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隐秘的浮生楼,仿佛就是一座华丽的宫殿。
因前段时间,为杀无情与穹空帮——当然重点是无情,楼中杀手几乎倾巢而出。而今,还待在浮生楼的杀手已经不多了。
可是无情还活着。
不但无情他还活着,有消息称,四大名捕已经会和在了一起。
四大名捕,天下无阻;四人联手,邪魔无路?这句话,究竟有几分真假?郁旗坐在一张椅子上慢慢地喝酒,思考着有关四大名捕的一切传言。他知道自己是个邪魔,他也乐意做一个邪魔,可浮生楼里哪一个人又不是邪魔呢?所以,他不相信单凭四大名捕四个人,就能对付得了这么这么多的邪魔。
许久后,楼中杀手石松来到。
郁旗看向他,忽道:“我得到消息,前些日子,袁家庄的庄主袁江带着他所有的弟子,跟着铁手和冷血一路同行,去了许州?”
石松道:“听说是这样。”
郁冷笑道:“可是,前不久,随枫还传回消息,说薛绝有些事要在袁家庄待在一段时间与袁江商议,让我多给何雷他们一些解药。”
石松说出早就准备好了的说辞,低下头道:“回楼主的话,薛绝要和袁江商议的事,其实便是与无情有关。”
郁旗道:“哦?”
石松道:“楼主可知道,袁江的兄长是怎么死的?”
郁旗道:“传闻,与回仙教有关。”
石松道:“是,这事就是无情与追命给揭秘出来,可我听说,袁江与他的兄长袁州兄弟情深,却是万万不肯相信这件事,更认为无情与追命坏了他兄长的名声。因此,如今袁家庄上上下下,都最是仇恨无情与追命。”
郁旗沉思道:“你的意思莫不是打算告诉我,你们决定和袁家庄合作,对付四大名捕?”
石松道:“我们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但只愁人手太少,还请楼主将楼里所有兄弟都派出去许州,我们才更有把握。”
郁旗道了一声:“哦?”瞬间后,只听“啪”的一声,他将手中酒杯往地上一摔,蓦地喝道,“我们行动,什么时候需要与其他人合作了?”
石松心中一惊,当即跪下,连连磕起了头来,一边忙道:“可是楼主,四大名捕不是一般人啊,要想杀掉他们,便得用不一般的办法。”
浮生楼里,每一个人都深知,他们的楼主性情多变,喜怒无常。石松这会儿见郁旗这副表情,心中已是大为恐惧,只怕自己待会儿又得忍受涤魂决之毒的痛苦。
这样的日子,没有人再想过了。
郁旗没有理会他。
过了好半晌,郁旗靠在椅子,闭上眼睛假寐养神,然后方道:“让楼里所有人都去许州罢。”
石松一怔,道:“楼主?”
郁旗道:“去罢,不要打扰我。”
石松磕了一个头,不敢再多言,立刻便领命转身去了。
大厅很宽阔,郁旗一个人坐在椅上,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石松离去的背影。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没错,四大名捕绝没有那么容易对付,而袁家庄在江湖上也偶尔惩恶扬善,有着侠义之名,若与他们合作,杀死四大名捕的可能性,的确大大增加了。
他倒不担心石松骗他。
有涤魂决在手,他什么也不用担心。
四周的窗户紧闭,阳光照不进来,只有灯火亮起,浮生楼里死气沉沉。
皇宫后苑,高木修竹,赵佶倚在一名美人身上,欣赏着对面歌舞,偶有珍禽飞来一旁树上。他心里想着,待会儿倒可将此鸟入画。
忽然,一名内侍前来禀告:张虚白三人到了。
赵佶忙坐直了身,道:“快快有请。”
只待那三人一起缓缓走了来,行礼拜见完毕,赵佶立刻便给他们赐了座,只见他们三人脸上丝毫不染风尘之色,赵佶心里也不禁生起了羡慕之情——若能长生不老,真不知该有多痛快。
然后,赵佶才问:“三位道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提出此问是因为心中还真有点奇怪,即使许州离京城近,他们往返的时间也堪称神速了。
王老志笑了笑道:“官家要我们办的事,我们须尽快告诉官家结果。”
他面上在笑,低下头便忍不住腹诽。他和林灵素还真不愿回来得这么快,本想着坐在舒适的马车上,慢悠悠回来就是,可着一路上张虚白却始终催促着赶路,后来还施展了轻功,逼得他们也不得不快些回京。
赵佶笑道:“那么,任别空和白玉簪你们都见到了?”
