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篮子的老人一点都没有关照显然病得不轻的孩子的意图,重重放下手中破旧的篮筐,里面盘盘碟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全盘打破。

  “快吃!晦气的东西!”

  把篮子重重扔到门口,老人飞速转身,跺跺脚,似乎要把沾染上的晦气全部抖落一般。

  也不管里面的孩子到底病得有多重,老妇人快速离开,一秒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反正不过是个被家族遗弃的弃子,还是个怪物一样的存在,主家愿意留他一命没把这怪物乱棍打死已经是足够仁慈,想要更多悉心的照料那是绝无可能。

  前来此处的佣人都是在产屋敷宅邸中工作了不知道多少年,主家对于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早就心里有数,才敢如此放肆恶毒。

  如果不是怕真的饿死了不好交代,老妇人根本就不愿意踏足这个地方。

  空气微微浮动,似乎有看不见的存在悄然从身边路过,只留下一丝微弱的温度残留在空气中,昭示神明的存在。

  屋内小孩的咳嗽声渐渐弱下去,老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被拉开一道小小的缝隙。微弱的亮光透进阴暗的房间,却无法驱散长年盘踞在屋里的黑暗。

  苍白细弱的胳膊从缝隙中伸出,抓住篮子后又迅速缩了回去,像是多待一秒就会被外面不甚明媚的阳光刺伤一般。木门的缝隙合上,老旧的房屋里再度恢复成阴暗一片。

  年龄幼小的孩子抱着破旧的竹篮,小心翼翼揭开盖在篮子上的白布,避免被到处都是的竹签扎伤。长年不得出门的孩子面色苍白,本就身体羸弱、又从未受到过悉心照料的他脸色蜡黄,一点都没有小孩子该有的红润。

  小孩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看着篮子里装着的残羹剩菜。肮脏的碟碗里装着早已冷透、卖相极差的饭菜,一看就是被那些仆人挥霍一空后再送来给他,勉强应付。

  尽管从小就体弱多病,更是受到家族的忽视,小孩却格外早慧。哪怕家族里再怎么不待见他,他好歹是族长的孩子,产屋敷一族不至于苛待他到只能吃残羹剩饭的程度。

  默不作声捧起饭碗,咽下干涩生硬的饭团,小孩捂住嘴,勉力忍住被冷饭刺激、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咳嗽。

  说来他也是命硬,明明从小就体弱多病,甚至因此从来都没办法踏出房门一步,却能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下活到六七岁。

  想到这里,小孩不禁冷笑。

  说不定,他真的是个怪物呢。

  忽然屋里出现一簇微弱的火焰,明明不过是再细小的焰苗,却好像能够驱散盘踞在屋子里的黑暗与寒冷,明亮的光芒映在小孩漆黑深邃的眼眸深处。

  他还没能从这忽然出现的火苗中回过神,忽然一双温暖干燥的手轻轻从他手中将那早就冷得透彻的饭菜拿去,耳边响起一阵清朗柔和的声音。

  “不可以哦,冷掉的饭菜吃了对身体不好。”

  那道健气的少年声音也如同面前源源不断散发着光明与温暖的火苗一般,光是听着就有一股暖流渐渐流入心底,无声滋润孩童冰冷的内心。

  下意识扭头,小孩还来不及出声就撞进那双深红色的澄澈眼眸中,清晰无比的看见了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

  那不知为何出现在他房中的少年眯起眼,像是单纯在为能够看到他而感到欣喜。

  “你就是月彦吧?”

  月彦?

  已经很久都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名字的小孩愣了愣,从来都被佣人恶声恶气叫成怪物、或者冷眼相对的他,某一瞬间几乎有对方在喊另一个人的错觉。

  思绪不知不觉飘远的孩子忽然间察觉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在他本人都快要忘记名字的时候,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他叫做“月彦”的呢?

  而且……月彦扭头看了看寒碜简陋的屋子,无声攥紧了拳头,尖锐的指甲刺在掌心的肉中,带来一阵阵钝痛。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是能够让眼前这个少年模样的人能够图谋的。

  眼前这个少年穿着黑色华服,就算是没摸到这衣服的料子他也能够猜出来,这必然不是什么平常人家能够穿得起。

  而更让小孩确定眼前这人身份不凡的,是那一股萦绕在少年身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气质。哪怕现在少年表情柔和地看着他,也依旧掩饰不了那股隐隐约约的高贵。

