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王尔德在这里跟朵交际花似的和谁都能说上话,欧·亨利去英国出任务的时候可是见到过他的住处——一幢有着小花园的二层别墅,里面遍布陷阱处处杀机,里三层外三层被守卫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哪怕花园里依照着王尔德的喜好种满了玫瑰,从任何一扇窗户向外眺望都能看到森林湖泊清新怡人的自然风光;即便里面所有吃的用的都极尽奢侈,富丽堂皇珍宝无数,华美如国王的宫殿……

 

    但不论如何装点修饰,也依然改变不了那是一个冰冷囚牢的事实。

 

    事实上除了乔治·奥威尔这个联络员之外,王尔德只在情报里见到过其他人的照片,其他人也同样只见到过情报里王尔德的照片,并且还不是现在这个青年版本,是他被英国政府带走之前,尚且稚嫩年少的孩童模样。

 

    王尔德轻叹:“没办法呀,我也想偶尔尝试一下画画之外的娱乐项目嘛。”他又用同样的语气反击了欧·亨利,“要是被美国政府知道他们的首席情报官居然也想着……啊,这大概就跟您常说的那句话一样,绝对会是个超棒的‘惊喜’呢。”

 

    ——凡尔纳忽然注意到,王尔德虽然在微笑着,眼睛却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像两块美丽坚硬的蓝宝石,不带有丝毫人类应该有的情感。

 

    他因为这个发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向对自己释放善意的拉格洛夫小姐靠近,拉格洛夫小姐摸了摸他的头发作为安慰。

 

    凡尔纳摸了摸自己还在狂跳不停的心脏,终于鼓足了勇气,期期艾艾道:“我叫儒勒……儒勒·凡尔纳。”

 

    海涅挑了挑眉梢,语气冷硬,“法国人?”

 

    凡尔纳点头,咬着唇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如果说王尔德的眼睛是冰冷的蓝宝石,那海涅的双眸就是锐利的尖刀,只是被那双眼睛一瞥就仿佛被剖开了胸膛,连灵魂最深处的东西都被看透了一般。

 

    海涅看着凡尔纳,片刻后神情稍缓,“他什么都不知道。”

 

    海涅只是这么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场中紧绷的气氛便为之一松,凡尔纳感觉捏紧了他肺部的大手放松了力道,空气再一次顺畅地涌进他的身体,叫他大口大口急促地呼吸着换气。

 

    塞万提斯先生走过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别紧张,深呼吸——对,憋住,慢慢地把气吐出来。”

 

    凡尔纳眼角泛着生理性的泪花,捂着嘴难受到干呕。他不知道眼前这些究竟是什么人自己又到底是被卷入了什么事情里,心里萦绕着说不出的绝望与沮丧。

 

    他的确是在渴望着什么的,在他接到那封邀请函时,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比那来自大海深处的呼唤更加诱人的东西,给予了他不切实际的希望。

 

    或许、或许会有谁,愿意拉住他的手呢。

 

    他分明是怀抱着这样美好的幻想入梦的。

 

    但他此刻站在这里,竟是觉得连自己存在于此处都是莫大的错误了。

 

    凡尔纳的头低得更低,恨不得地上有个缝隙能让他原地消失才好。

 

    最后,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的乔治·奥威尔叹了口气,扬声道:“客人已至主人却避而不见,我想,这可不是待客的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