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久信再次醒来的时候, 是被疼醒的,手腕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刚才……自己好像成功把东西给出去了。黑泽久信迟钝地回忆。

  他的手腕上过去被组织埋下了可以被操控的微缩炸弹,一旦被取出就会有爆炸的危险。但系统在离开的时候送了他一份礼物, 帮他解决了这个麻烦。

  之后他在公安的帮助下往里面重新埋下了能够收集解析信号来源的黑科技,虽然中途被琴酒取出来了,但在来这里之前公安又重新给他安了一个。

  这个解析收集器和组织当时安放的微缩炸弹在外形上并没有区别, 扫描的时候也看不出不同。组织不会去拆下自己安放的炸弹,所以在自己被抓的时候, 解析收集器依旧好好地埋在里面。

  不知道库拉索逃出去没有。黑泽久信会选择把这个东西给安室透而不是给库拉索,就是担心库拉索没有办法逃出去。

  不过现在还是担心一下自己。黑泽久信在心里叹了口气。

  就没有人给他打个麻醉吗?他腹诽。他以为在自己已经逃跑过一次后, 组织会提高警惕, 先给他打上麻醉。

  很快, 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因为在他试探地想挪动手脚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动不了。

  他立刻明白了, 这是已经给自己打了麻药,麻醉了,但是没有完全麻醉。自己四肢不能动弹,伤口却还在疼痛, 也没有出现神志不清。

  恐怕是因为自己特殊的体质。黑泽久信心想。剂量不够。

  利口酒是负责研究他的主要人员,他被库拉索杀了, 现在这里的人对自己可能并不了解,所以才会出现打了麻醉他依旧能感受到疼痛的情况。

  他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力气睁开, 他只能感受到身边有着属于另一个人紧张的呼吸, 还有触碰在自己身体上冰冷冷的金属。

  这是要开始了吗?黑泽久信闭着眼思考着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自己逃离, 最后发现这次自己好像只能摆烂了。

  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他安静地躺在那里, 不知道距离自己再次被带走过去了多久,公安或者哥哥能不能找过来。

  如果找不过来,自己不会真的要被开膛破肚吧……

  不行,自己的身体不能便宜糟老头!

  也绝对不能让哥哥看到躺在手术台上的自己!

  这两个念头让黑泽久信不知道从哪里获得了力量,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拿着手术刀的是他不认识的组织成员,显然没有利口酒沉熟稳重,看见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很小幅度地抖了抖,手术刀从黑泽久信身上离开,想转头又硬生生地克制住了自己。

  不用他说话,一直在观察这边情况的BOSS已经发现黑泽久信睁开了眼睛。

  “加大剂量。”熟悉的机械音从手术台顶上的摄像头传来。

  执刀的医生犹豫着,唯唯诺诺地说:“可是,BOSS,已经不能再加了。”他过去并不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虽然知道面前的是组织的实验体,身体有特殊之处,但是他已经把麻醉加到可以用的最大剂量了,再加下去他担心会出问题。

  如果珍贵的实验体死在自己手里,那他肯定也要跟着陪葬,他不敢乱来。

  BOSS一时没有说话,摄像头像是他的眼睛,冰冷冷地看着医生和黑泽久信,似乎在判断医生说的话是否属实,在判断黑泽久信有没有行动能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医生紧张地狂咽唾沫,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机械音冷酷地说:“那就直接开始。”

  医生不敢说黑泽久信能睁眼也就可能有感觉,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次举起了手术刀。

  黑泽久信默默地感受着手术刀划过自己的胸口。

  然后缓缓地没入其中,剧烈的疼痛上涌,他浑身冷汗,被刀硬生生切开的感觉让他几乎痛得昏过去。

  胸骨正中切口……

  黑泽久信在能让人昏厥的窒息疼痛中强行思考,身上的肌肉因为疼痛而紧绷,他意识到了,拼命调动全身的力气,终于用嘶哑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话。

  “心脏移植?”

  他不是不想知道更多,只是身体并不允许。

  胸前的手术刀很稳,看来这是个合格的医生。黑泽久信不得不靠胡思乱想分散注意力,不让自己被痛得昏迷。

  BOSS似乎是对他突然开口产生了兴趣:“不愧是实验体。不过你猜错了。”

  大概是觉得他已经没有反抗之力,BOSS并不介意再说几句:“我并不需要你的心脏。只是想拿来做一个研究,一个逆转时间与生命的伟大研究……”

  他这边在说着,另一边黑泽久信感觉自己胸口已经被切开了,疼痛让BOSS的话从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只想骂人,却连张嘴都浑身疼。

  下一步是要拿锯子锯开自己的胸骨吗?黑泽久信讽刺地想。

  他喘不上气来,拼命在疼痛中保持清醒,他像在悬崖之上,身后是火焰和寒冰逼迫他,面前是万丈深渊,他像下一秒就要失足坠入悬崖。

  疼痛让他神志不清,却也让他越发冷静,他默不作声,咬牙积蓄,想用痛楚刺激着身体恢复知觉。

  好在,身体没有在这个时候背叛他。

  手术刀移开了,医生从旁边的人手上接过了针管。

  可就在医生准备进行下一步的时候,他惊恐地发现床上的实验体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刚才被他放进盘子里的手术刀被对方拿了起来,毫不留情地向他刺了过来。

  手术室里响起尖叫,医生捂着眼睛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那把手术刀捅进了他的眼睛,用被投掷向了摄像头。

