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君奕接了那苦差事,第二日就得出发了,“好心”的祁朔没给一个官兵,理由是祁君奕没有押送任何东西,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等祁君奕到了霖州,自会有霖州的官差供他使用。
恕是猜到他会继续刁难的楚岚夕在听见这个消息时,也险些爆了粗口——太不要脸了,真是太不要脸了,他得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祁君奕不会有危险”这几个字的啊!
虽然这消息对楚岚夕等人很不好,可却给了太子党和三皇子党一个讯息——祁朔允许他们对祁君奕下手。
祁闵昭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真不愧是冷心冷肝的帝王,竟然还要煽动子嗣自相残杀。
不过他对此很开心,只是严尽又来警告他,让他不要冲动,先按兵不动,让太子党先动手,毕竟祁朔的心偏的明显,对太子的威胁最大,他们不会再忍了。
祁闵昭这次倒是从心底里同意了——主要是卫家对于上次损失五个影人很不满,暂且不给人让他动手了。
祁闵正听到这个消息时,惊讶的程度不亚于楚岚夕。
但徐梦娴却很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了,只是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淡淡道:“你父皇就是那样的人。”
祁闵正抿了下唇,没说话。
徐梦娴又道:“但这也不是坏事。”
祁闵正指尖一蜷,抬眸看了徐梦娴一眼,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而另一边,祁君奕收拾好包袱,带着时风和聂以水离开了。其实她最开始是想带时雨的,但楚岚夕怕路上有人下毒,就让她把时雨换成了聂以水。
因为人少,所以一辆马车就够了,驾车的人是楚岚夕安排的,是位戴着竹条编的斗笠,穿着青布短打的女子,腰间还系着条麻布搓成的绳子,分明是很潇洒的打扮,但五官却生得斯斯文文,名唤“阿申”。
马车悠悠地驶离皇城,人烟渐渐被荒野替代,火热的太阳晒得路上的花草焉焉的,耳边是马蹄落在石板上的“哒哒”声。
祁君奕打了个哈欠。
“殿下困了吗?要不要靠着我们睡一会儿?”时风体贴地问了一句。
祁君奕摇摇头,拒绝了。
“那殿下喝杯茶提提神吧。”聂以水笑得温婉,倒了杯茶递过来。
祁君奕正好觉得有些口渴,便是倒了声谢,接过喝了几口。
过了片刻,马车进入了一片小树林,车轮碾过斑驳的阳光,像是突然惊扰了树上的夏蝉,鸣声高振。
祁君奕眼皮渐渐耷拉下来,头一歪,朝旁边栽去,时风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轻轻把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期间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盯着祁君奕的脸,因为祁君奕的睡眠素来很浅,稍稍一动就会被惊醒,可眼下她却睡得很熟,就算是被人挪动了,也没有半点反应。
不应该啊?
时风突然觉得有些奇怪,目光扫过祁君奕用过的茶杯,突然想到了什么,愕然地看向聂以水。
“聂先生这是作甚?”
聂以水轻轻一笑,慢条斯理地掀开帘子,指着前方道:“不远处就到了分界口了,公子的意思是走小路。”
阿申扶了下斗笠,笑道:“时风姑娘莫要怪罪聂先生,这是公子吩咐的,殿下心思单纯,不必让她知道太多的不堪之事。”
大路上难免有些拦路的“虎”,但以祁君奕的性子是不会去多想的,再加上她毕竟是去赈灾的,走大路能节省不少时间。但楚归舟为了避免麻烦,便是准备让她走小路……但这些都不用告诉祁君奕。
待走过这个分叉口后,祁君奕这个鲜少外出的就认不出是大路还是小路了。
既然是楚归舟的意思,时风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反而还为自己刚刚的怀疑向聂以水赔了个不是。
聂以水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
“两位,抓紧了。”阿申提醒一句,手中缰绳一拉,马车驶入了那条荒芜的小道,因为车轮撞在石子上,狠狠地颠簸了一下。
时风连忙护住祁君奕。
不过很快,马车就平稳了,时风松了口气,低头看向祁君奕,她依旧睡得很安稳。
不得不说,聂以水用得药就是好。
时风并不担心药量的问题,因为她相信以聂以水的医术和人品,是绝对不会伤到殿下的。
阿申道:“小路远,为了不耽搁太多时间,我要加速了。”
两人都没有异议。
祁君奕是下午醒的,她睁眼发现自己靠在时风怀里,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起身来,低声道:“抱歉。”
“殿下客气了。”
祁君奕抿了下唇,掀开车帷看了看,太阳已经到了西边,把远方的青山染成一片赤红。
“我们到哪儿了?”
