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只鬼到底行不行啊,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找到炭治郎的位置。”时透无一郎眼眸下睨,看着半蹲在地上,眼睛紧闭的愈史郎,握着刀的手上骨节隐隐发白。

  “闭嘴,鬼杀队的!”愈史郎的心情也显然没好到哪里去,忍不住分出心神回骂一直在耳边念叨不停的霞柱。

  或许是多多少少受到了无惨的影响,通过术式传达来的信息不仅少得可怜,更是模糊不堪。

  “别打扰我。”不过是抬头说句话的功夫,愈史郎险些就丢了联系,赶忙又立刻收回心神。

  他蹲伏在地上,手里面还在不停写写画画——尽管联系微薄,但如果能够一直保持的话,想要准确定位到灶门炭治郎的位置应该也并非不可能。

  真是的。愈史郎在心底暗骂。

  要不是看在珠世大人的面子上,他才不会管这个净会他添麻烦的家伙。

  “稍微冷静一下吧,时透君。”蝴蝶忍拍了拍时透无一郎的肩膀默然无声摇了摇头。

  穿着一身蝴蝶羽织的虫柱将还冒着热气的紫藤花茶递给心绪不安的霞柱。

  说实话,蝴蝶忍现在的心情也非常糟糕,她的嘴唇紧抿,那双深紫色的眼眸中此刻全是被焦急担忧占据。

  “鼠尾已经去休息了。过去这么久,那孩子也一定非常幸苦吧。”

  虽然是接过了蝴蝶忍的好意,然而时透无一郎现下完全没有好好饮茶的心情,往日里清香沁脾的茶香此刻更是扰人心烦。

  将这一切收入眼中,蝴蝶忍也不恼,只是默默在时透身边坐下。

  “相信大家也都是像时透君这样,为灶门君感到担忧吧。”

  蝴蝶忍偏过头,内心同样焦虑得几乎让她坐立难安。

  “但是,如果不好好休息的话,没有足够的状态去迎接接下来的战斗,才是最糟糕的吧。”

  “那样的话,灶门君牺牲这么多为我们提前布置好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吗?”

  “……是,我明白了。”

  沉默片刻,时透无一郎缓缓叹口气,拢了拢腰间的日轮刀,怔愣片刻准备离开。

  就算是待在这里一时之间也得不到什么结果,不过是徒增烦扰罢了。

  其他的那些柱们,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个道里,所以才哪怕是强逼着自己,也要去休息吧。

  “相信炭治郎吧。”蝴蝶忍在时透无一郎身后说道。

  “他可是最强的日柱啊,所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咳、咳!”

  忽然一阵咳嗽声突兀响起,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碎裂声夹杂其中。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神经,蝴蝶忍和时透无一郎下意识转过头,看到的却是不知为何卧倒在地上剧烈咳嗽、甚至眼睛通红,嘴角隐隐约约溢出鲜血的愈史郎。

  手上的笔承受不住鬼一瞬间的巨大力道节节碎裂,纸张散落一侧,乌黑的墨汁流到地上,沾得满手都是脏污。

  愈史郎神色痛苦,整个人几乎要缩成一团,却又因为剧烈的咳嗽根本做不到。黑色红色在雪白的上衣斑驳交织,几乎是一瞬间,两位柱的心情彻底跌至谷底。

  “愈史郎!”愈史郎摆了摆手,拒绝了闻声而来珠世的关切与靠近。

  “珠世大人,请您先不要过来。”

  “我和炭治郎那边的联系断了。”

  “放在那家伙身上的术式——被毁掉了。”

  愈史郎边说边咳,鬼超绝的再生能力飞速开始修补他受损的脏腑。

  星碎的血沫依旧堵在喉咙口,愈史郎声音干哑,断断续续说道。

  就像是水面上骤然投下的巨石,愈史郎的话语好似撕开了柱们强自压抑的不安与慌乱。

  浑浊的水在黑夜中翻腾,焦灼的气息悄然无声在黑压压的水里蔓延,像是沉重的巨石死死压在众人心口。

  “愈史郎,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经历过百余年的鬼,珠世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

