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宴席比往年结束的早,因为天空阴沉下来了,傅锦玉也不想和他们继续周旋,悄悄给江知递了个眼神。
江知心领神会,虽然她不能像祁素晚那样直接替傅锦玉解围,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她故作关心地问傅锦玉的伤好些了吗?
傅锦玉顺势说,好多了,但不能见水。
正巧此时落了雨丝,祁闵昭正要上前给傅锦玉挡雨,护送她进屋,但年秋已经打着油纸伞来了。
傅锦玉接过伞,让在座的人进屋避雨,而后牵起祁素音的手,缓缓走进屋里。
因为落了雨,再加上傅锦玉面露疲倦,众人也无心久留,便是纷纷离去了,一时之间,房里就剩下傅锦玉以及那三个皇子和一个公主。
祁素音不想回宫,闹着要傅锦玉陪她玩。
跟着她的姑姑看出傅锦玉的倦意,于是连忙上前劝说,好说歹说,才把这个小祖宗安抚到了。
她依依不舍地被抱走:“傅姐姐,你要快点来看音儿。”
傅锦玉轻轻一笑:“好。”
祁素音一走,屋内便是静了下来,祁闵昭想说什么,傅明旭却是走了过来,说是傅锦玉身体不适,要去休息了,他在别处摆了饭菜,请他们移步。
傅锦玉知道自家老爹不喜她和皇子走得近,于是顺势离开了。
祁君奕并不想和傅明旭多说,虽然知道他是傅锦玉的父亲,可在他面前,她总觉得莫名害怕。于是她借口府中有事,离开了。
祁闵昭和祁闵正是需要和傅明旭打好关系的,便是没有走,随着傅明旭一同去用饭。
祁君奕刚出傅家,就看见阿申坐在马车上等着她,没打伞,只是戴着个斗笠,荡着腿,有些吊儿郎当的。
“殿下。”阿申扶了下斗笠,跳下马车,为她摆好脚凳。
“是时风让你来接我的吗?”祁君奕轻叹道,“怎么也不知道打把伞?”
阿申笑嘻嘻地答:“我身体好,不用打伞。”
祁君奕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她又道:“干我们这行的,风里来雨里去的,打伞就累赘了。”
祁君奕微微一怔,看她一眼,但什么也没说,沉默地上了马车。
六皇子府的下人很少,也很静,祁君奕回府后就让阿申去休息了,她则独自去了书房,拉开抽屉,看着静静躺在里面的东西,微微蹙眉。
一时之间,她竟没想好怎么送给那人。
——
雨渐渐停了,但天空依旧是阴沉的,祁君奕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
她揉了揉眉心,目光一扫,忽而瞥见窗台上放了个纸团。
祁君奕顿时面露欣喜。
这一个月来,傅锦玉找她都是派人偷偷在窗台上放一个纸团的,上面写着她去傅家的时间。
祁君奕连忙起身去看,果然是傅锦玉给的,约她今夜亥时相见。
她仔仔细细收好纸团,将要送的东西揣进怀里,抬眸看着天上灰紫的云,头回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
亥时,傅家的院墙上闪过一道黑影。
祁君奕悄悄推开了傅锦玉的门,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光景,就被拉了进去。
门合上,她抱着怀里的温香软玉,愣了下。
“又下雨了吗?”怀里的人伸手拂过她的脸,柔声问道。
屋里没点灯,祁君奕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一点轮廓,她点点头,顿了下,又缓缓道:“不怎么大。”
一声叹息响起。
约摸是怀里的人在怪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她只能感觉到发丝被扯了下,不疼,但心却痒痒的——似是心也被扯了下。
“发梢都快滴水了,你啊——”傅锦玉微微摇头,似乎是有些无奈,而后祁君奕怀中一空,她下意识伸手去拉,但什么也没碰到。
片刻后,一块布盖在她头上。
“自己擦擦。”
祁君奕眨眨眼,听话地擦起头发。
眼前忽而多了一点光,随即眼前一亮。
傅锦玉盖上火折子,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罗裙,吩咐道:“换上。”
祁君奕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她看看罗裙,又看看傅锦玉,似乎有些局促:“不、不必了吧?”
傅锦玉“啧”了声:“怎么,不想穿裙子给我看?”
不待祁君奕答话,女子眼里顿时泛起一层水雾:“你说过会穿女装给我看的,可眼下却反悔了,今日可还是我的生辰呢。”
“我穿。”祁君奕无奈一笑。
傅锦玉眼里的水雾顿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狡黠的笑意,不过看着祁君奕那微微泛红的耳尖,她又主动道:“你放心,我不看你。”
她主动转过身,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难得她不逗自己,祁君奕松了口气,连忙放下手里的布,开始脱衣服。
正要脱里衣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走向傅锦玉。
傅锦玉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生不解:“怎么了?衣服不合身吗?”
