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太久,塞勒涅就被士兵从地上拉了起来拖到外面。

  ‘塞勒涅和露拉从前就认识’这个认知让兰德尔的大脑有一会儿的空白——怪不得当时他们在查看酒店的监控时,露拉会一脸信任地跟着塞勒涅离开。

  BCPD里的大家基本上都知道兰德尔是个网红主播,看过他的视频或者直播就不难发现露拉的存在,如果塞勒涅是在那个时候发现的露拉也就不奇怪了。

  一般来说,记忆会由于一些猛烈的刺激和恐惧害怕而产生逃避意识,也就是弗洛伊德所说的自我防御机制。

  以往兰德尔很少会在警局的工作中遇到过这类情况,毕竟大部分死亡的来临都很迅速和突然,来不及产生更多的想法,意识就已经彻底消散了,只有在某些虐|杀案里偶尔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出于对濒死的绝望和惊惧,潜意识为了防止自我发疯而自动扭曲真实,规避和改变记忆……以至于有时候兰德尔在读取记忆的过程中会遇到不同程度的混乱和模糊。

  比如说无论怎样都看不清凶手的脸,或者记忆碎片变得破碎而混乱,时间线紊乱,他得不停地尝试才能拼凑出真相。

  同理,当他身处于露拉过去的意识之中,也不得不受到一些露拉本人对于当下环境的‘自我防御机制’影响,这些记忆大多呈碎片状,周围的人脸都是看不清楚的,如同一群没有脸孔的行尸走肉。

  身体的饥饿感、潮湿昏暗的环境、女人不断在她的耳边警示的‘不要出声’与塞勒涅绝望的眼泪成为了露拉对这里最深的印象。

  塞勒涅并没有回来,但那些超人类也再没有被拉走,九头蛇转而向他们这些普通人下手。

  露拉和母亲缩在角落里,小姑娘手里捧着一个冰冷的土豆一口口不急不缓地咬下,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敏锐的狼崽一般注视着房间里越来越少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高大的士兵拉开铁门走了过来,站在女人的面前,冷冷地开口,“2498现在和我们走。”

  女人的身体瑟缩了一下,被其他人毫不客气地拽了起来,灰白色破布下露出来的拉丁裔脸孔上是深深的悲伤,女人侧过头,走廊上冰冷的白炽灯在她的脸部轮廓上留下一层浅浅的镀光,女人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堵住了露拉还没有叫出来嘴巴。

  女人也没有回来,这个牢房里的人越来越少,牢房外的士兵来抓人的频率也越发频繁。兰德尔能在露拉身上感觉到以往他几乎从来没在露拉身上见到过慌乱与不安。

  但是接下来的情绪碎片变得更加斑驳,他好像一晃过神,时间就又过去了很久。几个士兵拽着露拉,在她的手腕上扣上沉重的枷锁,将人一步一步带离这个地下牢笼。

  上面的气味要比下面更难闻,空气之中好像就只剩下了消毒水与漂白剂的气味,刺激的化学制品气味残余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露拉没怎么看清楚,只是匆匆一瞥,在巨大的透明玻璃后面看到了一个躺在特质手术台上的庞大躯体。

  露拉不认识这是什么,但兰德尔知道,他在不久前还刚见到过这个,这就是在九头蛇基地地下四层中所浸泡着的巨人尸体,也就是——星辰之子,月亮女神卢娜。

  露拉被带到了一个房间前,手上的镣铐解开之后,身后有人推了她一把,将人推进了房间里。

  首先是冰冷的雨幕一般的大水猛地从上面洒下来,将露拉全身都打湿了,小孩在不断流下的水里眯起眼,不解地扭头看去,房间的门已经被人合上了,她只能继续往前走。净水将她脏兮兮的身体冲洗干净,不知何时变成传送带的地面将露拉送到了更加深处的房间,一个严肃的女人拿着剪刀,伸手就剪掉了露拉过长的黑发,直到头发简短的像是寸头之后,才手脚迅速地扒掉了她湿乎乎的衣服,给她换了一身干燥而整洁的白色实验服。

  露拉懵懵懂懂地又被领出房间,送到实验室。

  实验室里有一群人,忙碌地在各个手术台上转来转去,其中有几个很眼熟——臭名昭著,且在几年前就落了网,兰德尔曾经在超英的网站上看到过他们的照片,也从身边的老师朋友口中多少听见过一些事例。而最为显眼的那个就是佐拉博士,和现在的佐拉有着些许的不同,虽然依旧是巨大机器人的外表,但做工看起来粗糙了点,审美也没什么变化,臃肿的像是个收废铁的。

  他们应该已经很习惯接下来要进行的手术了,有人给露拉注射试剂,有人将她固定在实验台上观察她的反应,还有人拿棉球擦拭她的手臂与后颈。兰德尔听见其他人激烈的反应与惨叫,消毒水都盖不下去的血腥味,板车的滑轮滚过地面塑料布的沙沙响声。