  放置在炭治郎身上的术式不可能无缘无故损坏,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

  “目前还不清楚,不过应该不是那家伙自己弄坏。”

  脏腑里不断翻腾的刺痛逐渐褪去,愈史郎缓了口气,回过头解释道。

  “术式被破坏之后,我没有办法再追踪那家伙的位置。”

  “不过多亏那家伙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虽然没有办法精确定位,不过我大概能够找到无限城的范围。”

  随手擦了擦手上都快要干涸的墨汁,愈史郎拽过刚才急忙扔到一边、幸而没损坏多少的地图,手上动作不停。

  “喂,鬼杀队的!”他抬起头高声叫喊。

  “接下来的事情可就与我们无关了!”

  “一定要把那家伙给我带回来,敢这样使唤珠世大人,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

  “你的实力为何会减退到如此地步。”

  收刀护在身前,黑死牟眯起眼,看着半跪在墙角不断喘气的日柱,语气不觉带上一抹疑惑。

  几百年前能够与缘一并肩的人,怎至于现在只不过是接了几道他的攻击就如此狼狈?

  灶门炭治郎此刻的模样绝对算不上是齐整。一身华服被细碎不规则的刀锋割破、袍角的裂痕凌乱。

  腹部的伤口虽然是经过了短暂粗糙的处里,然而大量失血还是让他头脑发晕。

  他的脸上也被割出大大小小的伤口,来不及擦去的血液顺着脸淌下,几乎糊住了炭治郎的眼睛。

  他微微抬起头,鼻翼翕动,那些他再熟悉不过的气味无声无息顺着不知从何而起的风,轻轻柔柔飘进他的鼻腔。

  他们已经来了啊。

  心底骤然一阵轻松,明明炭治郎自己现在的情况绝对算不上美妙,他却忍不住勾起唇角,嘴角边扯开一抹笑容。

  “以人类之躯对抗那位大人,不过是白白送死的行为。”黑死牟顿了顿,似乎不明白炭治郎为何而笑。

  “抱歉,严胜先生。”拄着刀站起身,炭治郎抬手抹了抹嘴边的血迹,一双深红色的眼眸像是蕴含星火,熠熠发光。

  “我的同伴们已经到来。”他必须尽快赶到他们身边。

  他没有时间再在这边瞎耗了。

  速战速决的话,应该能够来得及。

  “严胜先生,请您小心!”

  火之神神乐·阳华突!

  百年来近乎印刻在脑海中的招式再一次在眼前展现,黑死牟眼神一动,手上握着的刀也随着微微一抖,甚至险些握不住坠落在地。

  黑死牟闭了闭眼,像是要把眼前不知为何浮现的缘一幻象从脑海中抹除。手中刀刃偏转,华丽的剑招在地面上刻下深刻的印痕。

  睁开眼,火红的焰光依旧残留在角膜深处未曾散去,他眼睁睁看着依旧维持着出招姿势、似乎根本没反应过来他的攻击、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的炭治郎,心中忽然泛上一股名为失望的情绪。

  如果是缘一的话,应该绝不可能败在他的呼吸之下。

  不过这是不是也证明了——他的呼吸其实并不弱于缘一的呼吸法呢?

  黑死牟放下刀,饶是他也没有查看对手死在自己刀下模样的习惯。他微微欠身、准备去处里那些溜进无限城中的小虫子。

  ——等等!

