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无追无/铁冷铁]春秋江湖>第220章 第 105 章

  任别空听见了敲门声。

  他走去门边,打开了门一瞧,只见月色下长身端立的正是铁手。

  与分列两旁的全副武装的武士们不同,铁手的身上只穿了一件浅蓝色的长袍,没有带任何的兵器,全然是一副读书人的打扮,更显出他的气质文雅,气度不凡。

  任别空道:“铁二爷,有事?”

  铁手笑道:“任道长难道不记得官家的旨意吗?”

  任别空当然记得,那份圣旨而今都还在铁手的身上。所以,他可以阻止包括无情追命冷血的所有人进入这间屋子,也不可以阻铁手。

  他只能道:“二爷是来审讯犯人的吗?那你请进罢。”

  进屋以后,只见李潜飞仍然戴着枷锁,坐在原处。而任别空则径直走去李潜飞身边,也坐了下来。

  这时,任别空还道:“二爷,你随意审问,我帮你看管着犯人。”

  只要他留在这儿,铁手便不能当他的面与李潜飞谈某些事。

  铁手不以为意,笑道:“多谢任道长了。”

  然而这话刚刚落下,却另有一个宛若剑鸣的声音陡然响起:“看来任道长的武功真是不错,比我二师兄还好了。”

  任别空转过头一瞧,果不其然,黑衣的青年站在门边,仿佛一柄标枪,而标枪的身上还系着一把无鞘的剑;青年比枪更直,比剑更利。

  任别空站了起来,笑道:“四爷说笑了,贫道可从来没这么讲过。贫道只是想,有贫道在这儿,万一发生了个什么事,贫道也可帮一帮二爷的忙,让二爷专心于审问。”

  冷血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径直道:“任道长,我们比试一场罢。”

  任别空愣了一愣。

  他知道冷血说话向来直接,可他没想到冷血竟会这样直接。

  他忍着怒气,道:“冷四爷什么意思?”

  冷血道:“没什么意思,既然任道长这般自信自己的武功,冷某只是忍不住想和道长请教几招。道长放心,我们点到为止。”

  任别空皱眉道:“好,承蒙四爷你看得起,等我们回了京城,我一定好好和四爷比试一场。但这会儿,李潜飞还在这儿,我不能不管。”

  冷血道:“你是真的觉得我二师兄不如你,连个犯人都看管不住了吗?”

  任别空语气生冷道:“不敢。”

  冷血扬起眉,长剑就在他腰间,他道:“那就来罢。”

  任别空不再说话。

  两个人僵持在了这儿。

  忽然之间,一个明朗的声音笑着响起:“老四啊,你这会儿还真不能和任道长比这一场,虽然任道长他刚才同意了,这也不行。”又道,“任道长,我和我大师兄先前接了一个案子,与道长你有些关系,所以按规矩,我们必须,还望道长配合。”

  任别空闻言,先是在心中腹诽一句:我何时同意?随而心想:不管怎样,与无情追命谈话,总比与冷血打一架来得好,况且自己如今中了毒,不能妄动内力。他遂点了点头,道:“好,我当然配合。”

  天上星子密布,无情不曾看向任别空一眼。

  他望着夜空的星,如同望着一盘棋局。

  到了这时,他方收回视线,目光投向了任别空,道:“任道长,请。”

  须臾,无情、追命与任别空相继离去。

  冷血还留在原地,突然,只见前方迎面过来一个少年,正是阴阳白骨剑陈日月,到了铁手和冷血面前,冲着两位师叔行了一礼,道了一声:“二爷,四爷。”然后左右看了看。

  铁手拍拍他头,道:“有事?”

  陈日月道:“是。”

  铁手道:“跟我们说,还是要跟你家公子或三师叔说?”

  陈日月笑道:“都是一样,当然都行。”

  铁手瞧了冷血一眼。

  冷血点了点头,随即往前而去,下了台阶,径直走出屋外重重包围的人群,更走出这座院子,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自然是没人敢跟着他的,除了陈日月。

  冷血这时才问:“什么事?”

  陈日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双手递给了冷血,而后回答道:“刚刚从京城来的信,我才收到,就给四爷送来了!”

  冷血接过,拆开一看,只扫了第一行的字,眼里已露出悦然笑意。

  陈日月脑子灵,见状即笑问道:“是不是世公的信?”

  冷血冲着陈日月微微一笑,道:“是。”

  

  这封信送来的时候,另一间屋子里亮起了灯光。

  屋外星,屋里灯,窗边花草随风而摇。

  任别空坐到了窗边,喝了一口茶,道:“大捕头和崔三爷请说罢,究竟是什么案子?”

