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不愿再玩失踪了。
出了谷底,回到小屋,直到重返飞扬山庄的路上,她都紧紧跟着无情和追命。
起初,道上行人甚少,除了无情一人坐着轮椅以外,众皆不行。然而走了一段路,渐渐到达城中繁华所在,为避免惹人注目,他们遂赁了三辆大马车,依然是无情一人坐着轮椅,而其他人则上了马车继续前行。
在回程的这段时间里,琉璃见杨柳相貌可爱,心中颇为喜欢,遂和她聊起了天。追命待在马车里也不闲着,一边喝酒,一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审问着对面的犯人,还真从他们的口中问出了不少事情。
可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如此,不过一会儿,马车已到了城中央。
马车车帘是掀开的,一路有风吹进来,追命望向车窗外东路的方向,忽道:“往那里走可以到长宁街,对吗?”
杨柳点头道:“是,我以前也常来许州找薛姐姐玩,这地方的街巷我都很清楚。长宁街那里可繁华热闹了呢,只是离这儿挺远的,还得有段路程才能到。三爷,你对那里感兴趣?”
追命微笑道:“很感兴趣。我听说,老字号温家的温太爷有一所别宅就在那里,他有时会去那里居住,就比如说最近。”
杨柳对老字号的事并不了解,便没有接话。
温象见追命的视线看的是自己,遂点了点头道:“三爷说得没错。”
无情的轮椅始终由自己推动着,他知道陈日月与叶告都有些累了,便让两个孩子待在了马车里休息。此时,仍然是他按动着轮椅机关,听追命与温象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了轮椅的滑轮。
黄昏晕染的日光映着他的衣服,他侧过头看向马车里的人,道:“我们下车走。”
众人闻言一怔,都蓦地将目光移向了无情。
赶车的汉子停了车,表情同样茫然不解。
无情道:“离飞扬山庄不远了,我们走回去。”
琉璃犹豫了一会儿,指着那些身全被绳子捆绑着的犯人,犹豫道:“他们也在大街上走,让老百姓看见了,会不会影响不太好?”
无情似是想了想,倏地轻声一笑,道:“他们本不爱惜自己羽毛,难道我们还要替他们担心他们的名誉受损吗?”
琉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忽意识到无情是在说笑话,停住了口,笑了一笑。
追命第一个跳下了马车,回头笑道:“就算他们的名誉受损了,那也是他们自作自受。各位,我们下车走罢,路上还能欣赏欣赏暮色风景。”
从欣赏暮色到欣赏起了月色,用了好长一段时间,一行人才终于回到了飞扬山庄。
虽说走得久了,但大家都是江湖人,倒没一个觉得累。只是他们的轻功既不如无情与追命,行得便慢,回庄之后夜已深沉,庄中许多人都入了梦乡。无情和追命没有惊动他人,带琉璃与武湖等人去了客房休息。
而后,他们做了两件事。
这第一件事,是擒获庄中那四名奸细。这事简单,别说四个人,即使是四十个人也不是无情与追命的对手。旋即他们将这四人与那批回仙教里的温家子弟都关押了起来。
第二件事,则是写一封信寄给鱼雁山庄的信。
这时候,还未入睡的薛霜行听到他们回庄的消息,遂赶来与他们相见。
轻轻敲响了房间的门,听门里的人说了一声请进,薛霜行推门入内,一眼瞧见屋中杨柳,她先是一怔,继而一喜,原本忧郁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悦然道:“柳儿!”
杨柳跑到了她的身边,笑着道了一声:“薛姐姐!”
薛霜行看着对面的人好一会儿,道:“你没事罢?”
杨柳笑吟吟地转了个圈,道:“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薛霜行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些天都跑到哪去了?伯父伯母都担心着你。”说罢看向了无情与追命,微笑道,“杨柳的事,多谢大捕头和三爷了。”
无情端坐案边,此时搁下手中的笔,道:“这是我与我师弟分内之事,薛姑娘不必言谢。”顿了顿,又问,“萧兄呢?”
他见薛霜行方才的神情抑郁,便料定了十有八九与萧愁有关。
薛霜行登时默然,半晌道:“刚刚……他身上涤魂决的毒发作。”
可解药已用光了。
所以,在如此夜深时候,薛霜行依然没有休息,因为她根本睡不着。
不过,薛霜行也没陪着萧愁,她知道萧愁绝不会愿意此时此刻有人在他的身边。
这是他的自尊。
无情和追命都明白,于是对视了一眼,便也没再问萧愁如今在何处。
杨柳好奇道:“薛姐姐,你在说谁啊?那个萧兄是谁?”