  脑海里似乎有一根筋猛然间炸裂疼痛,疯狂向他警示有什么东西完全超出了恶鬼的预料。

  黑死牟一瞬间睁大了眼,某种源于武士的直觉指引身体的运动。黑色华服在空中如同金鱼的尾鳍一般幽幽散开,冰凉丝滑的布料在顺着手臂划过。一股几乎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惧在心底奔腾而上,他下意识偏过头,手一把向颈侧抓去。

  如同火烧一般的炽痛在手心、脖颈处炸开,黑死牟咬紧牙,几乎是目眦欲裂看着借由刀上的力道倒立在空中、手上青筋暴起、骨节发白的炭治郎。

  火之神神乐·幻日虹。

  火之神神乐·斜阳转身。

  灶门炭治郎紧紧抓着刀,火红的刀身上温度骇人,哪怕是隔着好一段距离手背也依旧传来仿佛被烧焦一般的焦灼感。

  刀身大半陷入恶鬼的脖颈,即便是鬼也依旧脆弱的颈动脉被锋利的刀刃割开,污浊的鬼血喷涌在刀身上,阵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吵得耳朵生疼。

  炭治郎一脚蹬在身后的岩柱,眉头几乎要皱成一团疙瘩。

  他现在的姿势本来就难以使力,一击没能将上弦之一的头颅斩下,刀身就好像是被肌肉硬生生卡住了一般无法前进分毫。

  黑死牟同样也不好受。

  从未被人触及过的弱点此刻疼得好似要炸裂,名为死亡的恐惧从心底直冲脑海。他死死抵着刀刃,掌心被划开割破、几乎能看到隐藏在皮肉下的森森白骨。

  即便是鬼,有些地方也与人类一模一样。

  两人就以这样诡异至极的姿势僵持、谁也不肯先撤去力道。

  神明想要将恶鬼灭除,恶鬼不愿就此葬身在刀剑之下。

  “我还没有领悟到缘一的境界。”

  脖颈上的伤口被烈阳一般的火焰灼伤无法恢复,声带也受到影响的黑死牟哑着嗓子,忽然开口。

  “所以我必然不能死在此处。”

  好似被什么东西刺激到,明明手臂上都已经青筋暴起、用尽全力,黑死牟却又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力量,一把将灶门炭治郎震开。

  恶鬼噔噔往后倒退几步,脖颈的伤口依旧在淌血,明明脸上已经生了六眼,他为何方才还是没能看清炭治郎的动作?!

  灶门炭治郎没有里会恶鬼的话语。

  他目光灼灼,深红色的眼眸中翻腾不息的火焰灼烈燃烧,几乎要灼伤上弦之鬼罪恶的灵魂。

  “如果只有这种程度的话,你是杀不死我的。”

  不要害怕,缘一已经死了,就算眼前这家伙用的是和缘一一样的呼吸,也无法真正像缘一那样。

  灶门炭治郎依旧没有里会他的话语。

  鼻尖涌入的气息好似一瞬间变得轻盈而又透明,数不尽的气味混杂,就像是水面上溅起飞落的水珠,杂乱轻巧。

  他睁大了眼,耳中似乎有轰鸣声响起,然而细细听去却又是什么都没有。眼前的景物好似一瞬间被按下了慢进,他能够看到细微的灰尘在空中浮动的痕迹,能看到火焰翻腾时搅起的热浪,能看到黑死牟每一次攻击时不规则的刀风在空中旋过的弧度。

  恶鬼的一切在他的眼底暴露无遗,所有的弱点也好优势也好在神明严重毫无巨细。

  他看到黑死牟的嘴唇在眼前缓慢地一张一合,看到他抬起手时肌肉纹理的每一丝变化,看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每一帧流向。

  身体好似有了自己的想法,大脑里面此刻一片空白。灶门炭治郎顺应身上肌肉发出的呼唤,随着那如同海潮一般的呼声胸腔一起一伏。

  打量新鲜的氧气涌进血液,得到氧气的血液就好似得到糖果的孩童,在血管中欢喜鼓舞四处奔走流窜。

  “怎么、可能?!”

  黑死牟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完美躲过自己所有攻击的日柱。

  ——缘一!

