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猛烈的火焰就像是翻腾不休的浪潮,骤然在火神身边浮现。

  它们就像是神明无边愤怒的具象化,带着几乎能让人焦灼的恐怖热浪汹涌无比直直扑向呆立在灶门炭治郎眼前的黑发青年。

  火神不知何时抬起了手,鲜红色的刀倏忽间出现在灶门炭治郎手中。如同火焰一般滚烫灼热的刀身在火焰的炙烤下更是鲜亮,深深刺痛了黑发青年的眼睛。

  月彦狼狈的往后退去。

  他身上依旧满是肮脏的血污,火神单单只是拿着刀沉默地站在原地,可光是那些弥漫在空中,不断扩大翻涌的火焰就已经让他疲于应对。

  蓬勃热浪烫的他苍白如同鬼魅的皮肤显出一种不正常的焦黑色,只是微微被火舌舔到的地方瞬间焦黑碳化,疼得黑发青年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虽然所有的伤痕都会在一瞬间愈合,可疼痛却是实打实印在脑海之中,清晰无比的告诉他他此刻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怪物。

  “炭治郎!”黑发青年依旧不死心的冲火焰之中的神明大吼。

  “只要能找到青色彼岸花,我就可以——”

  回答他的只有那双几乎被怨恨与愤怒占据的深红色双眸,以及凛然划下,几乎要将他劈成两半的赤红色刀刃。

  灶门炭治郎几乎是一瞬间逼近月彦身边,灼热的呼吸吸入肺中,大量新鲜的氧气争先恐后涌进血液,原本沉寂在心脏里的血液像是一瞬间被惊醒,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在他的血管里奔腾。

  滔天的怒火占据了神明的脑海,无边无尽的焰浪簇拥在他的身边,刀刃滑过带起的不仅仅有灼热的空气,似乎还有灼烈的火焰悄然附着在刀刃的冷锋上。

  “鬼舞辻无惨……”灶门炭治郎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强行吐出来的词汇中也是带着滚烫的热意与无尽的怒火。

  眼前黑发黑眸青年的形象无声无息间与记忆中那个只会带来灾祸与悲剧的鬼王融合,被愤怒占据了全部心神的神明已经分不清他现在面前的,到底是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的孩童月彦,还是那害死了他的家人伙伴,坏事做尽的鬼王无惨。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黑发青年似乎在大声朝他解释着什么,可是神明根本听不清青年的话语。

  灶门炭治郎耳边轰鸣,像是火山喷发时的嘈杂,像是冤死之人的哀嚎。他只能看到青年的嘴唇蠕动,看到青年脸上震惊又急切的神情。

  无数人惨死的模样在眼前闪过,灶门炭治郎忽然很想嗤笑出声。

  你怎么能够解释?那些惨死你腹中的人类你要怎样才能解释你的罪恶?

  “你怎么能够如此漠视人类的生命!”神明质问道。

  灶门炭治郎提着刀,精致的木屐并不能成为阻碍他发挥实力的东西。某种早已铭刻在灵魂之中的东西在这一刻呼啸而出,他几乎是受着迫使一般抬起手,像是要起舞。

  火之神神乐。

  神圣而又庄严的舞蹈,由火神亲自跳出来的火之神神乐惊诧美艳。在空中翻腾的焰浪像是为火神准备的最好舞台,绚烂耀眼的火焰随着火神的动作翩飞流动。

  星星点点的火焰随着鲜红刀刃在空中滑过的痕迹浮现,明亮的火光映照的神明神圣而又不可侵犯。灼热的空气一层一层向外翻滚,四周的枯草不知何时已经灼然,无声为这场绝无仅有的舞蹈献上祝贺。

  明亮的焰光倒映在那双漆黑的眼眸中,给那双眸子染上了一层鲜艳的火红。就算是在这样的关头下黑发青年也依旧是背着美丽至极的舞蹈看呆了眼。

  他也曾幻想过神明穿着黑色华服起舞的模样,那绝对是要比巫女的舞蹈更加圣洁动人。可未曾想过,神明的舞蹈竟然真的如此绚烂美丽。

  火神额上的焰状纹路此刻就像是在燃烧一般,黑发青年只能看到灶门炭治郎耳上的花牌耳坠在眼前一闪,紧随而来的就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灼热刺痛,以及几乎占据了全部视野的喷涌而出的鲜血。

  那是他的血。

  青年丝毫没躲,硬生生接下了火神刚才的一刀。

  火之神神乐·圆舞。

  月彦如何也没能想到,他竟然会在这样可笑的地方,以这样可笑的方式,观赏到火神的舞蹈。

  猛然间喷涌而出的血就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星星点点的血迹避闪不及,滴落在灶门炭治郎颈边,带起一阵仿佛火烧一般的刺痛。

