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飞机的螺旋桨飞速得旋转着, 嗡嗡的嘈杂声正是它发出来的。

  气流涌动连带摩天轮也在微微晃动。

  松田阵平手忙脚乱地把差点掉出来的烟扶了回去,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突然出现的直升飞机吸引了。

  直升飞机上甩下绳梯, 一身黑的人影从上面下来, 单手抓着绳梯,另一只手飞速比划着手语。

  后退。

  松田看得懂一点手语,他读懂了, 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完全看不清脸的人见他后退,似乎是笑了笑, 手伸到腰间, 一把粗口径的枪被掏出,下一瞬子弹接连射出, “砰!”“砰!”“砰!”,像是鞭炮又像是鼓声,一声接一声, 不慌不忙, 强劲有力。

  就像敲击心脏上。

  缆车的窗门在子弹的射击下破碎, 亮晶晶的玻璃碎片一半碎在缆车里,一本噼里啪啦地往下坠。

  大口径的手/枪后坐力很强,反震着绳梯在空中晃悠,松田还没有完全搞清楚情况, 甚至没认清这到底是谁,但是他下意识替这人紧张了起来。

  他扭头看了眼还在倒计时的炸弹,心一紧, 只有两分钟不到了!

  “喂, 你是想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吗?”松田气急败坏地捶了一下缆车墙壁, “你又是哪个来送死的?”

  “学长中午好。”黑泽久信站在绳梯上, 一手抓着绳梯的边缘, 另一只手向松田阵平伸出,“你不会死的。”

  ?怎么是你这小子?还穿成这个鬼样?松田分辨出了声音,呆了一秒,反应过来后却是厉声吼道:“给我离远点!我必须要这里待到最后三秒。”

  他的声音从来没有那么严肃过,透着冷硬和决绝。

  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他不是没有想过警方会不会通过直升飞机什么的来救他,但是死亡的威胁并没有毁掉他的理智,他知道不可能。

  一是时间太过于仓促,等到申请流程走完,说不定他都在地下过了大半个月了。

  二是他必须要看到最后三秒所显示的地址,他必须要把信息传出去。告诉所有人,阻止另一场爆炸的发生。

  或许那个歹徒设计这么一个局面的时候,想的不仅仅是炸死警察或者炸死群众,他可能想看到的,还有一个人在面对自身和他人生死时作出的艰难抉择。

  为了公众的利益,我很乐意迎接死亡。

  他并不是福尔摩斯迷,但多少也看过几本。这句曾经被他扫一眼就扔在一边的话,在他看到银幕上的那行字的时候,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真是抱歉,这个选择对我而言一点也不艰难。

  松田点燃那根烟时,心情居然是轻松的,带着点骄傲,他在心底对歹徒发出无情的嘲笑。

  他可能只是有点害怕死亡,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全人。他也有点遗憾,有些想说的话可能永远无法说出了。

  但他已做好一切准备,能够慷慨接受死亡,可是——黑泽久信在这个时候跑过来是想要做什么?!

  他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跑过来?

  松田的眼里露出凶光,黑泽久信却没有一丝害怕。

  黑泽久信被挡在口罩后的嘴轻轻勾起弧度,那只手坚定地伸出,他说:“学长对自己难道没有自信吗?”

  松田与他对视,居然诡异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恍神,他再次回头看了眼炸弹。

  炸弹是被固定在座椅下,仅仅凭借他带上来的工具,并不能使炸弹移动,这也是为什么松田没想过看完地址后把炸弹一扔。

  “三秒……”。

  黑泽久信点头,声音轻缓,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引诱,他问:“三秒,看清地址然后跳过来——学长愿意和我赌一把吗?”

  松田咬紧牙关,他承认自己被引诱了,他的声音从牙关挤出来:“赌什么?”

  “生死。”

  松田忽然笑了,此时的倒计时只剩十余秒,他蹲下身,紧盯着那块小小的银幕。

  心跳如雷声敲响,松田浑身紧绷,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掉,握着手机的手从来没有那么粘稠潮湿过。

  但他没有丝毫手抖。

  六,五,四——

  米花中央医院!松田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打下了这几个字,同时双腿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猛地冲出72号缆车。

  飞一般跃起。

  那一瞬似乎时间放慢,耳边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松田死死盯着黑泽久信所伸出来的那只手,求生的欲望胜过所有,手机被扔弃,无声地往下坠,他伸长胳膊,用尽全力去抓住什么。

  黑泽久信拽住了他,绳梯再空中剧烈地晃动着,似乎也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用黑泽久信说,绳梯被直升飞机以最快的速度收回。

  刺目得让人失明的光亮,震得脑袋炸裂的声响。

  气浪在他们身后、或者是身下爆发,身体伴随绳梯在空中剧烈的晃动,破碎的缆车零件向他们刺来。

  浑身被震得发麻,几乎丧失所有的力气。鲜血不知从哪里流出,润湿了两人交握的手。

  摩擦减小,手指在打滑,绳梯在向上升,另一只手却在重力的作用下逐渐下滑,似乎一切都要前功尽弃。

  黑泽久信眼前却是爆炸后黑烟,他低下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世界意识像是在这个时候投来了目光,用最大的恶意在他耳边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的,今天你救不了松田阵平,以后你也无法救下黑泽阵。

  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被连个人都是不是的玩意掌控!

  另一个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在他脑海里像电影一样快速播放着,死亡、失去、痛苦——无法改变!永远无法改变!

  我恨一切无法改变。

  黑泽久信心中爆发极深的怨气,愤怒如火山喷发,无处发泄的力量灌注在五指,粘稠的鲜血和剧烈的疼痛在拼命试图阻止他,他却像是屏蔽了所有,在松田的手机要彻底溜走之前,他怒吼一声,用上了浑身的力气把松田往上甩。

  “给我抓紧!”黑泽久信大声吼着。

  耳朵被爆炸的声响震得嗡嗡耳鸣,他不知道松田能不能听见,但这是最后的办法。

  因为他就要撑不住了……像是世界意识对他的报复,缆车碎片狠狠地刺在他的双臂上,他没有力气再支撑,他眯着眼,在浓烟中隐约看见松田手臂完好,握紧了绳梯,没有往下掉。

  他松了一口气,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本来紧紧抓着绳梯的手一软,他的手在空气中一抓,惊愕地发现什么也没抓住。

  他在向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