  脸上六眼睁得几乎要裂出眼眶,眼睛被灼凉的火光刺得生疼,然而黑死牟却依旧不愿意闭眼,像是在暗中与什么东西较劲一般,哪怕是眼睛难受的涌出泪水也不愿意移开目光。

  ——缘一啊!

  愤怒、惊惧、怨恨……数不尽的情感在心底混杂,最后只形成了黏糊糊黑沉沉的东西,在灼烈的火光之下四处逃窜。

  这是连他都未曾在缘一身上看到过的剑术。日之呼吸所有的剑型此刻环环相扣,就像是某种神秘而华丽至极的舞蹈,满含杀意却又华美到极致。

  恍惚间黑死牟好像看到带着前天冠、罩着敷面纸,穿着一身华服的神侍在祭台上跳舞,偶尔风吹动敷面纸,隐隐约约透露出的是缘一满含笑容的脸庞。

  然而一眨眼,那跳着这圣洁无比舞蹈的却又不再是缘一,而是古老神秘的神明。神明嘴角紧抿面色肃然,深红色的眼眸下睨,好似在审视此刻跪伏在坐下的恶鬼。

  那张脸上无悲无喜,灵魂深处对于神明的恐惧顷刻间蔓延而出,黑死牟惊惧得浑身颤抖,分不清这到底是鬼血中埋藏的感情在血管中奔腾,还是他自己的灵魂不自觉拜倒在神明座下。

  下一刻,他好似听到神明幽幽一叹,似乎是在为他的命运叹息,又像是在无奈他已经罪恶深重,无法得到救赎。

  脑袋上猛然间一轻,好似有什么东西咕噜噜滚了过去。黑死牟睁大眼,漆黑肮脏的鬼血几乎要挡住糊住眼前所见之景。

  啊。他着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头颅竟不知何时被炭治郎斩下。

  他要死了吗?

  就这样死了?

  他的月之呼吸,果然还是比不过日之呼吸吗?

  他明明都还没能彻底领悟到缘一口中的境界,未曾达到过缘一所在的那个世界,就这样死了?

  不对。

  他不能死。

  他还没有将剑技磨练到至臻至纯的地步,他还没有到达缘一所在的世界。

  他绝不能在此处停下脚步!

  身体里的生机无声无息散去,黑死牟咬牙,拼命催动依旧在汩汩流淌的鬼血。

  快啊,快点再生啊。

  就像那位大人一样,即便是被斩去头颅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够修复,他就依旧可以——

  “真可悲啊,兄长。”

  缘一?

  黑死牟愣愣地看着那双深红色眼眸中星系无比倒映出的、怪物一般狰狞恐怖,已经完全不见人样的东西。

  ——这是他吗?

  这样的怪物,真的是他吗?

  恶鬼眨了眨眼,缘一半透明的身影悄然与眼前红发青年的身影重合。

  他听到缘一这样对他说着,那双令他从来都恶心至极的眼中缓缓流下晶莹的泪水。

  真可悲啊。

  “……我曾经听到过,缘一先生的祈愿。”

  灶门炭治郎低垂下头,缓缓开口。

  “缘一先生说,他的哥哥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他的愿望,一直都是想要像严胜先生一样,成为一个非常强大、而有担当的武士。”

  眼前面目狰狞的恶鬼化作灰烬,随着不知何起的微风缓缓飘散,灶门炭治郎垂下眼眸,声音轻微得几乎无法听闻。

  他分辨不出此刻飘进鼻腔的到底是代表着怎样的情绪,可却依旧让他鼻子发酸,胸口闷堵。

  手上猛然间松力,火红色的刀身上温度逐渐褪去,狠狠插进地面,勉强支撑着近乎全身脱力的火神。

  之前被一直忽略不管的伤口此时此刻疯狂叫嚣自己的存在感。伤口撕裂的刺痛混杂着恙蔓延的阴冷寒痛交替呈现,就像是某种邪恶的蛊毒在血液里、骨缝里穿梭爬行。

  炭治郎疼得脸色发白,额上的汗珠凝聚成大滴大滴往下低落,砸进地里,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炭治郎,不要停下来。

  牙齿咬着下唇,嘴里面不一会儿就弥漫开一股血腥味。灶门炭治郎疼得几乎都要睁不开眼,握着刀的手上骨节隐隐泛着青白。

  “炭治郎!”