  然而让火神愣住的,是月彦不闪不避,丝毫不管身上的伤痛,紧紧将他抱在怀中的举动。

  一直挡在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去,黑发青年苍白的面色清晰无比倒映在灶门炭治郎眼中,悲伤的气息混杂着血腥和恶臭争前恐后飘进鼻中。

  青年的面容是如此的眼熟,眼熟到几乎让他有些痛恨——可与记忆中那张脸差距又是这么大。

  月彦的头发是一片漆黑,不是无限城里面无惨的白发;月彦的眼眸依旧是沉郁的黑色,不是他记忆里那样摄人的妖红。

  “为什么不躲?”深紫色的恙悄然蔓延,灶门炭治郎紧紧咬着牙,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低声质问着紧紧抱着他的青年。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把月彦推开,却被青年眼疾手快握住手腕。

  “炭治郎、你相信我。”黑发青年像是有些慌乱地解释道。

  “只要找到青色彼岸花,我就能摆脱这种缺点了,到时候我就能——”

  回应他的只有异常清脆的巴掌声,以及脸颊侧火辣辣的疼痛。

  火神眼神冰冷,嘴唇紧绷,高高扬起的手还未落下。

  黑发青年只是愣愣的抬手捂着脸,好半天也没能反应过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你……打我?”月彦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神明,漆黑的眼眸中全是火神此刻脸上冰冷至极的神情。

  那是他从未看到过的,仿佛能将人连灵魂都彻底冰冻的可怕神色。

  “你根本毫无悔过之心。”神明语气冰冷,在漫天火焰中宣判他的罪行。

  “那些惨死在你手中的生命,已经注定不会再归来。”

  那些被破坏掉原本幸福生活的人家,将一辈子在悲伤中度过,再也无法圆满。

  “为什么要掠夺?”

  “为什么要践踏、漠视生命?”

  黑发青年在神明的逼问下一步步倒退,然而无论是退到何处也躲不过神明对于那深深缠绕在他灵魂之上,无穷罪恶的审判。

  “你难道不知道生命到底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吗?!”

  明明你也是在无尽病魔之中挣扎,拼命想要活下去啊。

  明明你也是如同那些无辜之人一样的人类,为何能够如此心安理得地残害同族的生命!

  “哈。”退无可退,黑发青年忽然间冷笑一声。

  紧紧咬合的犬牙不知何时变得尖锐狭长,原本粉嫩圆润的指甲悄然染上一抹青紫色,仿佛淬了剧毒,锋锐的边缘泛着诡异的冷光。

  闷在肺里的笑声就像是忽然间找到了发泄口一般,一开始只是低低的闷笑,最后却是青年放声大笑,几乎要笑出眼泪。

  月彦俯身捂着胸口缓缓愈合的狰狞刀伤,笑得那双几乎深沉暗黑的眼眸里几乎都带上了点点湿意。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嘲笑自己的无知,还是在嘲笑神明的无情。

  好一阵他才堪堪停下,死死盯着不远处依旧直直站立的神明,语气嘲讽。

  “别可笑了。”他的话语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是对过去自己的否定,是对曾经身份的蔑视。

  “人类的生命有什么好值得重视的!”黑发青年恨声道。

  “只不过是小伤小病就会彻底丢掉性命,只会如同蝼蚁一般不停繁衍,美其名曰延续生命。”

  “可现在的我不会像那群蝼蚁一样随随便便就死去了。”胸前的刀伤已经愈合大半,只留下狰狞丑陋的疤痕依旧残留在胸前。

  “你看,炭治郎。”黑发青年伸开手,像是在向灶门炭治郎展示一般,“现在的我不管多重的伤都能愈合,不管多么可怕的疾病都无法侵袭到我。”

  “我已经不会死了,从此以后我可以长长久久的陪伴在你的身边,再也不用担心生老病死这种只有蝼蚁才会经历的事情了。”

  月彦冲神明展露笑颜。

  “只要找到青色彼岸花,我就能够克服阳光的缺点,那时候我就能……”

  他的话没能说完,下意识偏头,泠冽的刀光几乎是贴着黑发青年的脸颊而过,耳侧几缕黑色的发丝悄然从空中飘落。

  “我知道了。”灶门炭治郎依旧声音冰冷,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与他毫无关联的陌生人一般。

  神明启唇,彻底宣判他的罪行,再无狡辩之可能。

  深紫色的恙已经蔓延上神明的大半张脸,火神原本精致的面容也在这样狰狞的恙下显得威严可怖。

  灶门炭治郎抬起手,鲜红色的刀刃在月光下反射出清冷的泠光,几乎刺痛了黑发青年的双眼。

  “你的罪行不可饶恕。”火神脚步微转,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火焰如同声势浩大的浪涛,席卷着仿佛能融化一切的奔腾热浪,毫不留情朝黑发青年冲去。

  “我会将你斩除。”

  然后在他漫长的生命中,无声为这个悲哀的生灵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