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玉给祁君奕喂了药,陪她说了会儿话,许是因为药的缘故,祁君奕很快就睡了,只是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会喃喃一句“师父”。
傅锦玉轻轻擦去她额头的汗,无声地叹口气,下床走出了房。
她招来影卫,示意先前的吩咐全部作废。
初三虽不理解她为何这么快改变主意,却显得很欢喜。
可傅锦玉笑不起来,她只是回头看了眼漆黑的屋子,然后继续吩咐着别的事情。
祁君奕显然是只想复仇,不想要那个位子的,那就必须得有别的人来坐,三皇子是肯定不能的,那么便只剩下太子和八皇子了。
太子虽好,可明显徐家就是祁君奕要报仇的对象,一但祁君奕成功,那么就会与太子结仇,所以不能让太子得势。
争来争去,最后竟然便宜了八皇子。
傅锦玉叹息一声,但还是挥手让影卫离开了。
今夜的风很冷,吹得傅锦玉抖了下,她抬头看了眼天,然后转身回了屋子,虽然一片漆黑,可傅锦玉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叹息一声,道:“抱歉,吵醒你了。”
祁君奕睁着眼,低声道:“阿锦……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傅锦玉摸黑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躺进被窝,然后才问道:“为何这么说?”
“我是不是很任性啊?”祁君奕闷闷地道,“我让你和母妃的所有付出都付之东流了,我……我是个废物。”
傅锦玉眉头一皱:“你在胡说什么啊?”
她叹口气,摸索着,将手落在了她脸上,惩罚似的轻轻一捏,但很快就卸了力度:“殿下,是我们一直在逼你做你不愿的事情,是我们有错,你只是被我们卷了进来,你没有错啊。”
她沉默了一下,还是提起了那个话题:“你师父的死,与你无关。”
旁边的人久久没有说话,许久后才溢出一点几不可闻的哭声。
“母妃自幼就不喜我,鲜少与我说话,只有师父喜欢我……他教我武功,教我识字,给我讲些有趣的故事……只有他是喜欢我的……”
“若不是为了我……若不是我……师父不会死的……”
傅锦玉没说什么,只是避开了她肩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将人搂进了怀里,感受着肩上的湿润,她心如刀绞。
“跟你无关的……你信我……”她喃喃着。
傅锦玉真的觉得和祁君奕无关,楚归舟的死实在是太蹊跷了,可她不能说,楚归舟在祁君奕的心里实在太重要了,她不敢去污了他——那会让祁君奕彻底崩溃的。
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摸到了一点真相的边。
她没叫她别哭,也没再说什么安慰的话了,她只是在寂静的夜里,轻轻拍了拍祁君奕的背,嘴里哼起了那首不知名的曲子。
怀里的人渐渐睡了过去,只是依旧不安稳,像是很怕一般缩在傅锦玉怀里,捏着她的衣袖,但凡傅锦玉动一下,她都会像惊弓之鸟般颤抖一下。
傅锦玉像是明白了什么,轻轻摸着她的脸,一字一顿道:“我不走,我会永远陪着你,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如此过了许久,怀里的人才渐渐安稳了些。
翌日,祁君奕难得没有早起,而傅锦玉难得起了个早。
祁君奕仍然捏着她的衣袖,为了避免吵醒她,傅锦玉索性脱了那件衣裳,换了别的,她为祁君奕掖了掖被角,又向火盆里添了几块木炭,然后才推门离去。
她来得巧,正好赶上阮芷要离开。
傅锦玉连忙叫住她,将自己想和祁君奕成亲的事说了,劳烦她帮忙置办些物什,不必太贵重的,只需一些简单的就好。
阮芷眸色一亮,像是看到知己一般,立马应了下来。
傅锦玉取出一锭银子要给她。
阮芷没要,身为一个医术高明的医者,她并不缺钱,她只是颇为兴奋道:“这点小事,不用麻烦的。”
傅锦玉也知道她不缺钱,不再强求了,只是郑重地道了谢,不过对于她的兴奋,她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待阮芷离开后,沈鸢才解释道:“其实只有在大户人家,同性相恋才较为常见。阿芷父母自小便分开了,她和小妹随着母亲隐居,鲜少见到这些,迂腐了些,我们当时相爱……”
许是想着什么趣事了,她捂着嘴笑起来:“倒让她好生苦恼,不过还没捅破窗户纸,我就被迫进宫了。”
“只是到底不甘,”她冲傅锦玉微微一笑,“你我这种人,若觉不甘,自是不会认命的,于是我就设计了假死。此举不仅摆脱了皇家,也逼得那傻子认清了自己的心。”
她稍稍一顿,又道:“这几年来,虽说遇见过几对,可像你们这般敞亮的,倒是头一个,她自会忍不住欢喜。”
傅锦玉沉吟道:“沈姑娘还是见识少了。”
沈鸢:“……”
她瞪她一眼,大抵是不喜她对自己心上人的诋毁,她道:“自是比不得晋姑娘见识多。”
傅锦玉听出了她的不满,无奈地笑了下:“阿鸢姑娘和阿芷姑娘成过亲吗?你们如何办的?”