  有什么熟悉的味道正在靠近,炭治郎迷迷糊糊睁开眼,身后残破的纸门被人拉开,发出巨大吵杂的声响。

  他下意识回头看去,下一秒被人动作轻柔扶起,明明对方担忧急切的情绪都要溢出眼眸,灶门炭治郎却忽然心头一阵轻松愉悦。

  “无一郎。”他朝着身边的人笑,“无惨就在无限城中。”

  “先别管什么无惨!”时透无一郎扶着炭治郎的手几乎都在发抖。红发青年浑身冰凉、好似尸体一般的温度让他一瞬间惊慌得几乎扶不住人。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鬼杀队的在好不容易顺着愈史郎的指引找到无限城——这说实话并不容易,然而无限城实在是太大了,不要说是炭治郎,他们甚至找不到留存在无限城中的恶鬼。

  为了节省时间,也是为了提高效率,他们几位柱分开行动,无论是谁也好,如果遇到能够灭除的恶鬼便尽量速战速决,找到无惨或炭治郎任何一方便想办法向其他的人发出消息。

  “上弦之一……已经被灭除了。”灶门炭治郎轻声说,“无一郎,你先和其他人汇合吧。”

  “我不要紧的,只要休息片刻就好。”

  “我们鬼杀队,好不容易才闯进了无惨的老巢,这次一定不能再让他逃了。”

  “所以,拜托你,无一郎。”神明抬起手,忽然星星点点的火焰突兀地在空中灼然。

  “顺着火焰,就是无惨的所在。”

  “请一定要小心。”他拉着无一郎的手,脸上的笑容温暖柔和,“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位伙伴离去。”

  “……好。”灶门炭治郎态度坚决,无一郎深深吸一口气,破破烂烂的房屋中似乎依旧能闻到还未散去的血腥味和紧张的气氛,足以窥见刚才到底是怎样凶险的战斗。

  无一郎低头,飞速从怀里掏出什么瓶子塞到炭治郎怀中。

  “这是那个蓝眼睛的家伙让我带给你的,说你一定用得上。”

  无一郎紧紧抓着炭治郎的手,“炭治郎,我先去找无惨。”

  “你一定要来。”

  “然后,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我还要好好向你讨教剑技。”

  “愈史郎——那个男鬼也说过了,等你回去了他要好好收拾你。”

  好像是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语,灶门炭治郎微微睁大眼,转而嘴边的笑容更加柔和。

  “那就一言为定。”他应允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肯定会被愈史郎先生、还有你们好好痛骂一顿吧。”

  为了他这样的任性。

  ****

  “鬼杀队的臭虫。”

  鬼舞辻无惨眯起眼,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挤出话语。

  “怎么,这么着急想来送死吗?”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虽然说他从来不曾在意过那些被他变成鬼的眷属,当初弄出鬼月也不过是因为这样能够免于遭到鬼杀队那群死蚊子奋不顾身一般的侵扰。

  其他几位上弦的死他并不怎么意外,下弦的死更是从未放在心上,然而即便是无惨也未曾料到,黑死牟竟然也会死在鬼杀队手上。

  他看着底下举着刀、严阵以待的柱们,几乎要被气笑,“怎么,以为就凭你们这些废物也能够杀了我?”

  “滚吧,看在炭治郎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们。”

  “赶紧从无限城里给我滚出去!”