林灵素道:“见到了。”
其实,这一趟许州,也就见到了四大名捕和他们的那两个徒弟,至于任别空,他们既没有与其见面,更不打算与其见面。他们也不怕事后与任别空对质,毕竟三个人的话与一个人的话,官家会相信谁,不言而喻。
赵佶忙问道:“那你们见到的白玉簪究竟是真是假?”
三名道士都没有回话。
赵佶见状,心知有异,挥手让在场的人都退下,然后方问道:“怎么回事?”
林灵素沉沉叹一口气,道:“白玉簪的确是真的,可是它非但不能长生不老,用它炼丹之后还会对官家的身体有害。”
赵佶当即一皱眉,道:“此话怎讲?”
林灵素道:“臣与张道长、王道长都仔细观察了那支簪子,它是瑶池西王母之物不假,如果能在刚落入凡间之时便入炉炼丹,也的确能有长生不老之功效;可是……可是而今这支簪子已被凡间俗气所染,仙气渐渐消散,官家若吃了用它所炼制的仙丹,对身体焉能无害?”又道,“臣倒是奇怪,任道长难道会不知道这点?”
赵佶道:“这……这……”他有些不愿意相信。
王老志立刻道:“臣请问官家,任别空曾经是否让官家闻过一种香,而后官家常做一种美梦?”
赵佶心中一惊,这件事他从未与任何人说过,当下便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王老志叹道:“陛下是天子,生来便怀有龙气,那香闻过之后,虽说有美梦可做,但就是在那梦境之中,陛下身上的龙气会渐渐转移到燃香之人的身上。”
赵佶喝道:“你说什么!”
王老志当即俯身一拜,道:“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不信您可询问林道长与张道长。”
赵佶脸色沉重,久久没有言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头看向林灵素和张虚白,问道:“事实果真如此?”
林灵素点头,张虚白也没有表示其他意见。
赵佶愣在了当场。
其实,对任别空,赵佶有早有怀疑,但他怀疑的却不是任别空所言有假。赵佶的想法很简单,若以这白玉簪炼丹,果能长生不老,难道任别空会不想私吞?所以他才会私下给铁手密旨,让铁手一同找寻白玉簪下落,是因为他相信铁手的为人——但尽管如此,他也没告诉铁手白玉簪能够炼丹的秘密。而这一回,他派张林王三人齐去分辨白玉簪真假,也是以防任别空弄虚作假。
可是,赵佶没有想到,所谓白玉簪能长生不老之言根本从头到尾都是场骗局。
任别空竟是想谋害自己,还欲贪图龙气?
过了会儿,张虚白忽道:“据臣所知,那李潜飞是深知染上凡俗之气的白玉簪对官家身体有害,才不肯将其交出,可见此人也是忠心爱君之人,那么就赦他无罪,也是官家的圣明。”
赵佶现在心情郁闷,任张虚白说什么,他都点点头。
张虚白紧接着又道:“这任别空如此胆大妄为,欲谋害官家,此事不可不查;正好,四大名捕如今恰好都与任别空在一处。”他顿了一顿,徐徐建议道,“依贫道看,这案子不如就交给四大名捕来办?”
