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祁君奕终于醒了,不过依旧是迷迷糊糊的。
楚岚夕随手拿了件袍子给她披上,然后按照聂以水的吩咐,喂她喝了碗粥,但接下来喂药时,出了点岔子。
祁君奕如果是清醒的时候,自然是不会怕苦的,可眼下她迷迷糊糊的,只尝了一口就偏过头不肯喝了。
楚岚夕对于她这脾气很无奈,但也只能柔声细语地哄着:“乖,你只有喝了药病才能好。”
祁君奕才不听呢,她把头埋在楚岚夕怀里,死活不肯出来。
楚岚夕又哄了好一阵,可祁君奕压根不听——她历来如此,一旦发烧就倔得可怕。
往日祁君奕发烧的时候,都是楚归舟喂她药的,他脑子机灵,总会有很多奇怪的点子。
楚岚夕素来拿她没办法,眼下也是如此,她只能把目光望向聂以水,求救似的道:“聂先生有办法吗?”
聂以水毕竟云游过好几年,期间肯定救过不少孩子。孩子么,指定是不爱喝药的,聂以水肯定已经经验丰富了。
但楚岚夕肯定是没有料到,聂以水不仅是治人的,也是制毒的,在喂药这方面,她充分发挥着一个毒医的冷酷无情:“直接灌吧。”
楚岚夕:“……”
她还有些犹豫:“……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聂以水摇摇头:“我想不到别的了。”
“那就灌吧。”楚岚夕强硬地把祁君奕的头扭过来,对上祁君奕委屈的眼神,她只能把头偏向了另一边。
聂以水知道楚岚夕不忍心下手,便是直接端起碗,捏住祁君奕的下巴,强硬地灌了下去。
聂以水大概是很擅长做这种事的,一碗药灌完,不仅祁君奕没呛着,就连药也一滴没洒。
祁君奕这下不干了,扒开楚岚夕扶着她的手,埋进了锦被里,那件披着的外袍也被她胡乱地踢到了床下。
楚岚夕很无奈地捡起来,挂在架子上,然后看向聂以水:“聂以水,奕儿生着病,你别生气。”
聂以水了解祁君奕的性子,当然不会生气,只是道:“等殿下睡着后,我还得为她把次脉。”
她把碗递给时风,示意她吹熄蜡烛。
营帐内便暗了下来,不过由于外头燃着不少火把,所以倒也勉强看得见四周。
几人都只是静静地站着,过了片刻,祁君奕又睡着了,无意识地把脑袋从锦被里伸了出来。
聂以水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把手伸进锦被里,按在她手腕上,仔细把起脉来。不消片刻,她收回手,轻声道:“殿下开始退烧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得再抹点药水。”
语毕,她轻轻掀开锦被,惹得祁君奕皱了皱眉头,但也没睁眼,只是嘟囔了句什么。
聂以水怕把人吵醒后不好上药,也不要时风点蜡烛,就只是借着外头透进来的那点光为她抹了药水,待干后又小心翼翼地为她盖上锦被。
聂以水怕祁君奕夜半发热又烧起来,便道:“明早再来为殿下穿衣吧。”
楚岚夕点了点头。
聂以水又道:“娘娘回去歇着吧,您已经守了两个时辰了,殿下今晚估计不会再醒了。”
楚岚夕颔首:“你们也去歇着吧。”
“是。”
——
祁君奕后半夜烧彻底退了,但先前一直忽略的疼痛便渐渐冒了出来,她便不怎么睡得安稳了,隐隐约约间,她感觉到一个温热的物什轻轻按在自己手腕上。
她下意识缩回了手,睁开眼。
外头的火光透进来,黯淡而昏黄,落在来人的眉眼,似乎一下就洗去了她平日里的嚣张与艳丽,那双桃花眼静静地看着自己,似浮动着淡淡的水光。
祁君奕以为自己睡迷糊了,不确定地张了张口,声音沙哑:“傅小姐?”
“是我,”来人轻轻一笑,“殿下口渴吗?我给你倒杯茶来。”
她转身倒了杯茶,自然是凉透了的,不过眼下也不好让丫鬟去烧,而且估计祁君奕眼下更喜欢喝这种凉的。
她端过来,小心翼翼递到她面前。
祁君奕睡迷糊了,压根没觉得自己身上有哪里不对劲,直接坐起来就伸手去接。
直到锦被滑落,一股凉意落在胸前,她才猛然惊醒,连忙把锦被拉起来裹住自己。
傅锦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不过为了避免某人情绪太激动,扯着伤口,她还是装出了一副什么都没看清的样子,问道:“殿下怎么了?冷了吗?”
祁君奕面红耳热,同时心也跳的很快,既有怕被她看见的害羞,又有怕她识破身份的担心。
她嗫嚅道:“……嗯,冷。”
傅锦玉强忍着笑意,调侃道:“殿下身子这么不好吗?这还是夏天,你盖着锦被都觉得冷,那冬天岂不是要抱着火盆睡?”
虽然被她调侃不是什么好事,但这也说明傅锦玉的确是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的,祁君奕松了口气,道:“也许吧。”
“那我喂殿下喝茶吧。”傅锦玉听着她的沙哑嗓音,猜想这傻子该是口很渴的,便打算先喂她几口水后再继续逗她。
“啊?”