  “无惨,请你把灶门君还给我们。”并不擅长这样正面迎击、砍断脖颈的蝴蝶忍稍稍退后,手下的动作掩藏在身形高大的岩柱身后,飞速调配临走时珠世塞给她的药物。

  ——尽管使用鬼的药物某种意义上让蝴蝶忍愤恨自己的无用,然而此刻根本不是在意那么多的场合。

  “以及,吾等鬼杀队定会将你在此处击杀!”

  “还给你们?”鬼舞辻无惨勾起唇角,并非是女性扮相的他此刻五官更加锋锐凌厉,锋锐的讽刺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刃,狠狠往鬼杀队扎去。

  “是炭治郎他自己说过要留在无限城中,你们怎么能说是我强行留他在这里呢?”

  “莫非,你们是觉得炭治郎与你们的关系更好,所以想靠这样打动他?”

  无惨摇摇头,明明他自己也并无底气,却依旧开口嘲讽鬼杀队。

  “炭治郎应该还没有告诉过你们吧——我和他之间,可是从小到大相处了近二十年。”

  “你们以为,不过是短短几年的交情,就想盖过我和他之间的一切?”

  无惨怒吼出声,尖锐可怕的獠牙明晃晃暴露在空中,在橘黄的暖光下折射出青紫一般的冷光。

  他额上青筋暴起,瑰丽的竖瞳要刺破眼瞳,殷红如血。

  “闪开!”

  蝴蝶忍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高声喊道。

  几乎是在众柱慌忙退开的一瞬间,精致的木质地板被模样狰狞倒刺尖锐的黑色荆棘穿透,张牙舞爪的荆棘勾破了散开在空中的羽织下摆。

  勉强站稳身形,众柱互相搀扶着,浑身戒备目光肃然看着依旧稳稳当当立在高处的无惨。

  他们隐隐心悸,这甚至算不上无惨多么认真的攻击就已经是这样非人的恐怖,那如果是鬼王全力的攻击呢?

  “嘁。”

  风之呼吸·七之型劲风·天狗风!

  “老子才不管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死川实弥狞笑着,手上青色的日轮刀还举在空中未曾放下。

  “好不容易找到你这只死老鼠的贼窝,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离开。”

  “不死川!”

  富冈义勇低声喝道,显然是不赞同风柱这样莽撞地惹恼无惨的举动。

  就算他们鬼杀队与无惨之间从来没什么好谈的,更无需有什么所谓的面子——反正两方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然而在没能摸清无惨的能力之前贸然出手,总归是对他们不利。

  伊黑和甘露寺并不在他们之中,他们两位去处里掌管着这座无限城入口的恶鬼——如果只是在这从不见日光的无限城中,哪怕是大战三天三夜他们也恐难有胜算。

  真正能杀死眼前鬼之始祖的,只有阳光。

  “可笑至极。”

  无惨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虽然我不愿再因为你们这群肮脏的东西再生嫌隙——不过如果是你们执意前来送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身上齐整的白色西服被一下撕裂,鬼舞辻无惨张开双臂,手上指甲泛着不详的青紫色光芒。

  鬼王咧开嘴,背后的骨鞭似乎在欢呼此刻的解放,在空中不断挥舞,形如鬼魅。

  水之呼吸·二之型·水车。

  无惨抬起手,毫不在意用前臂挡着死死压着刀刃、却连他一点皮毛都割不破的水柱,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身后的骨鞭挥动,附着剧毒的骨鞭轻轻松松拦住所有柱的攻击,无惨忍不住眯起眼,像是在为这些攻击感到无聊。

  “这么多人也只有这点能耐吗?”