  月彦敛下眼眸,没有随意接眼前神明的话。

  也许是天性,也许是他从小生活的环境所致,从小敏感异常的他能够相当敏锐的察觉到他人心中的想法。月彦可以确定这个莫名奇妙出现的家伙对自己毫无恶意,可或许是因为从小的待遇让他根本就不敢轻易相信眼前的人。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小孩眯起漆黑的眼眸,小心翼翼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年,嘴唇抿起,满脸都是戒备。

  “这个啊……”眼前的孩童自以为把内心的情绪收敛得相当完美,却不知他心中的不安、戒备早已全数被火神灵敏的鼻子捕捉。灶门炭治郎叹气,心中越发怜惜眼前的孩子。

  这孩子和他在产屋敷本宅看到的那些娇生惯养的少爷们完全不同,本来就体质羸弱,再加上仆人明里暗里的苛待,本就因长年不见日光异常白皙的脸上更是苍白一片,几乎不见血色。

  “你的亲人向我祈愿,护佑你平安长大。”

  火神轻轻抬手,屋子中央静静燃烧的火焰就好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晃晃悠悠飘到月彦身边,乍一看还有些呆头呆脑的可爱。

  或许是受了蛊惑,月彦抬起手,小心翼翼将眼前的火焰捧在手心,微弱的焰苗在孩童手中摇摇曳曳,明明暗暗的火光从小孩手中的缝隙透露出来,映照在那双漆黑如同深潭一般的眼眸中。

  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度。

  明明应该是温度骇人、能够轻易将他灼伤的火焰,真正捧住这看似微弱的火苗,带来的却只有仿佛能一直透到心底的温暖。

  不同于极少情况下饭菜留有微弱余温的感觉,也不同于高烧不下的病热,是真正能仿佛驱散一切寒冷、融化一切坚冰的暖意,本来冰凉的身体也仿佛在这簇微弱焰苗的温度之下渐渐暖起来。

  小心翼翼把焰苗捧至胸口,静静感受这从未经历过的温暖触感,小孩原本警惕戒备的神情渐渐松懈。

  他大概能够猜到那个祈愿的人到底是谁。

  应该就是他那所谓的母亲吧。

  不是不能猜到她的难处。他非常清楚自己不过是产屋敷一族的弃子,甚至是从不能被提及的污秽存在。能把他安置到这种偏房,不至于让他饿死还是产屋敷一族怕被别人说了闲话。

  身为正妻的她就算是心中忧心自己生来羸弱的孩子,也碍于身份和族规无法与他相见,只能暗地里偷偷拜托一些来路不明的医生偶尔为他治病,或者私下里托仆人为他带去什么物品——虽然基本上都会被仆人私自昧下。

  骤然听到眼前人这么说,一股难以言明的委屈忽然漫上心头。

  不是不知道她的无奈,就算心里一再告诉自己她也是不得已,从未真真切切得到过来自父母关爱的孩子还是忍不住鼻尖发酸,固执地不愿意去原谅母亲。

  就让他这么任性一回吧,他也只能如此任性了。

  抬起头,孩童略微湿润的眼角在掌心火焰的照耀下明明灭灭,一下子就戳进了灶门炭治郎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

  和夜卜还有那个小滑头鬼完全不同,眼前这个孩子是真真正正,从未感受到过任何温暖、从无尽的寒冷漠视之中独自长大。

  “你是……火神大人吧?”捧着手心里的火焰,月彦看着眼前的华服少年,大概对其身份有些猜想。

  火□□讳家喻户晓,即便是他这样足不出户的人也能从那些仆人偶尔的谈话中听到有关火神的话语。

  对了,小孩突然想起来从一个向来尖酸刻薄的女仆口中听到的,今天似乎正好是火神祭,他听到的时候还在心里嘲笑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得到火神的祝福。

  只要将手中的温暖火焰、今天特殊的日子、还有眼前人华服上层层叠叠的火焰纹路稍微联系起来,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您为什么……”捧着心口处的火焰,月彦抿了抿唇,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发出疑问。

  他不过是个被遗弃的小孩罢了,就算是有母亲的祈愿也不应该能够吸引火神驻足才对。

  “为什么的话……”然而眼前的火神就像是早已猜透他心中所想,猛一挥手,即便是在微弱的光线下也能够看到那宽大的袖摆在空中滑过的优美弧度。

  数不清的焰苗在屋子里蔓延开来,明亮的火光彻底驱散了常年盘踞的黑暗,炽热的温度彻底融化屋子里的寒冷,孩童漆黑的眼眸中映满星火,柔和的暖红色光芒映照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那火焰的神明,以如此温柔的方式悄然降临在他的生活之中,为他划开原本黑暗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