沈鸢想了下,唇边不自觉抿出一抹笑:“似你们这般差不多,没宾客,没媒人,甚至连个吟报的人都没有,只是穿了红衣,燃了喜烛,三拜后饮下合卺酒。”
她面上不见任何悔意,反而一片笑意。
傅锦玉打趣一句:“阿鸢姑娘看来很知足么?”
沈鸢毫不掩饰道:“与心上人成亲,自是欢喜,自是心满意足。”
傅锦玉噎了下。
沈鸢又笑了:“可现在见证你们的亲事,也让我欢喜。”
傅锦玉也忍不住弯了唇角,但很快又似想到了什么,唇边的笑意淡了。
沈鸢柔声道:“马上就是大喜的日子了,怎么不开心呢?我……我虽不太了解宫廷之事,可我想,若你二人同心协力,没有什么坎跨不过的。”
“曾经坐上入宫的马车时,我也觉得痛苦极了,恨不得就此了结,”她顿了下,目光落到院中的花草上,带了点笑意,“可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了。我不甘心……好在,一切都熬过来了。”
沈鸢笑着看向傅锦玉:“老天总归是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纵使过程艰难,可到底尽头会把她还给你。”
傅锦玉怔怔地看着她,许久后弯唇一笑:“那就先谢阿鸢姑娘的吉言了。”
沈鸢笑了,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犹豫道:“阿芷让我代她向你们说声抱歉,她不知道楚公子对秦姑娘那般重要……你莫要怪她。”
“不关她的事,”傅锦玉轻轻一叹,“我早晚都会告诉她的,我以前骗了她很多,现在不想骗了。”
“只是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倒还多谢阿芷姑娘替我说出口了。”
——
“娘娘,下雨了,天气有些凉了,您再穿件衣裳吧。”聂以水一边说着,一边将衣裳给楚岚夕披上了。
“多谢。”楚岚夕扯了下衣裳,眸光却是一直盯着院子里的君子兰,没甚神采,很倦怠的样子。
聂以水叹口气:“娘娘,公子已逝,您需得振作啊,殿下还尚未找到,您若是消沉了,那公子先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楚岚夕沉默着,许久后,她微微启唇:“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楚家只剩她一个了。
她顿了许久,终于问起了那个人:“还没有奕儿的下落吗?”
聂以水摇头道:“当时公子身旁的人少,十二时人唯有阿卯一个,她拼死带出公子的……尸首后,就晕了过去,至今未醒。不过别的十二时人猜测,殿下大抵是朝着一个林子逃去了,相信一定能找到的。”
但找到的是人还是尸,就说不准了。
但眼下这个情况,聂以水可不敢说这个。
但楚岚夕已经看出了聂以水所想,她唇角一抿,嗓音薄凉道:“奕儿必须活着。
其实没人能笃定祁君奕还活着,可在楚岚夕看来,她必须活着,楚归舟拿自己的命换了她一线生机,她不能辜负他。
楚岚夕皱了下眉头,问道:“傅家那位大小姐,可有消息了?”
聂以水摇头:“暂时没有,傅将军已经快急疯了。”
楚岚夕并不在意那个傅钧,急疯了又如何?
他总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吧。
不过,若是连傅锦玉都找不到,那应该是有些……不好了的。
楚岚夕的脑海中闪过祁君奕的脸,她眉头一蹙,心里隐隐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不想再谈这个,于是阖了阖眼,问起了别的:“先生先前一直护着的那盆花呢?”
聂以水见她不再谈那些了,也不愿提起让她伤心,便是接了下去:“花已成熟,我便入药了。”
“成了?”
聂以水摇摇头:“还差一点,不过快了。”
楚岚夕沉默了下,又道:“我有些饿了,你让时雨熬碗粥来吧。”
“好。”难得见她有了食欲,聂以水连忙应了声。
她一走,这四周便只余下雨声了,噼里啪啦地拍着院子里的君子兰弯了腰,翠绿的叶子溅了泥点,但须臾又被洗去了,像是从来都没有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