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振就这么消失了,他的声音很轻, 很淡, 就像是怕惊扰了乔冉一般。
乔冉不知道该表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而下一个场景来得非常的快, 快到让乔冉还来不及收拾自己的情绪。
“大将……”
他听到了一个元气满满的声音, 带着几分欢喜。
厚藤四郎就这样从背后扑向了他, 用手紧紧的环住了乔冉的腰。
“太好了, 大将, 能够找到大将,真的太好了。”
乔冉回过头, 看着那有些黝黑的厚藤四郎,那张压着有些英气的眉毛的脸上, 带着泛红的红晕。
“大能够找到您, 我们非常的开心。”
乔冉转过头看着厚藤四郎,而厚藤四郎身边留着妹妹头的平野藤四郎也露出了较为平稳的笑容。
留着长发的乱藤四郎,本来露出了有些不甘愿的神情, 嘴里嘟哝了一句, “真是的, 主人又置于危险之中了呢……”不过后来看到乔冉安然无恙之后, 神情也是好了几分。
跟在他们身后的五虎退,一张小脸激动得不得了,更是纠结的拧在一起, 像是在纠结要不要上前,跟许久不见的主人亲密一下。
乔冉看着他们,他却知道, 这一次相逢并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那这就意味着他们可能相见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因为他们,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和压切长谷部,一期一振他们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们,你们赶紧离开吧。”
乔冉的右拳紧握着,指甲嵌在皮肉之间的痛意,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的声音很冷,带着某种决绝,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原谅过他们一般。
“曾经,
我问你们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你们拒绝了我……
现在也没有必要来找我。”
乔冉不去看他们一下子变白了的面容,转过身,左手的拳头微微发抖着,他让宽大的衣袍垂落,不想让自己现在失态的样子被他们看见。
他本意的确也不想说这样的话,因为他知道,这些刀剑们,此刻来找他,都是抱有着必死的觉悟。
——即使是自我刀解,也要去救自己的主人,让主人重新活过来。
可是他知道,只有这些最为伤人,像是刀尖上还滴着血的话,才能够把这些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曾经解除了契约的刀剑们赶走。
——也许是我自私吧……我不愿意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无关乎原不原谅。
平野藤四郎是最为镇定的那个,他大概知道,虽然乔冉的确本性上看起来是比较冷淡的,但是,乔冉严格意义上来说,绝对不是一个绝情的人。
如果真的心怀怨恨的话,他不会在这种场合把话说的那么重。
“主人……你是在怪我们吗?”
五虎退说道,他那双大大的眼睛,一下子沁出了几滴泪珠,声音细声细气的,听起来分外可怜。
“大将!你听我说!”
厚藤四郎有些着急的伸手拽了拽乔冉的袖子,他认真的说道,“当初你邀请我们离开这座本丸的时候……我们拒绝你,是因为我们没有办法离开那里。”
“我们这些短刀和其他的刀种不一样,我们比起其他的刀剑,无论是从能力上还是稀有度上来说,都是大大的不如,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被定义为可量产的,可进行大量实验的对象。”
“和我们一批的……小夜、今剑……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厚藤四郎的眼睛微微垂落着,双手紧握,似乎陷入到了一个不好的回忆之中,那英气的眉毛也皱在了一起。
“就剩下了我们几把短刀,就剩下了我们……而他们留下我们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进行更多的实验而已。”
平野藤四郎微微用手拍了拍厚藤四郎的肩膀,像是要给厚藤四郎鼓励,声音温和的说道,“而我们最后的实验,就是与主人之前在的那个本丸是相关的。”
“主人。”
“他们利用我们,发我们的一些精魂,与那个本丸的阵法连接在了一起——”
平野藤四郎的声音顿了顿,他小声的说道。
“如果我们选择和主人一起连开的话,那么,当我们和主人进入通道的那一刻……阵法就会被关闭,因为,作为钥匙的我们,已经离开了本丸。”
“主人……不是平野不想和你一起离开,而是正因为我们想让主人逃离这座囚笼,我们才会选择拒绝……”
“在当时那个环境下,我们也不能对您做出什么过多的解释,因为如果解释了很多的话,就怕那些刀剑也会有一些偷窥的手段……难保不会让其他刀剑们知道这个消息,从而对主人不利。”
“真的非常抱歉,主人。”
即使冷静如平野藤四郎,此时此刻眼睛也是微微有些红,他向乔冉鞠了一躬,而这一刻,其他的小短刀们也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大将!”
