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就这么把这件事告诉那家伙,炭治郎知道以后可是会生气的哦?”如墨一般的烟雾无声无息在黑夜中散开,金发的大妖在角落里显现出身形。

  夜斗抬手,接住滑头鬼扔过来的、装满了火神社井水的瓶子。冰冷的水顺着胳膊缓缓淌下,夜斗倒吸一口冷气,也不知是因为井水过于冰冷还是因为恙的蔓延实在疼痛。

  “我当然知道。”他无声叹口气,晶蓝色的眼瞳注视着手臂上渐渐消散的恙。

  手臂逐渐恢复原本白皙的肤色,恙带来的冰冷尖锐的刺痛也慢慢消失,然而夜斗依旧眉头紧皱,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就算炭治郎之后会怎么责备我也好。”夜斗顿了顿,放下已经濡湿大半的衣袖,“也至少比让那家伙到最后都什么也不知道要好吧。”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炭治郎他——不就太悲哀了吗?

  “这么说也是。”滑头鬼抓了抓头发。原本宏伟华丽的建筑早已被无惨毁了大半。碎石木屑散落得到处都是,飞溅的灰尘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都是无惨情绪失控下的杰作。

  “胡说八道。”脑仁的疼痛越演越烈,鬼舞辻无惨狠狠扣着脑袋,力道之大几乎能够听见头骨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那双向来阴森的瑰丽竖瞳此刻尖锐得好似要突破眼瞳,愤怒暴虐的气息在眼瞳中翻滚,他咬紧牙,臼齿承受不住过于强大的力道节节粉碎,又因为鬼王超绝的再生能力一遍遍长起。

  无惨口中的话语就像是在低吼一般,“如果真是这样,炭治郎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真是这样,炭治郎怎么可能会告诉他?

  “你还真是可悲啊。”溢满胸口的怒气忽然间消散,夜斗抬起眼看着周身气息浮动的鬼王,眼底染上怜悯的神情。

  “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你竟然敢自称是火神的眷属?”

  祸津神的话语在耳边朦朦胧胧,明明身为鬼王的他五感已经敏锐到了极致,此刻却像是突然间失灵了一般。

  眼前被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薄雾遮拦,耳朵也好似被一层水膜遮挡,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见。

  千年来徒劳无功的寻找、一丝丝刻意被他忽略的违和从未像现在一般,在脑海中如此清晰。

  为何当初那医生说,青色彼岸花是此世绝不可能找到的东西——因为那是神明的心脏,是凡人绝不可能触碰的存在。

  为何他苦苦寻找千百年,却连青色彼岸花的一丝线索也无——因为那根本就是不该现于此世之物,是本该存在于人类妄想之中的珍宝。

  “这不可能……”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尖利的倒刺割破皮肤,还挂着残肉血丝的骨鞭猛然间撕裂衣物,恣意在空中挥舞。

  黑压压的乌云不知何时散去,皎洁的月光直直撒在地面上,清晰无比地映照出鬼舞辻无惨此刻的模样。

  脑子里的闷痛折磨得他几乎想要将那疼痛不止的脑仁直接硬生生挖出,尖锐的指甲都已经钻透薄弱的翼点,无惨殷红如血的眼睛却在下一瞬牢牢聚焦在地面上那狰狞无比的倒影上。

  狰狞可怖的、就像是西方克苏鲁神话中的怪物一般,丑陋至极。

  狰狞的骨鞭猛然一下砸在墙壁上。鬼舞辻无惨绝对没有收敛力道,几乎是一瞬间墙面上就已经出现蛛网一般的纹路,房梁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整栋建筑都摇摇欲坠。

  “疯子!”夜斗相当狼狈地从碎石之中走出,他整个人灰头土脸,衣服上全都是青白的墙灰。

  “不过,多亏炭治郎在之前就已经安排好要把产屋敷家的人偷偷送走。”随手摸了一把完全不能看的脸,夜斗挽起衣袖,晶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遍地断壁残垣。

  “话说,你和炭治郎到底在计划些什么?”金发的大妖扭过头,即便是已经冒出了胡茬、面容也不再如曾经那样年轻俊朗,滑头鬼沉下脸时,大将的风范依然不减。

  祸津神摇摇头,没有回答。

  “炭治郎他不想告诉你的话,还是不要再问了吧。”

  “我们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剩下的,就得看炭治郎了。”

  ****

  灶门炭治郎是被无限城中的巨大轰鸣声惊醒的。

  神明的五感本来就远超常人,哪怕是他现在力量式微也不会减弱分毫。

  就像黑死牟说的那样,无限城中没有边界,仅剩在无限城中的三个鬼——鸣女从来不知所踪,黑死牟才与他不欢而散,而下弦之六怕他怕得要死,别说是来管他了,恐怕连见到他都十分抗拒,就算是炭治郎在无限城中来来回回探索,竟然也没人前来阻止。

  他下意识推开门,门外的景色与他躺下休憩之前又是变了一副模样。

  炭治郎急急忙忙提起下摆跨门而出,远处的轰鸣声已经停歇,无限城里弯弯绕绕,他光是要找到生源处都得废上好一番功夫。

  忽然一阵血腥味传入鼻腔,伴随着几乎能让人呕吐的恶臭和隐隐约约的灰尘气息钻进灶门炭治郎脑海。

  他下意识回过头,映入眼底的景象让他猛然间睁大了眼。

  鬼舞辻无惨悄无声息出现在他的背后,那一双殷红瑰丽的竖瞳死死盯着他,像是凶猛阴狠的猛兽盯上了势在必得的猎物。

  无惨紧抿着嘴,他匆匆忙忙赶回来根本来不及收拾自己的模样,脸上还留着自己弄出来的已经半干的血迹,一身白色正装也破破烂烂,杂乱的灰尘东一块西一块沾染在衣服上。

  刚刚的那阵骚动是他弄出来的。

  狰狞丑陋的骨鞭根本就控制不住在空中舞动,锋利的倒刺狠狠拍在无限城中的楼梯、平台上,碎裂的木屑散落得到处都是。

  无惨倒是不怎么心疼——反正无限城是基于血鬼术之上建立,毁了再建就是,倒不如说那个胆小的下弦之六传来的畏惧恐慌的情绪让他更加烦躁。

  “月彦!”