  连接着一起的原片贴在露拉的胸膛上,一袋亮蓝色的液体被导管连接在露拉的血管上,一点点向她的身体侵蚀。

  露拉挣扎了一下,被人用力地按住,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小姑娘的锁骨。

  兰德尔想要看清那袋液体是什么,因为那亮蓝色的液体让他想起了Argentum。

  一种怪异的眩晕感随着液体的输入出现,兰德尔极力想要保持住自己的理智,但那种力量令他不能抵抗。仿佛是一种遥远而古老的声音在呼唤他,四肢百骸之中流淌的鲜血要被冷意凝固住了,一个温柔的女性嗓音在他的耳边低声吟唱,他听不懂那是什么语言,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就是莫名地感到熟悉,沉重的历史、前人的征途、宇宙之中的星辰……好像这些概念化的东西全都成了一首歌,铺天盖地地将他死死压住。

  “血压正常、心率正常、没有失去反应……佐拉博士,她也成功了!”

  “继续,溶出物含量改为20mg·mL^-1。”

  记忆到这里再次变得混乱起来,乱糟糟地旋转,好像眼前的一切也都在眩晕。等到那些令兰德尔疑心是否是幻听的声音彻底离开了他的大脑,他才发现露拉现在正在一个小屋子里,四周都是封闭的,正前方是一块玻璃墙,能够看到对面,房间里是简陋的床铺与桌子,四个角落都装有移动摄像头监视着她,看起来也只是从多人监狱搬到了单人监狱罢了。

  露拉茫然地从床上坐起来,盯着某处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又低头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一件简单的白色实验短袖,胸口的位置贴着一张姓名条“LUNA-002”,手腕的静脉处还能看到针孔的残余,肌肤之下的几条脉搏散发着不正常的亮蓝色,就像是之前被输入的液体一样——如果结合之前模模糊糊中所听见到,露拉应该就是第二个能够成功与卢娜女神融合的人。

  她的对面也被关着人,从透明玻璃墙望出去很清楚地就能看到另一个房间。

  红发的少女,塞勒涅像是一个患有狂躁症的病人一样,怒目圆睁地伸手用力拍着玻璃墙壁,目光斜斜地盯着另一侧,大概是管理这边的工作人员,口中骂骂咧咧地大喊着什么,碍于隔音效果非常好,兰德尔什么都听不到。

  而塞勒涅的胸前则贴着一行小字“LUNA-001”。

  所以在露拉之前完成实验的人正是塞勒涅,这也能说明为什么兰德尔一开始遇见塞勒涅时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熟悉而温和的情绪,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根出同源。

  好吧,到目前为止,兰德尔大概已经能够将过去的人际关系猜测得七七八八了。

  变故大概出现在几年后,因为兰德尔意识到了自己的视野变得高了些,应该是露拉长高了。

  例行的身体检查拖延了很长时间,有激烈的枪声在远处响起,露拉坐在房间的机器之中接受扫描,门外的实验员在接下来却没有任何反应。

  露拉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直到大门被一脚踹开,红色头发变成长发的塞勒涅半身是血,另一只手上提着一把枪,一边喘着气一边看向露拉,塞勒涅的目光柔软了一瞬间,伸手牵住了她,“跟我离开这里。”

  他们穿过血流了满地的大厅,到处有人在交火,兰德尔只能来得及分辨出其中一部分可能是九头蛇的实验体,他们由于什么原因暴起开始反抗。

  塞勒涅牵着露拉的手带她跑到了一扇门,伸手贴着她的脸侧,不让她看到后面惨烈的场面,一边认真地说:“等会儿从这里跑出去,别发出声音,穿过森林,你就能找到镇子了,然后再也不要回来,好吗?”

  露拉懵懂地点头,塞勒涅叹着气拉开了门将露拉推了出去,“一直往前跑,穿过森林——”

  露拉往后退了几步,塞勒涅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激烈的枪声从一侧扫过来,击打在钢筋的墙壁上留下了一连串的弹|孔,塞勒涅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左边的肩膀被砸出一个血洞,她咬着嘴唇用力将门再次合上。

  “跑——”

  所有的声音被吞没于几乎要耳鸣的爆破声,沉闷的轰裂与爆破从深处袭来,露拉下意识地抬腿跑开,一股灼热的气浪从她的身后扑过来,将小姑娘整个人用力地推了出去,整个基地轰然炸开,露拉被从山坡上滚下去,强烈的耳鸣与烧灼的痛感还有坠地时五脏六腑都要移位的痛楚令兰德尔的大脑发痛。

  “兰达、兰达……你醒了?”

  他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双充满担心的水色眼睛,对方凑过来,手指有些颤抖,指腹帮他抹去了眼角滚落的泪水,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低声问道:“是昏过去的时候又做噩梦了吗?”

  “……不是,只是有点痛,”兰德尔侧过头贴了贴迪克微凉的掌心,垂下眼睛,“但是看到你就已经不痛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久等!晚安!

  和老板们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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