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座阁楼，还是那群日日都聚在阁楼中打发时间的人。
牛肉汤穿着一身华贵的服侍, 端庄的坐在椅子上, 高贵的就像是一个公主。
若非他们是一道过来的, 陆小凤几乎就要认不出牛肉汤来了。
不，现在的牛肉汤也不叫牛肉汤。她叫宫主, 是宫九的妹妹宫主。
吴明笑呵呵的举起酒杯，道：“为了庆祝小女第一次张口说话的日子，我邀请诸位来到了这里, 来, 我先敬诸位一杯。”
所有人都乐呵呵的举起了酒杯, 一饮而尽，陆小凤也坐在这些人之间, 惬意的喝起了小酒。在海上漂流了那么多天以后,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十分容易满足的人, 一杯酒, 一场莫名其妙的酒宴，他就比自己过生日还要高兴。
小晴朗道：“小凤哥哥, 你尝尝这汤, 可好喝啦。”
陆小凤道：“好, 我尝一尝。”
他舀了一勺牛肉汤喝了，果然赞不绝口：“不错，不错。”
他亲手夹了一筷子爆炒牛肉放到小晴朗碗里, “你也多吃点，牛肉这么好吃, 你师叔却偏不来，算是他没有这个口福。”
小晴朗吐了吐舌头：“他们两个在喝牛肉羹哩，我出来前看见了。”
陆小凤道：“牛肉羹哪有牛肉来的好吃，小晴朗，你是喜欢吃牛肉，还是喜欢牛肉羹？”
小晴朗有些难以抉择，她踌躇了半天，忽然意识到：“……都一样嘛。”
陆小凤哈哈笑了，他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道：“你们这里到底是养了多少头牛？我怎么觉得这儿的人每个人每一天都在吃牛肉？”
晴朗摇了摇头：“我没在这里见过牛……”
陆小凤若有所思的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再次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罢了，罢了，管它是怎么来的，最重要的还是享受当下。
和乐融融的吃完了饭，就有人提议道：“我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赌一把了？咱们今天可还没有赌过呢。”
吴明笑呵呵的让人把酒桌撤了下去，在场的众人会意的起身活动活动手脚，在赌桌摆好以前，随口聊起了昨日的运气如何如何之类的话来，竟是所有人都打算留下来赌两把。
陆小凤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赌过了，听了这话便问晴朗：“这是在赌什么？”
晴朗不大清楚关于“赌”的事情，只知道岛上的人都喜欢这个，而且赌的很凶，答道：“他们在赌钱。”
“莫非他们赌钱也像吃牛肉一样多？”
晴朗答道：“他们赌钱的次数比吃牛肉的次数还要多！”
这样一来，这整整一座岛的人，岂不就是整整一座岛的酒鬼？
吴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听了陆小凤的话，便道：“我们这里并没有什么规距，可是大家都得谨守一个原则。”
陆小凤问：“什么原则？”
吴明道：“自食其力。”
他笑的一团和气，解释道：“这里有世上最好的酒和最好的厨子，无论哪一种享受都是第一流的，可是收费也很高，没有能力赚大钱的人，很难在这里活下去。”
陆小凤愣了一下，问：“那今天这顿饭？”
“你今天是这里的客人，我们当然不会收你的钱，但是明天、后天就不一样了。”
陆小凤恍然大悟：“原来我也要赌！”
他想了想，又问：“那顾闲赌不赌？”
吴明道：“他不赌。”
陆小凤奇道：“他也是住在岛上的人，而且已经在这里住了很多天，他为什么不赌？”
吴明答道：“他不仅吃最好的东西，还住最好的房子，而且还有我们这里最有钱的人每天陪他下棋，你说他为什么不用赌？”
陆小凤懂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遗憾道：“看来我是只能自力更生了。”
“啪”的一声，十张银票被拍在陆小凤旁边的桌子上，陆小凤一愣，就看见一个高挑冷漠的女人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对吴明道：“这是我还你的钱。”
吴明拿起被她拍在桌子上的银票，数了数，道：“看来你昨天的手气很不错。”
女人点了点头，漆黑的长发微微波动，就像是黑夜中的海浪，她一双猫似的眼睛扫过陆小凤，眼睛中充满轻蔑讥消的笑意。
她走了。
走向了赌桌。