  追命倒不与他来虚的,开门见山道:“任道长听说过回仙教吗?”

  任别空心下一沉,摇头道:“回仙教?没听说过。是江湖武林里新出的一个门派?”

  无情见他表情,冷冷一笑道:“任道长的消息,可是半点也不灵通。”

  任别空道:“贫道只愿为官家分忧,因此只关注与官家有关之事。”

  追命笑道:“可道长是修道之人。”

  任别空道:“那又如何?”

  追命喝一口酒,径直盯着对方,道:“如果有人坏了道门名声,道长你管不管?”

  任别空道:“我当然管。”

  追命笑道:“有任道长这句话,那就好办了。”他又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旋即将回仙教装神弄鬼控制人心并且谋害人命一案讲给了任别空听,半晌,叙说完毕,他的目光还是始终盯着任别空的眼睛,“道长,你说这该死的回仙教毁了你道门清誉,这种事你肯定要管的罢?”

  无情续道:“不过,如今任道长却管不得这件事。”

  任别空听了无情这句话,问道:“为什么?”

  追命道:“因为,有证人说,回仙教的教主就是任道长你啊。”

  任别空霍地一拍桌子,道:“胡说八道!”

  追命笑道:“欸,道长你别激动啊。其实我和我大师兄也是不信道长你会做这种事,所以你放心,我和我大师兄一定会将此事调查得清清楚楚,还道长一个清白,要请道长你好好配合了。”

  任别空早知无情追命会因此事而找上自己,此时的震惊不过是装装样子,他低头想了一想,遂道:“可官家命我将刺客李潜飞逮捕回京城一事……”

  无情冷然道:“任道长,先前我二师弟追捕李潜飞的过程中,亦曾遭人诬陷,卷入了一桩冤案。”

  任别空道:“大捕头是怪我没有帮二爷的忙了?”

  无情摇了摇头,道:“不,任道长有更重要的职责在身,成某自然能够理解。”他笑了一笑,笑意很冷,“所以道长不必担心,而今我二师弟已没了事,李潜飞的案子他自会处理,用不着道长你费心了。”

  他说完,便看着任别空,只看对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任别空无话可说。

  就是因为知道,无情与追命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任别空才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但任别空想也没想,爽快道:“好,按照三爷方才所言,那回仙教的总舵十有八九就设在了许州,不如明日一早,贫道就与大捕头、三爷去许州,与那些人当面对质,怎么样?”又道,“另外,三爷刚才还说了,那聂直梧与裴微之所以诬陷铁二爷,也是因为受了回仙教的指使。可是贫道向来敬仰二爷为人,为避免二爷对贫道产生误会,干脆请二爷也一同前往。”

  若是铁手同去,那么李潜飞就不得不一起跟去,任别空心忖,这样便能保证李潜飞始终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追命对任别空的后一段话不置可否,只笑道:“明天一早?任道长可真够着急的。”

  任别空道:“事关贫道清白,贫道如何能不着急。”然后问,“贫道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无情道:“可以。”

  任别空拱了拱手,起身就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无情与追命两个人,夜更深。

  追命喝了几口酒,忽笑道:“大师兄,我怎么觉得,我们和他这番话,反倒如了他的意。”

  无情颌首道:“去许州,他没有不情愿。”

  不但没有不情愿,反倒很迫切。尽管任别空极力隐藏了这种迫切,但不管他的表情有任何细微的变化,都瞒不过无情与追命的眼睛。

  追命道:“但在之前,我倒没看出来他有想去许州的意思。”

  那,这种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草虫鸣叫的夜,守卫们却悄然无声,月光如流水一般泻了下来。铁手借着月光灯光的映照,给李潜飞解开了枷锁。

  李潜飞叹道:“二爷,怕是待会儿任别空来了,他还得给我戴上。”

  铁手微笑道:“但我不愿意,在我和我的朋友讲话时,我的朋友还戴着枷锁。”顿了一顿,郑重道,“我保证,用不了多久,李兄便再也不用戴这个东西。”

  李潜飞心下感激,遂问道:“二爷要问我什么?”

  铁手温和笑道:“要看李兄愿意告诉我什么。”

  李潜飞沉吟了一会儿,忽道:“二爷既然知道我的师父是谁,那可知道,他当年被偷袭围攻,是在什么地方?”

  铁手道:“大望谷?”