她感觉到自己披散的发被撩起来了,同时还伴随着一道温柔的声音:“先不要动。”
傅锦玉心下了然,调侃道:“怎么,六殿下还要再送本小姐一份生辰礼?”
“也不算,”祁君奕感受着掌心顺滑的青丝,唇角微弯,“今先前的礼物是我母妃选的,如今这个才是我想送的。”
傅锦玉打趣道:“如果我今夜不叫你来,那你这个生辰礼我怕是今日还收不到了。”
“不会的,”祁君奕将簪子别在她头上,“哪怕你今夜不让我来,我也是要偷偷来上一趟的。”
她正色道:“生辰礼自然要生辰当天送才有有意义。”
傅锦玉笑意吟吟:“原来六殿下打算夜袭我傅家啊。”
祁君奕没理会她的调侃,只是眉眼含笑道:“阿锦今日收到不少好东西吧?我送的东西很寒酸,你莫要嫌弃。”
虽然她在笑着,可傅锦玉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忐忑,心下一软,可嘴上却道:“太寒酸的话,我肯定会嫌弃的。”
她走到铜镜前,仔细打量。
是个木簪,似乎还刻着什么花纹,可光线昏暗,她瞧不太清,于是她回头问道:“殿下,我能摘下来看看吗?”
祁君奕颔首:“当然可以,这已经是你的了。”
傅锦玉眉眼一弯:“可我的头发是殿下亲自为我挽的啊,我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解开了。”
祁君奕无奈道:“我为你挽的发还少么?”
在赈灾的日子里,她几乎天天都在为她挽发。
“话虽如此,”傅锦玉语气有些失落,“可你现在不方便为我挽发了。”
祁君奕一愣,而后缓缓道:“待你我二人成亲后,我定日日为你挽发。”
傅锦玉挑眉笑道:“殿下就这么想娶我吗?”
祁君奕郑重地点了下头:“想。”
“那你慢慢想吧。”
女子扬眉走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笑意,她伸手拔下发簪,一头青丝垂下,在静谧的夜里宛如妖精。
“看呆了哦,”女子凑到她耳边低语,“殿下……”
随后她就离开了,“咯咯咯”地笑着,顽劣的似恶作剧得逞的孩童。
祁君奕红了脸,移开目光,干巴巴地转移话题:“你喜欢吗?”
傅锦玉答得毫不犹豫:“我自是喜欢你的。”
祁君奕的脸越发红了:“我说的是发簪。”
“你送的,我都喜欢,毕竟,爱屋及乌嘛。”
她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向手里的簪子,被打磨的很光滑,摸上去有种摸丝绸的感觉,簪头上刻着一只衔着桃花的小狐狸。
“为何想刻这样的图案啊?”傅锦玉翻看着手里的簪子,“倒是有趣。”
祁君奕抿了下唇:“随便想的。”
傅锦玉不疑有他,笑道:“那你倒是会想。”
她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目光紧盯背面的一行小字,似乎是突然被定住了。
祁君奕见她看见了,忽而有些局促和羞涩,目光瞥向地面,磕磕巴巴道:“随、随便刻得。”
——愿傅小姐所愿皆成真
指尖抚过那一行小字,傅锦玉轻轻地笑了,眼中浮现一抹水光。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头悸动:“为什么要刻这个?”
祁君奕嗫嚅着,片刻后才低声道:“我知你心有所求,虽不甚明了,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如愿以偿。”
“笨蛋……”傅锦玉的嗓音有些发颤,她缓缓抚上祁君奕的脸,目光紧紧盯着那双干净的眸子。
她记得很久以前,那位生性冷淡的殿下眼里只有天上的白云,山间的花草,林中的鸟雀……可不止从何时起,这一切都不见了,只剩下了自己的影子。
心里忽而一抽,像是自己终于将那觊觎已久的天上月偷下来了一般,难受,却也有种难言的兴奋。
她是属于自己的了。
她甘愿属于自己。
傅锦玉忽而笑了,眼里的情绪很复杂,捏着祁君奕的手用了几分力。
“殿下,我所求是你……”她喃喃道。
祁君奕听见了,于是一字一顿道:“不必求,我是你的。”
傅锦玉松开手,静静地看着祁君奕,忽而凑了过去。
祁君奕尝到了桃花香。
隐隐约约间,她听见女子低低的呢喃。
“殿下,今日是我的生辰,可否允我贪心些……”
“……我想再要一件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