陆小凤却觉得喉头发干，一股热力自小腹升起。
他问：“她是谁？”
吴明回答：“她是沙曼。”
晴朗拉了拉陆小凤的衣角：“小凤哥哥，你要赌吗？不赌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陆小凤紧紧盯着沙曼的侧脸，良久，掷地有声道：“赌！”
…………
……
顾闲等了许久也不见晴朗她们回来，便知道她们又是在外面玩疯了，这次还要再加上一个陆小凤，陆小凤这人，说稳重也稳重，说孩子气也比谁都孩子气，他跟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凑在一起，谁知道会不会玩疯呢？
宫九摇着扇子道：“先生若是担心，我们不如一起去瞧一瞧？若是去吃饭的，应该就在阁楼处。”
顾闲点了点头：“走吧。”
他们立刻起身，往阁楼的方向去了。
果不其然，今日的阁楼里又聚着一堆人，顾闲与宫九过来时，他们已经开赌了。
陆小凤居然就在那群赌鬼当中，他的身边正是日日都来赌钱的沙曼，阁楼外，是一脸和气的吴明和抱着手臂冷笑的牛肉汤，以及有些坐立难安的晴朗。
桌上堆满了金珠和银票，沙曼面前堆得最多，看来她今天的运气和昨天一样好，不会向几天前那样欠一屁股债了，陆小凤不甘示弱道：“这一注我押五百两！”
牛肉汤在外面冷笑了一声：“看来陆小凤和别的男人也没有什么差别，都喜欢在女人面前显摆。”
她冷冷的看着沙曼，冷冷道：“才这么一会儿就把人勾的魂飞魄散，真是好手段，不愧是青楼出来的女人。”
阁楼里，庄家皱眉道：“那你的五百两呢？我怎么还没有看见你的五百两？”
陆小凤嘻嘻笑道：“因为我还没有拿出来。”
庄家哼了一声：“我们这里的规矩，是要看见银子才算数的。”
陆小凤便掏出了他那柄用夜壶改成的刀。
“你看这把刀怎么样？”
庄家仔仔细细的盯着那把刀看了一会儿，不屑道：“我看不出这把刀哪里值五百两！”
陆小凤笑道：“你看不出，只因为你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特殊的刀。”
庄家不解道：“这把刀很特殊？”
陆小凤哈哈笑道：“特别极了！只因这把刀是用夜壶改成的。”
陆小凤自己忍不住笑了，外面的晴朗也笑了，走近阁楼的顾闲和宫九也笑了，赌桌上的其他人却没有笑，大家都冷冷的看着他，眼色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小丑。
忽有一只手，推着五百两银子过来，拿起了陆小凤的刀，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陆小凤吐出口气，感激的看了沙曼一眼。
他笑道：“我总算还是没有看错你，你显然比别人有眼光的多，很识货。”
沙曼冷冷道：“我若识货，就不会借这五百两给你了。”
陆小凤伸手去拿那五百两，手却极其自然的覆上了沙曼的手背，沙曼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交叠的手，道：“放手。”
陆小凤笑嘻嘻道：“我若不放呢？”
沙曼面无表情的看着陆小凤，陆小凤也看着她，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对视良久，沙曼忽然笑了。
她这一笑，笑容之美又何止是冰雪融化可以形容的？陆小凤当场就看呆了眼，沙曼却道：“你若不放，这赌就赌不下去了。”
陆小凤笑了笑，“其实你该知道，我上了这赌桌，其实并不是为了钱。”
他若是移开视线看一看，就一定会发现赌桌上的剩下几个人正用一种见鬼似的表情看着他，外面的牛肉汤忍无可忍，她推开硬是拦着她的晴朗，几步走进来，大声道：“那你也该知道，这个女人是我九哥从青楼买来的妓/女！她就算是条贱狗，也照样是我九哥的狗！”
她气急了，高耸的胸脯不住的起伏着，似乎下一刻就会扑打上去，沙曼扭过头，对她讥讽的冷笑了一声。
这一声冷笑，当场就让牛肉汤炸了，她高高抬起手，巴掌几乎就要打在沙曼脸上，陆小凤却出手如电，一下子就扼住了牛肉汤的手腕。
牛肉汤歇斯底里道：“好啊，你是不是爱上这个女人了？她一年多没能爬进九哥的房门，就跑过来勾引别的男人，你就喜欢跟这样的贱人睡觉？！”
陆小凤忍无可忍道：“够了。”
牛肉汤大声道：“我不够，我还要说，我——”
“啪，啪，啪。”
有人在阁楼外气定神闲的击掌三下，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往外一看，正是不知何时站在阁楼外的宫九和顾闲。