时风和聂以水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然后自以为对方懂了,便是同时开口。
“曲杳。”
“平河。”
祁君奕:“???”
两人看了对方一眼,飞快地改口。
“平河。”
“曲杳。”
祁君奕皱了眉,看了看时风,又看了看聂以水:“到底到了哪里?”
两人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摇头道:“不是很清楚。”
聂以水掀开车帘,决定把皮球踢给阿申,她清了清嗓子,问道:“阿申,我们到哪儿了?”
阿申是个武功高强的主,自然把马车里面的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觉得很无奈,但还是决定为两人圆谎:“在曲杳,马上到平河了。”
其实不是的,她们走到小路,压根就不经过这两个地方,但是为了瞒着祁君奕,便只好这么说了。
祁君奕不疑有他,只道:“太阳快落山了,若是遇见客栈,就住下吧,明日再走。”
“是。”
她们一行人走了半晌,终于在太阳落下最后一个角时,遇到了一个客栈。
这客栈只有三层楼,门口挂着两个通红的纸灯笼,光线已经很暗了,昏黄的光只能照亮那扇紫黑的木门,别的都藏在阴影里,像是黑黝黝的一片影子。
祁君奕瞧着那个客栈,皱了下眉头。
她总觉得有些奇怪,但这荒郊野外的,走了那么久,也只遇到这一家,错过了,怕是只能露宿荒野。
再三思酌下,祁君奕还是下了马车,敲响了大门。
门开了,开门的却是一个粗布短衣的女子,她扫过祁君奕几人,面露笑意,问道:“几位要住店吗?”
祁君奕不动声色地扫过她搭在门沿上的手,五指修长,虎口却生着厚茧——是个常年握剑的手。
但她点了下头。
女子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几位快请进。”
门内已经点着蜡烛了,但却只有一两根,昏黄的烛光照在大堂,像是笼着一个纱布,模模糊糊的让人瞧不真切,楼梯口藏在阴影里,黑漆漆的,像是一个怪物张着的嘴。
柜台后坐着个掌柜,竟也是个女子,她懒懒地倚着柜台,指尖拨弄着算盘,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这荒郊野外的,竟还有女子敢来开店?
祁君奕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神色。
那女子领着祁君奕几人在掌柜面前站定,道:“掌柜,这几位客官要住店。”
掌柜站直身子看过来,也许是错觉,祁君奕总觉得她好像多看了自己几眼,但掌柜面色如常,含笑着问道:“几位要几间房?”
“四间。”
掌柜看了那女子一眼,道:“领着四位客官上二楼吧,那儿正好还剩四间房。”
祁君奕似是随口说了一句:“掌柜的今日生意倒是挺好的。”
那掌柜笑了笑:“托公子的福,小店虽说不大,但历来生意还可以,这路上总是有不少旅人。”
祁君奕点点头,然后就跟着那女子走了。
女子举着蜡烛走上楼,二楼很静,些许房间亮着灯,也是巧了,这四间房竟是都没有挨在一起,其中有一间离得最远,在右手边尽头。
祁君奕自然是要了尽头那间。
另外三人自然是不干的,但祁君奕说一不二,争执了片刻,终究还是祁君奕胜了。
聂以水斯斯文文地道:“劳烦姑娘把饭菜端到公子房里吧,我们四个一起吃。”
那女子点头,四人为了方便,就在祁君奕房里坐着等了。
“殿下不该独自一个人住在尽头的。”时风率先开口,很不赞同地道。
祁君奕却毫不在意的样子,淡道:“我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再者说,总不能让你们三个弱女子住这里吧。”
三个“弱女子”沉默了。
但时风清楚祁君奕的性子,知道劝不过来,只能嘱咐道:“殿下夜里小心些,莫要睡太沉了,这家客栈有问题,十有八九是黑店。”
祁君奕点头,又转头对着那两个长相斯文秀气的女子道:“阿申,聂先生,你们夜里千万要小心啊,若是觉得怕,就去时风房里一起睡。”
阿申摸了下鼻子,有些心虚。
在座的怕是没有一个有她武功高的。
聂以水倒是坦然应了,还从怀里拿出了三个香囊分给她们,柔声道:“这香囊夜里放在枕边,能解一般的迷香。”
三人道了谢,接下了。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竟还瞧着很不错。
祁君奕在看见一盘芙蓉肉被摆在桌上时,愣了一下。
“客官请慢用。”
时风淡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去忙吧。”
女子颔首,转身离开了。
她一走,聂以水就拿起银针开始试毒了,从菜到饭,最后连筷子都拿起来闻了闻,然后道:“没毒。”
祁君奕:“……”
错觉吗?怎么感觉她好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