  “你们,真的是比炭治郎差远了啊。”

  “但我们不似你一般可悲。”

  被无惨骨鞭扫飞,好不容易才站稳的蝴蝶忍嘲讽道。

  “珠世小姐果然没说错,无惨。你真是可悲到令人感到恶心。”

  她垂下手,无声向身后的无一郎打了个手势——她的毒药对无惨几乎不管用,先不提鬼王对紫藤花的毒素有多少抗性,以她的力量根本就无法刺破无惨的皮肤,将毒素注入。

  无惨现在对他们尚还没有多少杀意,虽然令人气愤,不过现在恐怕是想猫逗老鼠一般,无惨正好整以暇看着他们挣扎的模样,心底偷偷发笑。

  “呵。”无惨轻笑一声,殷红的眼眸在本就昏暗的无限城中幽幽发光,“你们如此激怒我,是以为我真的不会对你们动真格吗?”

  “愚蠢至极。”

  他猛然一鞭狠狠砸在神不知鬼不觉绕道背后,正准备发起偷袭的时透无一郎身上。

  巨大的力道砸得无一郎直接倒飞出去,悲鸣屿行冥连忙将人接住,顺着巨大的力道后退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鬼舞辻无惨方才绝对是没有留手,骨鞭上的倒刺划破特殊质料的鬼杀队队服,星星点点的血迹顺着胸口斑驳的伤口缓慢溢出。

  时透无一郎忍不住侧身猛咳,鲜红的血溅落在地上,刺痛其他柱的眼睛。他的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可能还一不小心伤到了肺,光是一呼一吸之间就已经疼得冷汗直流,更别提是再使用呼吸法。

  “时透君,你现在先不要动。”

  没有时间给蝴蝶忍处里伤口,虫柱只能尽量在同伴的掩护下将无一郎扶到墙边小休。

  以时透无一郎现在的状态,绝对不可以再继续战斗了。

  “炭治郎他没有告诉你们吗?”无惨撇了撇头,挑起眉看着那些依旧是五颜六色的刀刃,不觉嘲笑。

  “真可笑啊,你们明明是同伴吧,他竟然不告诉你们如何才能够伤到我?”

  虽然无惨本人对此丝毫不感冒——毕竟他也没有闲到去研究鬼杀队有什么方法能够伤到他的地步。但偶尔还是能从黑死牟那里知道一些事情。

  就比如说斑纹,就比如说赫刀。

  而现在,他眯着眼看过周围的柱,忍不住在心底嘲讽。

  别说是赫刀,就连斑纹也没有一人能够开启。

  就凭这样,也想将他击杀?

  真真是可笑至极。

  “是我没有告诉他们。”

  红发青年的声音忽然间响起,就好像是人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原本手上还摆着剑型的柱忽然一下呆住不动,挥舞的骨鞭也微微停滞。

  柱们转过头,灶门炭治郎不知从刚才经历了什么,满身狼狈。那件华贵至极的神服被划得破破烂烂,脸上手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腹部更是胡乱缠着绷带、丝丝缕缕的血腥味溢泄而出。

  明明该是狼狈至极的模样,炭治郎此刻深色平静,深红色的眼眸中清晰无比地倒映出无惨此刻怪物一般的模样。

  灼热的空气像是浪潮一般在空中一阵阵直直扑到脸上,璀璨艳丽的火焰在神明身后翻腾不休。尽管身上华服被毁去大半,然而众人恍惚间似乎依旧能够看到高贵至极、端坐于高天原的神明缓步跨下神台。

  华丽、高贵、神圣,而又绝不可侵犯。

  “开启斑纹的代价实在是太过庞大——严胜先生正是因此才走上歧路。”

  无惨看着那双眼眸中自己此时此刻的倒影,延迟了千年的窘迫感忽然在心底冒出一个小泡。

  “你我之间的恩怨和错误已经牵扯到了太多太多无辜的人。”炭治郎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必要再让这些天赋绝佳的剑士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无惨,你知道吗,那三百年里我在神居之中,听到信徒的痛哭悲号,听到人们愤怒的怒吼以及无可奈何的哀叹,我有多么痛苦。”

  “我时常在想,如果我当时足够狠心,是不是就能避免现在的一切,是不是就能及时挽救你,不让你犯下这么多的罪孽?”