  或许是刚刚睡醒的脑子还不太清醒,又或者是梦境残留下来的影响太过于深刻,身体不经过大脑擅自行动,等到灶门炭治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虚虚要碰上残留在无惨脸上的血迹。

  “啪。”

  灶门炭治郎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被对方拍开的手,刚刚还不甚清醒的脑子被细微的疼痛刺激,明悟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傻事的神明抿起嘴,漠然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臂。

  真是的,他无声在心底嘲讽,不过是梦到了以前发生的事情而已,怎么就脑子一时间迷糊、把眼前的人认错了呢?

  无声无息抬眼,尽管脸上额上残留着的血迹看起来万分骇人,然而细细看去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任何伤口。

  他都已经变成了鬼,还是立于万鬼之端的鬼王,就算看起来再怎么可怕,又有什么伤口能够真的伤害到眼前这个非人之物?

  鬼舞辻无惨显然也是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手背上似乎依旧有温暖的触感残留。他默不作声收回手,移开双眼,嘴唇蠕动好像要解释些什么,然而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

  “别碰。”

  无惨硬梆梆地说道,比起解释反倒更像是强硬的命令。

  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他看着神明黑色华服下的胸膛,耳边似乎能够听到血液在胸腔中汩汩流动的嘈杂声响。

  原本圆润的指甲不知不觉之间生长,鬼舞辻无惨猛然捏紧双拳背在身后,嘴里不受控制地冒出尖锐的獠牙。

  对人类而言拥有剧毒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几乎是瞬间鬼舞辻无惨就感到手心一片黏腻,微弱的血腥味缓缓飘进鼻腔。

  无惨心头无端泛起一股控诉——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喊我呢,如果你不喊,我说不定就能狠下心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不对。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就算是炭治郎没有喊那个名字,他也没办法动手的。

  不可否认,哪怕炭治郎刚才可能只是无心之举,无惨心中依旧有一股隐秘的、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感情悄然升起。

  千百年来的纠缠,怨恨也好愤怒也好,正是因为曾经的一切早已刻入骨髓深入灵魂,所以才会绵延如此之久。

  “你刚才喊我什么。”他的声音干涩、语调生硬,期待着某个回答,却又下意识想要逃避。

  “啊、那个啊。”

  炭治郎摇摇头,垂下眼眸。

  “刚才休息的时候,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和月彦在一起的时光——很可笑吧,明明都过去这么久了,我竟然也会像个老头子一样回忆这些东西呢。”

  他勾起唇角,还是无惨记忆中分毫不差的弧度,然而此时此刻那笑容绝对算不上温暖,反倒像是不知道熬了多久的汤药,苦涩酸咸尽含其中。

  炭治郎的肩膀垂下,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眼前这个凶戾至极的鬼王会突然暴起攻击自己。

  真奇怪啊。他的大脑不合时宜地开始胡思乱想。

  明明在千年前,他们关系最为融洽的时候也未曾像现在这般,面对面这样谈话。

  月彦逐渐长大之后他也没有再日日夜夜陪伴着青年——是那时候,他们之间就已经开始无声无息产生隔阂了吗?

  而现在,明明两人处在完全相反的立场,几乎要到水火不容至死不休的地步,却能够这样勉强保持平静好好谈谈。

  只是,无形的隔阂一旦产生,哪怕是费尽心思去弥补也无法复原,更何况他们两人都绝无想要弥补的想法。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灶门炭治郎在心底无声叹气。

  在月彦喝下那碗药、第一次踏过那道分割人类与鬼怪的一线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天堑一般的横沟再无人能够填补。

  “不过,我倒是想起了曾经答应过你的事情。”

  炭治郎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堵在胸口的郁结烦闷全数吐出。

  “我明明应允过你的祈愿,要一直陪着你的。”

  哪怕眼前的人早已不再是他熟悉的模样。

  “这一次,我不会再食言了。”

  “啧。”汹涌的怒火冲上脑海,又急急忙忙像是海水退潮一般飞速退去,鬼舞辻无惨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话,愤怒的情绪就已经消弭得干干净净。

  祸津神的话语忽然在耳边响起,他不受控制地想到当年他仓皇逃走时,惊鸿一瞥下灶门炭治郎满身满脸都是紫色恙痕迹的模样。

  疼吗?

  不可能不疼的吧。

  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怎么会让你知道。

  他……

  鬼舞辻无惨猛然扭头,精致完好的纸门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硬邦邦丢下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推开纸门,狼狈的身影隐匿在门后。

  “想要离开无限城的话,就去找鸣女。”

  鸣女?

  炭治郎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无惨指的大概就是掌管着这座无限城的鬼吧。

  然而他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右手不知何时悄悄伸进左手宽大的衣袖里,死死攥着一片轻如蝉翼、画满了奇怪纹路的纸片。

  离开?灶门炭治郎低头,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他怎么可能从这里离开呢?

  如果就这样轻易就从无限城里面走了,那他之前费尽心思安排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也许,离结局不远了。

  明天有事,提前请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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