宫九拍着手，淡淡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看来你们今天赌的都很大，都已经开始动起手来了，我是不是还要为你们备一些创伤药？”
他的脸色很平静，语气也很平淡，阁楼里的人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牛肉汤道：“九哥，我——”
宫九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你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
牛肉汤立刻闭了嘴，她又觉得委屈又觉得害怕，咬着嘴唇后退了一步，晴朗立刻上去牵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陆小凤脸色有点尴尬，他之前并不知道沙曼其实是宫九的女人，直到牛肉汤说了那样一番话，他才知晓了这件事。
其实这不难猜到。这里是宫九的岛，而沙曼无疑就是这座岛上最有魅力的女人，她理所当然是宫九的女人。
顾闲忽然叹了一口气，开口道：“陆小凤。”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应道：“哎。”
顾闲道：“你和老板朱亭是朋友。”
他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一句话，陆小凤不解其意，却还是道：“是。”
顾闲又道：“你和老板娘也是朋友。”
不错，江湖上人人都以为陆小凤与朱亭的妻子有着某种见不得人的关系，但真正了解陆小凤的人就一定会知道，哪怕朱亭的妻子是天底下最美的老板娘，也依然只是陆小凤的朋友而已。
陆小凤答道：“当然。”
顾闲定定的看着他：“你和宫九也是朋友。”
陆小凤又点了点头。
哪怕宫九并不是一个很适合做朋友的人，但经历了大金鹏王与这次海上漂流的事件后，他也不能说宫九不是他的朋友了。
顾闲道：“那么，你与沙曼也可以做朋友。”
陆小凤苦笑道：“朋友妻不可欺，我明白。”
宫九忽然扭头瞪向了顾闲。
直至刚才还面不改色的人，忽然死死瞪着顾闲，又惊又怒，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愤怒。
顾闲坦然回视过去，平静的与宫九四目相对。
空气突然又变得安静极了。
陆小凤还是头一次在宫九脸上看见这样狰狞的神色，也忍不住屏住呼吸，只见宫九额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就要跟顾闲动起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阁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宫九终于动了。他抬起手，将手中的折扇狠狠掼到地上，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啪的一声，那折扇愣是把脚下的石阶摔出了几道裂痕，可见若这折扇掼在了人的身上，那人不死也残了。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宫九渐行渐远，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这座花园里。
他们又不约而同的看向疑似始作俑者的顾闲，对方只是镇定自若的站在那里，脸上一点惊慌失措的神情也没有。
仿佛惹怒宫九的人根本不是他。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正在此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袖手旁观的吴明，此时却忽然捧腹大笑起来。他笑得开心极了，好像他以往的六七十年来听的所有笑话，都没有这一刻让他觉得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跟大家说个事儿……
蠢作者开学了，这阵子会比较忙，然后这周的榜单正好只需要完成一万字，所以我要请假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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