薛霜行没法把心里那个名字说出口,沉默了一会儿,忽见无情身前桌子上放着一封信,当即话锋一转道:“大捕头,你在写信呢?是给哪位朋友的信,我可以让帮里的兄弟去送。”
追命笑道:“不必了,是给鱼雁山庄在许州分庄的兄弟们的信,我待会儿一个人送过去就行。”
一听这话,杨柳浑身一震。
她转过头看向追命,踌躇问道:“三爷,你给要我们庄子送什么信啊?”
追命道:“你失踪这么久,总不能让你父母再担心罢?”
杨柳道:“可是三爷,你答应了我,让我和你们一起去接的李大夫的?”
追命道:“这两件事矛盾吗?等我们走完了这趟之后,令尊也该知道你在这儿的事,由他接你回家最好。”
杨柳想了一想,只好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接李大夫?”
追命的视线转向无情。
无情道:“明天。”
颍水旁,江波楼。
经过一夜,太阳刚刚升起,天色是红烧一般的红,霞光万丈倾泻出一线照进江波楼顶层的房间窗户里。李潜飞独自伫立窗边,遥望着朝霞染成的红彤彤的颍水波涛。
得到了神侯府力量的帮助,这一路的确顺利了许多。然而任别空毕竟不是寻常人等,他也有自己的暗探,他们查到了李潜飞而今便藏在此地附近某处,却查不到李潜飞的具体所在位置。
所以如今,李潜飞滞留在了这儿。
在这里,至少暂时是安全的,可一旦出了这座客栈这间房间的门,极有可能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但他仍是不愿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自与铁手和冷血分开的这些天,在路上,他一直在想两件事。
——杨柳究竟去了哪儿?
——白玉簪还在她的手里吗?
他想不通杨柳如此做的缘故,这两件事纠缠在他的心头,使得他心中忧郁,在这里待下去便更是坐立不安。
他要走。
他要解决一件事。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纠结数日的李潜飞终于在此时下定了决心,拿起挂在墙上的斗笠,戴上头顶,将帽檐压低了低,随后向门口走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
却不是李潜飞打开的。
小二托着托盘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道:“李大夫,你的早饭。”忽地一愣,“李大夫,你……你这是……”
李潜飞微微一笑道:“多谢了。不过我在这里叨扰已久,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
小二的表情郑重起来,想了片刻,道:“你别忙,我去叫我家掌柜。”说罢他转身去了一楼大厅。
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日,的确该跟主人告个别。李潜飞原本就是打算下到一楼与掌柜说一声告辞的,这会儿他索性等在了这里。
不到一会儿,一位中年人已上了楼,进了李潜飞的房间,而后立刻将门关上。
李潜飞笑了笑道:“刘掌柜,你用不着这样谨慎,我待会儿也要出门了。”
那刘姓掌柜闻言,断然道:“不行。”他肉嘟嘟的脸上全是和气,但说话的声音里隐隐含了一股中气,显然是会武艺之人,“你如今出去,如果出了事,我没法跟铁二爷和冷四爷交代。”
李潜飞道:“可我不能再待在这里,我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我还得待多久。”
刘掌柜道:“等二爷和四爷来了就好了啊。”又道,“我们之前也给大捕头和崔三爷寄去了信,若是他们二位来了,那也好办了。你这会儿一个人出去,若是碰上任别空……”
李潜飞打断道:“那正好。”
那刘掌柜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
李潜飞道:“那正好,我杀了他。”
刘掌柜听到这句话,叹了一口气,不出声。
李潜飞道:“你觉得我杀不了他?”
我虽不知你武功究竟如何,但你与任别空显然早有冤仇,若能杀他,之前为何不杀?非得等到如今?那刘掌柜心中这般想着,并不把话说出口,但他脸上的表情可他的内心想法暴露出来了。
李潜飞道:“我之前不杀他是因为他是我的师兄。无论如何,就算他视我如仇寇,就算我也厌恶于他,但这些都不能改变他是我师父的弟子的事实。况且,我是大夫,我从来做的都是救人,杀人这种事我师父一向不许我干。可是而今……”顿了一顿,忽然问,“我前些时日听说,江湖中出了一个回仙教,教主就是任别空?”
回仙教的事在江湖上早传得沸沸扬扬。
刘掌柜道了一声:“是。”
李潜飞道:“既然他做了这种事,那我就不能再放过他了。我相信,师父泉下有知,也会同意我为他清理门户。”低低笑了一声,“他以前常恨师父传给我的东西比传给他的东西多,那我现在就让他看看,我真正的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四师兄弟该会合了,反派们请排好队领便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