  他苦笑一声,低下头妄图掩饰微微有些湿润的眼眶。

  “那样的话,留在我心中的,也只是那个单纯的月彦了。”

  然后,用尽千百年的时光,将这些最珍贵的记忆掩埋在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永生追怀。

  “无惨,我曾教导过你,唯独那一线绝不可跨过。”

  火神伸出手,滚烫的血液顺着心脏传达至全身。

  神明周身浮现万千萤火,晃晃悠悠飘散在无惨身边,一如那不知道多少年前,神明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时震撼万分的场景。

  “月彦,跟我走吧。”

  火神从指间开始灼燃,火红的头发、细碎的袍角,脸上淌下的滚烫的泪水……此时此刻全都成了火焰的燃料,和着神明身后璀璨绮丽的焰光,将整座无限城映照得亮如白昼。

  “我虽然没办法带你回到此岸,也无法净化你身上的罪孽。”

  “但我会陪着你。”

  那怕是要降落地狱,永生永世去赎尽千年来缠绕在月彦灵魂上的罪孽,他也会陪着他。

  火神笑起,那笑容恍恍惚惚让无惨想起,在他早已经抛弃的懦弱无比的童年,炭治郎也是这样笑着朝他伸出手,将他一把拉出那黑暗不见曦光的世界。

  “这次不要逃啊,月彦。”

  我愿燃烧我的一切,陪你一起赎罪。

  就像是被那笑容蛊惑,又像是奋不顾身扑火的飞蛾,明明鬼苍白冰冷的皮肤被火焰炙烤得疼痛难忍,仿佛连灵魂都在一同被这绚丽灼热的火焰炽烤,无惨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火神已经几乎全化为火焰的手掌。

  可能是高温融化了大脑?无惨不太清楚。

  明明身体被火焰灼烧得让人忍不住惨叫,灵魂却像是浸泡在温水之中,暖洋洋的,几乎让他落泪。

  炽烈的红色占据了满眼,无惨脑海中一片空白。

  很奇怪,明明他现在根本就看不到炭治郎,也根本感觉不到炭治郎。

  可是他却又能清楚地知道,这团紧紧包裹着他、仿佛拥抱一般的就是炭治郎。

  ‘炭治郎,不要丢下我!’

  一片红得近乎发白的视野中,无惨好像听到一个万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看到似乎有什么人努力地超前伸出手——那双手好短好小,孩童脆弱柔软的骨节根本什么都握不住——想要抓住正慢悠悠向前走的神明。

  神明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他脸上火云一般的斑纹落入孩童眼中。

  神明好似是听到了他的呼唤,慢慢转过身,那样温暖的怀抱毫无芥蒂用他入怀。

  ‘好啊,跟我一起走吧。’额上印下神明温暖的亲吻,他听到神明这样对他说。

  ‘这一次,我一定会陪着你的。’

  ‘好!’明明心里高兴得几乎要飞起来,孩童却不知为何流出眼泪。

  ‘我要,一直一直地、陪在炭治郎身边。’

  “我想,一直一直地、站在他的身边。”

  月彦无声张开口,跟着那个黑发黑眸的孩童说出这句话。

  那幻想中的神明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偏过头,然而片刻,他又重新转过身,抱起紧紧抓着他衣角不放的孩童。

  ‘好哦。’他听到不到声音,却看到神明嘴唇蠕动。

  你的愿望,神明已经听到了呀。

  ——于是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火焰燃尽之后,所有的罪恶掩埋此地,所有的悲剧从此消弭。

  此世间,再无恶鬼这般可悲的生物。

  此世间,再无火神祝福大地。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有!完!结!

  不过到这里就当做结局也并非不可——即是说能接受这个,不愿意往下看了的小天使停在这里也可以!想看最后happyending的小天使等下一章也可以!

  不是双结局。

  长评和营养液的加更都在这章补了。

  上一章的幸运儿是东郭有耳,红包已发送,请注意查收~

  这一章的幸运儿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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