祁君奕还没反应过来,傅锦玉手里的茶杯就递到了自己的嘴边,她还笑着道:“殿下,还不喝吗?难不成你想要我像哄小孩那样哄你?”
不等祁君奕说话,她又放柔了声音:“殿下乖,喝口水好不好?”
祁君奕听得耳热,连忙低头喝完了茶杯里的水,强忍着内心的羞耻道:“多谢傅小姐。”
傅锦玉此刻玩上瘾了:“不用和姐姐那么客气,殿下要不要再来一杯啊?”
“傅—小—姐!”祁君奕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
傅锦玉闷笑出声,把茶杯放下,猛地凑了过去,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殿下乖,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姐姐可心疼着呢。”
“我比你大!”祁君奕气得伸手就要拉开她作恶的手,然而伸到一半又突然想起自己没穿衣服,连忙把手缩回了被子里,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些。
祁君奕偏过头,躲开她的手,轻声问道:“傅小姐可以帮我把架子上的衣服拿过来吗?”
傅锦玉扬了扬自己悬在半空的手,意思不言而喻。
祁君奕看着她,与她无声地对视着,片刻之后,她终究是妥协了,面无表情地把脸贴过去,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
难得某只“小鹿”主动送上门来,“傅大狐狸”自然是不会客气的,把邪恶的“爪子”放在“小鹿”的脸上好生“蹂.躏”了一番。
不过大狐狸还是有良心的,记着小鹿身上有伤,手上的力度并不大,羽毛拂过似的轻柔,还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额头上的伤。
祁君奕“忍辱负重”了片刻,某只大狐狸终于摸舒坦了,把“爪子”收了回去,还嬉皮笑脸地道:“殿下的脸好嫩啊,手感真好,就是不知道其他地上是不是也一样,什么时候可以让我摸摸别的……”
她突然闭口不言,只是笑得越发灿烂。
这人若不是个女儿身,又顶了副绝美的好皮囊,就跟那些无所事事的登徒子没甚两样。
祁君奕气极,却也还是忍耐着,只道:“劳烦傅小姐帮我递一下衣服。”
傅锦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继续逗她:“为什么?殿下眼下没穿衣服吗?”
祁君奕刚落下的心顿时又提了上来,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淡道:“只是先前出了一身汗,我觉得很不舒服,想换身干净的。”
“哦——”傅锦玉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要当着我一个姑娘家换衣服啊?”
她眉梢一挑,语气变得有几分轻浮:“殿下是想给我展示一下你绝佳的好身材吗?”
她低低地笑起来,凑到祁君奕耳边,轻笑道:“不过,殿下,你瘦成那样,怕是没什么好展示的吧?”
虽然之前只是草草的一瞥,可傅锦玉眼睛尖,瞧得也是七七八八了,的确……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应该是挺白的,雪似的白。
让人……很想摸一把。
傅锦玉突然觉得手很痒,她摩挲了下指尖,眉头微微一皱,若无其事地离祁君奕远了点。
祁君奕恼羞成怒地瞪着她:“请自重!”
可祁君奕就不是那种凶恶的长相,再加上又病着,没什么力气,这瞪人也显得有气无力的,就跟眉目传情似的。
“还要喝水吗?”傅锦玉望着她,很突兀地问。
“什么?”祁君奕愣了一下,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
傅锦玉挪开眼睛,淡淡道:“我有些口渴了。”
她说罢便转身去倒水,可这才发现桌上已经没有茶杯了。
先前在等待祁君奕醒的时候,楚岚夕她们用过几个茶杯喝水,离开时,细心的时风也顺便带走了,准备洗干净了明早送来。
但傅锦玉不知道,她只当祁君奕的丫鬟们做事不仔细,连茶杯都只带了一个。
无奈之下,傅锦玉只好拿起放在床边的茶杯倒了杯水。
祁君奕愕然地看着她,连忙道:“那是我用过的。”
傅锦玉看她一眼,轻笑道:“我又不嫌弃你。”
说罢,她一口饮尽。
祁君奕看着这一幕,脸红得的不像话。
傅锦玉放下茶杯,冰凉的茶水流过喉咙,她长舒了一口气,走到祁君奕面前,轻笑着点了点她泛红的脸:“殿下,你的脸好烫啊。”
祁君奕嘴硬道:“热……我那是热的。”
傅锦玉轻笑一声:“既然热的话,就不要穿衣服了,夜深了,殿下快躺下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离开。”
“你先走,你走了我再睡。”
“乖,”傅锦玉挑了下眉,“要我哄你吗?”
想到刚刚的场景,祁君奕吓得连忙躺下了,只是她依旧不死心,低低道:“衣服。”
傅锦玉不给她衣服不只是单纯的想逗她,更重要的是她觉得楚岚夕既然不肯给她穿衣服,一定是有原因的,许是她身上有伤或是抹了什么药之类的,总之现在祁君奕还不能穿衣服。
而眼下,她不肯走也是怕某个傻子会在她走后去穿衣服。
傅锦玉懒得和她多说,只道:“快睡。”
祁君奕闷闷不乐地闭上眼。
祁君奕本来是没什么睡意的,可当某位大小姐隔着锦被轻轻拍着她,耳边也响起一阵低低的哼曲声时,她竟生出了困意。
彻底睡过去前,祁君奕迷迷糊糊地想:这该不是还是那首《游仙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