“对不起,主人!”
…………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吗?
乔冉抿了抿嘴,他当然知道这些小短刀都是一心向着他的,所以他也才会为他们一开始的拒绝而感到有些不解和难过。
原来,
自始至终……
从一开始,他们都守着自己。
乔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想要伸出手,给他们一个拥抱。
当乔冉伸手抱住他们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小短刀那领口下方的肌肤,露出了大片大片的伤痕。
“真是狼狈呢……没想到灵魂体都不能给主人展现出自己最美的样子,真是让乱心情不好呢。”
乱腾四郎像是撒娇一般嘟了嘟嘴。
他是在开玩笑,而这一句话却让乔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
几把小短刀互相望了望,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最澄澈的笑容,而就在这一刻,从他们领口下方的伤痕处开始,身体就不断的溃散着。
“主人,这是不可逆的一个过程,不是你希望我们停下来就能停下来的,对不起。”
平野藤四郎耐心的解释道。
“一期哥很早就跟我们说过了……从、从我们一开始,来到这里之后,我们身体里残留的能量,会像是养料一样的灌溉着主人的灵魂。”
五虎退小声的说道。
“大将,请不要伤心,未来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也会继续召唤出更多的短刀的!”
“虽然相比起其他的短刀,我和平野可能锻出来的几率会稍微小一点,但是大将如果多多努力的话,也一定会再锻到我们的!”
“还有博多啊、信农啊等等……都是非常非常好的短刀呢!”
厚藤四郎仍然是干劲满满握拳比划了一下,丝毫看不出将要溃散的颓败。
“大将,我也忘记在哪里看到过这么一句话了,但是我一直坚信着……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啊,对不对?大将!”
“大、大将是我说错什么吗?为什么……你不愿意看我呢?”
“好啦,好啦,我早说了,你们不会安慰人……主人都要哭了呢,真是的。”
乱藤四郎冷哼了一声,他上前了几步,趁着那光点之消融到了他的脖颈处,趁着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消散的时候,他往前倾,那软软的唇,就这样,放在了乔冉的眼睛上。
“嘛……安慰睡美人的方式,当然是要亲吻她了,那安慰爱哭的主人的方式,也是要亲吻他啊!”
乱藤四郎笑着,那双湛蓝的眼眸,也微微的弯起,弯成了月牙一般的样子。
乔冉看着他们,就像是把刚刚自己经历过的事情,通通又经历了一遍。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再不复原先的清澈明亮。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明明知道,没有退路,为什么你们还是要进来?怎么可以这样?!”
“说什么以后还有机会可以再遇见你们,但是如果没有了先前的记忆,即使他们和你们的性格一模一样……”
“但是,他们也不再是我所遇见的平野藤四郎,厚藤四郎,乱藤四郎和五虎退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五虎退是最晚消散的那一个,他只是要那有些怯懦的神情,一直这样静静的看着快要崩溃的乔冉。
“主人……”
本来一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五虎退,终于在真正的临别之前,蹭到了乔冉的身边。
他的唇快要消散了,放在乔冉精致的耳朵边,声音细细的,柔柔的。
“主人,退还是想告诉主人这件事情,本来退不想说,就怕因为这件事,把退在主人心目中乖巧的样子,全都破坏掉了。”
五虎退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着,带着紧张的羞涩。
就像是一个……
想要跟自己最喜欢的人告白的中学生。
那点滴的羞意,都非常的惹人怜爱。
“主人,其实那一天在畑当番的时候,一期哥对主人做的事情,退,退都看到了。”
“退那一晚……梦见主人了。”
“退梦到主人在自己身下面哭,退不知道为什么主人会那么的难过。”
“退想要一点一点的,让主人快乐。”
“退、退其实也很想欺负主人……”
“终于告诉主人了呢……憋了好久了,退其实是一个坏孩子。”
五虎退说着,眼泪也涌了出来,想要像以往一样蹭一蹭乔冉的衣襟,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消散了,看都看不到小主人了。
无数的光点,都争先恐后的渗入到了乔冉的灵魂之中……
“你不是坏孩子,退……你们都不是。”
乔冉的声音从模糊的缝隙中穿来。
…………
乔冉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那废墟之上,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