  李潜飞道:“对,就是大望谷。”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当年,数十名温家高手埋伏在了大望谷围攻于恩师,恩师最终因寡不敌众而落下了山崖,掉进了大望谷的谷底。所幸,他在谷底遇到了师娘,因此才得以大难不死。后来,师父在谷底调养了数月,与师娘相处中彼此情投意合,师父又伤心于老字号温家对他的伤害,所以从此便住在了谷底,住了一辈子。

  铁手道:“尊师后来还是偶尔出过谷的,对吗?”

  如果打那以后,温长逸一辈子都不曾再走出谷底,那他也不可能收了任别空与李潜飞为徒。

  李潜飞点头道:“就一次,师父一辈子就出了那么一次谷底。我是后来才听他说,他那次出外是想办一件事,但后来决定放弃,却在途中遇到了任别空与我。他带我和任师兄回了谷底,从此抚养我们长大,教我们武功和医术毒术。再后来,师娘比师父先去世,而师娘离世后一年多,师父亦驾鹤归去。大概,在师父生前,他便已瞧出了师兄心术不正,许多医毒秘术,他便只传给了我一个人。还有——”说着稍稍一停,这才续道,“二爷你知道,还有白玉簪,师父也只给了我。任师兄对此心怀不满,在师父去世之后,欲要对我下毒手,抢走白玉簪。我逃过一劫,却也没有和任别空见面。直到,我在京城开了一家药铺,或许混出了一点微末名声,任别空因此探听得知。这之后的事,二爷你都知道了。哦,对了,有一件事,二爷一定还不知道,就在刚刚,我给任别空下了毒,他绝对解不了的毒。”

  铁手对对方所说一切都并不意外,喟然道:“任别空若就这般死了,对李兄其实并无好处。”

  李潜飞笑道:“二爷不必替我担心,我与任别空相处那么多年,焉能不知道,他怕死得很?这毒他解不了,他就只能答应我提出的所有要求。”

  铁手心中还有几个疑问,但听到“毒”这个字,他心念一转,遂问道:“李兄,在下有一事请教。”

  李潜飞道:“二爷请说。”

  铁手道:“李兄可知道,世上有一种毒,唤作涤魂决的吗?”

  李潜飞闻言身体霍地一僵,旋即站了起来,失声道:“你说什么?”

  铁手见状怔了怔,而后道:“涤魂决——李兄知道?”

  李潜飞脸上表情大变,连连追问道:“有人中了涤魂决的毒?是谁?”

  铁手叹了一口气,道:“有,且不止一个人。”

  李潜飞一下子跌坐到了椅上,又许久许久过后,他低声道:“原来……还是……”他的声音很低很低,细若蚊吟。

  铁手见他神色,没有立即开口,而时转身倒了一杯茶,递与对方,让他喝下,半晌后见他情绪平稳许多,方才问道:“能解吗?”

  李潜飞道:“能解。”

  铁手道:“怎样解?”

  李潜飞抬起头,看向铁手,道:“我告诉二爷解法,希望二爷能答应我一件事。”

  铁手道:“何事?”

  李潜飞道:“找到下毒的人,让他把涤魂决的研制方子交出来,然后毁了。”

  铁手微微一笑,道:“这件事不须李兄开口,在下也会这样做。”

  李潜飞叹气道:“我会给二爷写一张解解毒的药方。药方里的药大部分都不难找到,只不过,其中必须需要一味药引,是老字号温家的血凝果。”

  铁手一愣,道:“血凝果?”

  李潜飞道:“血凝果是百种异毒所制,用来以毒攻毒,最有奇效。”

  铁手问道:“除了血凝果,还能用其他的代替吗?”

  李潜飞道:“不能。”说完,他忽然想起了一事,为难道,“是了,我差点忘记,二爷你的身体也需要血凝果才行……血凝果世间只有两枚,皆在老字号温家温太爷的手里。二爷你用一枚,中涤魂决的人用一枚,倒也刚好够了。只是,血凝果是温家至宝,要想顺利在温太爷那里求得,恐怕不是太容易。”

  有一件事,李潜飞不知道。

  老字号温家主事人温太爷独子自小身中剧毒,必须得一枚血凝果用作药引,才能配制出解药一事——只有温家内部人知晓。

  铁手倒是早从温久危那儿听说了此事,但他此时问出口的问题却是:“可是,中涤魂决之毒的人不少,只一枚血凝果,能够吗?”

  李潜飞道:“够了。血凝果只是药引,只须将它与别的药材一起熬制,每人只喝一点药汤,都能够解毒。”

  听到这句话,铁手便轻松了,也笑了。

  他想了一会儿,道:“在下有一个请求,不知李兄能否答应?”

  李潜飞道:“二爷请说就是。”

  铁手道:“今晚的谈话,我希望李兄不要告诉我大师兄三师弟和四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