这几日,四大名捕在许州,的确是在办案。
回仙教的那些人,哪些该是死罪,哪些该是流放,哪些该受其余刑罚——他们都会全部查证清楚,再判下最后决定。而至于薛绝,只杀人和□□两罪加起来,他就逃不过一个死。
宋律对死刑犹为谨慎,但四大名捕有平乱玦在手,便可先斩后奏了。
因此明日,薛绝处斩。
夜深,四大名捕师兄弟四人各有事忙,有的在写着卷宗,有的在看着这几日审问众人的记录;然后,他们一边做着正事,一边才时不时聊上几句。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铁手第一个起身,前去开了门,随后笑道:“白兄,请进。”
来人当然是白攸。
追命坐在椅子上伸了一个懒腰,拿起葫芦喝了口酒,笑道:“我讲白兄,这可是你自己家,这可是你自己家,还要敲门吗?”
白攸笑道:“怕打扰了你们。”
铁手给他倒了一杯茶,继而问道:“有事?”
白攸接过茶,点了点头道:“薛纲在刚刚去了关押薛绝的地方。而且……而且他是先给守卫下了迷药,再偷偷摸摸去的。”说完问道,“我来请教一下四位爷,该怎么办?要不要我去请薛帮主离开?”
无情道:“只是迷药?”
白攸道:“只是迷药。”
无情道:“那就不必了。”他平静地道,“如果薛纲和薛绝只是想说几句话,就不要打扰他们。”
白攸道:“就怕他不只是想和薛绝说几句那么简单。”
冷血不在乎地道:“有我们在,除了说话,他也做不了其他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
张虚白和林灵素、王老志历史上是真有其人,而且温书原著里也有林灵素。
《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卷》:
张虚白字致祥,邓州南阳人也,隶道士籍於太一宫。身长六尺,美须髯。性静重,通太一六壬术。留心丹鳌,遇异人得妙诀,自言前身乃武陵张白先生,其徒推武陵尸解年月及虚白诞生之时,若合符节。武陵平生好酒,有诗云:武陵溪畔崔家酒,地上应无天上有。南来道士饮一斗,醉卧白云深洞口。虚白亦善饮。宋徽宗知其道行过人,每召见,必饮数鱿,虽醉益恭。上爱之,俾管辖龙德太一宫。宫中增饰四堂,日洪道、真学、会宾、隐真。又创诸庵,如超然、致道、运机,与十余小轩,皆宸翰榜之。悉横牌绢面,绿以古锦,幽邃华丽,甲於诸宫。虽被眷甚久,未尝少自矜耀。凡恩责无虚日。一日,快行六人异三朱函以赐,启封,皆麸金。拜受之际,无喜色,曰:此朝廷物,非道流所可用也。但藏之而已。宣和末,夏大雷雨,宣和殿角枝三龙腾跃而去。上惊,召虚白问曰:得非怪耶?虚白曰:愿陛下修德以禳之。
《曲洧旧闻》:
政和以后,黄冠寝盛,眷待隆渥,出入禁掖,无敢谁何,号金门羽客。恩数视两府者,凡数人。而张侍晨虚白在其流辈中独不同,上每以“张胡”呼之而不名焉。性喜多学,而于术数靡不通悟,尤善以太一言休咎。然多发于酒,曰:“某事后当然。”已而果然。尝醉枕上,膝而卧。每酒后尽言,无所讳,上亦优容之,曰:“张胡,汝醉也。”宣和间,大金始得天祚,遣使来告。上喜,宴其使。既罢,召虚白入语其事,虚白曰:“天祚在海上筑宫以待陛下久矣。”左右皆惊,上亦不怒,徐曰:“张胡,汝又醉也。”至靖康中,都城失守,上出青城,见虚白,抚其背曰:“汝平日所言皆应,于今日吾恨不听汝言也。”虚白流涕曰:“事已至此,无可奈何。愿陛下爱护圣躬,既往不足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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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些记载来看,张虚白是赵佶身边那群道士里真正的品行很好的有道之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