  摄像头在巨大的力量中被插穿,什么声音也没来得及发出。

  黑泽久信拔出带着血的刀,坐在手术床上,冰冷的绿眼睛缓缓扫视一圈手术室。

  手术室当然还有别人,可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被他的暴起吓呆了,没有人敢靠近,畏畏缩缩地抱成一团。

  “研究组。”黑泽久信嗤笑一声,踉跄地下了手术床,费劲地提起被刺瞎伤眼睛的医生,步伐蹒跚地走向手术室的门口。

  经过手术台的时候,他扫了一眼,抓走了上面的几根注射剂。

  很快这里就会被人包围,这是BOSS的大本营,他没有办法离开,只能躲起来,等到哥哥过来。

  他推了推手术室的门,却发现出不去。

  “怎么出去?”他把刀架在医生脖子上,毫不客气地用上了力。

  医生惨叫着,颤巍巍地举起手,摸索着在机器上按下指纹。

  手术室的门发出“滴”的一声,开了,门外一个人都没有。

  速度这么慢的吗……黑泽久信费劲地思考了两秒,懒得再想。他手里的手术刀扔出,精准地戳穿门口的摄像头,然后拖着疼得死去活来的医生,缓慢地朝一个方向挪动。

  他不知道的是,BOSS在他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对,本来BOSS是会在第一时间叫人来处理的,但是一个信息耽搁了他。

  “BOSS,朗姆死了。”被派来传递这个信息的组织成员颤抖地跪倒在地上。

  他并不想亲自来到BOSS面前告诉对方这个糟糕的消息,但是BOSS不知道为什么在今天屏蔽了一切通讯,下面的人不得不派人亲自前来,他这个倒霉鬼就是被其他人推出来的。

  朗姆死了。BOSS咀嚼着这句话。比起表面的事实,他看到的更多是背后的含义。

  被他要求这段时间留在核心据点的朗姆死了,不管是不是琴酒做的,都意味着自己这里不再安全。

  他的脸上是无法压抑的暴怒,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枪,毁灭一切的扭曲恶意几乎化为实体,跪在地上的组织成员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BOSS阴冷的声音几乎可以称作柔和:“与你无关,你带着人去一号手术室,把实验体抓回来。”

  这个朗姆死了可以有下一个朗姆,组织被毁了可以再建。但前提必须是他要延长寿命,找到永生的机会。

  坐在昏暗中的老人阴阴地笑着,疯狂与毁灭的扭曲在他身上淋漓尽致地展现。

  跪在他面前的组织成员早就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里只有老人,和那些沉默低头,不敢发生也不敢抬头的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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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泽久信此时缩在冰冷的停尸间里。

  受伤的医生被他打昏拖去了另一个方向,他希望那些血迹可以暂时误导一下BOSS后面派来的人。

  他自己则是草草地用衣服堵住鲜血直流的胸口,把从手术室顺出来的肾上腺素一针扎在手臂上。

  这个地方处处都是组织的忠犬,或者说是那一位的忠犬,他倒霉得和不小心撞见的几个成员撕扯了一番,几乎以为自己要这么丧命在枪底下,唯一幸运的是子弹没有打进要害,他逃走了,拖着头晕软绵的身体狂奔在完全不认识的地方,最后躲进了无人看守的停尸间。

  有研究所存在的地方就有停尸间。停尸间的温度极低,不是没有人看见他躲进了这里,但门被他封死,自己又躲进了尸体最密的角落,应该能拖延一点时间。

  拖延一点让自己去死的时间。黑泽久信苦笑。

  他还在流血,胸前的伤口丝毫不给面子,新增的几处枪伤也陪着使脸色,血腥味几乎布满整个停尸间。头晕,脑震荡本来就没好。全身无力,麻醉剂还在血液里流淌,用实力展现存在感。

  他缩在尸体后面,脸色、体温、呼吸几乎和尸体没有区别,他只是强撑着不愿意就这么死去。

  其实就这么死了也不会影响组织灭亡。黑泽久信昏昏沉沉地想,他已经做足了准备,组织BOSS会被杀死,不死也会因为自己的死没有办法再活得更久。

  哥哥会拿到他的遗书,应该也不会选择成为害死自己的组织的BOSS,公安那边只要还有脸就会讲信用,不会对哥哥出手……

  这么看来,他其实现在立刻自杀是最好的,免得组织的人找到他,又把他救活了。

  可是他还在等哥哥,心里有微小的声音弱弱地说,说不定哥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呢?

  他想着想着,几乎要睡着过去。

  但在这里可不能睡着。黑泽久信心如明镜,他虽然脑袋已经昏得不行,但是对于这点格外清楚。

  一旦睡过去,自己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是真的好想睡一觉啊……黑泽久信把眼睛闭上了。

  “砰!”

  一声巨响,黑泽久信眼皮颤了颤,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停尸间的门被强开了,那声巨响是它倒在地上的声音。

  停尸间里有杂乱的声音响起了,他想提起精神猜测一下是谁找来了,却只感觉耳朵旁边嗡嗡响,耳鸣让他听不清声音。

  算了,好累,谁来都无所谓了。他疲惫地生出这个念头。

  “嗒,嗒,嗒”什么声音敲击着地面,有点熟悉,但是是陌生的急促。

  黑泽久信转动已经变成一团浆糊的大脑,还没想出个结果,声音停止了。

  他闭着眼,却能感觉到眼前忽地大亮。

  黑色的身影带着光亮闯了进来,呼吸声急促,心跳声猛烈,颤抖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脖颈上。

  随后呼吸声变成了一声如释重负的粗喘,强壮有力的手臂把他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你小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低低地骂出,好像担心稍微大一点的音量都会让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家伙伤情加重。

  啊,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