”
“国家也发现这一现象,于是直接取消了心理咨询师证书的考取,但这一乱象依旧存在,市面上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不胜枚举。”
“南宁来医院一年才最终选择了接受治疗,即使这样,也对物理治疗十分排斥,我怀疑,她曾被迫接受过相关的不正规治疗,至于为什么,还得看后续治疗中她愿不愿意主动袒露。”
南宁离开的时候,宋晚倦曾去她家找过她,结果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只得到了个举家搬迁的消息。
宋晚倦捏了捏皱起的眉心,强行压下心里不断涌起的躁意,突然开口问:“有烟吗?”
高中她有一次私下里抽烟被南宁撞见,南宁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被呛到泛红的眼睛最终还是让宋晚倦学会了戒烟。
这么些年来也就当时南宁离开的时候破过戒,今天确实在有些难以压下心绪。
顾城下意识就反驳:“没有,我从不抽烟的。”
宋晚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言而喻。
顾城做贼似的从内袋抽出一盒,苦着一张脸:“我的姑奶奶,这里可是草坪,旁边还有机子,你可小心着点。”
宋晚倦接过点燃,却只是手指松松地拿着,任由红色的火星明明灭灭地燃着。
半晌,出声询问:“不正规的心理治疗,是指什么?”
顾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说那种黑作坊吗?”
剩下的时间,宋晚倦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等着手里的烟静悄悄地燃烧着,到最后只剩下灰白色的余烬,抖落在地面,被夜风吹散。
将烟头踩灭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宋晚倦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对着顾城说:“陪我练两把。”
顾城的脸一僵,认命地陪着不知道怎么突然这么暴躁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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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泄过后的宋晚倦又变回了原来的冷静理智的模样,带着一身刚洗过澡后的水汽进了房间。
夏夜月明星稀,凉薄的月色透过窗照在南宁睡得有些不安的脸上,莹白如玉。
宋晚倦的开门的声音很小,但可能是因为南宁本就睡得不算好,如此轻微的声音也能将她惊醒。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是宋晚倦,带着浓浓的困意,软声问:“怎么出门了?”
宋晚倦侧头闻了下衣服,确认没什么烟味后抬手拉上窗帘,躺在床上,低头亲了亲南宁的额头,顺势错开话题:“做噩梦了吗”
南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因为刚醒,意识还不算多么防备,顺着她的话就回答道:“梦到被一只长得很丑的怪兽一直追,怎么也跑不掉。”
宋晚倦揽过她的腰,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就当那只怪兽是我吧,太喜欢你了所以一直追着你。”
南宁半阖着眼睛小声反驳着:“你不是怪兽,是奥特曼。”
宋晚倦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别想了,快睡吧,明天要早起。”
南宁本就困乏,听了她的声音,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伸出手臂搂着她的腰蹭了蹭,又重新闭上眼睛。
宋晚倦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神色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