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无追无/铁冷铁]春秋江湖>第195章 第 80 章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的路好走。

但人总是要先上了山,才能够谈到下山。

无情与萧愁于前半夜上了山,且在山上经历了一场恶战,这借着微微月光作明灯,徐徐向着山下而去。

无情突然停步,坐了下来。

胸闷,气喘,无法呼吸,额头沁出一颗颗晶莹的汗珠,他的双眉蹙起,似在忍受着极大痛楚。

萧愁见状一愣,急问道:“你怎么了?”

这是哮喘发作的症状。

无情早已习惯,习惯了十几年。

诸葛先生曾研制过一种丹药,名唤做碧冰丹,通体碧绿,口感冰凉,炼制过程十分复杂,普通人服之能强身健体,内伤者服之能快速痊愈,患病者服之能精神百倍,尤其有缓解哮喘的奇效。若是平常,无情吃一颗,休息一会儿,也就没事;可而今,无情身上所有的碧冰丹早在之前已全数被他送给了长风酒楼的老板小二与厨子。

那群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被浮生楼的杀手封了一夜的穴道,若不调养,对身体定会有损。

无情不停喘着粗气,似乎下一刻便会因窒息而亡。

萧愁慌了神,蹲在他面前,不知该做些什么。

无情没有理会他,抬手在自己颈边摸索着,取出“三点尽露”,手把银针,即刻扎进自己身上几处要穴。随后,他靠着一株树,仍在喘气。

既已习惯,就有应对它的办法。

即使没有任何灵丹妙药。

渐渐地,无情呼吸平稳了许多。

然而下半夜的夜风更冷了,乌云也急,星星闪烁,寒气如冰锥直往无情骨头缝里钻。

但寒风吹不倒无情。

无情的腰很直。

萧愁见无情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才放下心来,想了想,试探地问道:“你刚才那是……是中毒?”

无情冷冷道:“还没有人可以让我中毒。”

萧愁一笑道:“是我想多了……那你刚才是……”

无情淡淡道:“哮喘。”

萧愁恍然大悟。

方才无情的样子确与哮喘发作时的症状一般无二。

萧愁问:“为什么不治?”

无情道:“十几年的病,要治早治好了,现在还浪费这个时间做什么?反正死不了人。”

萧愁表情复杂,半晌道:“还是该想办法治一治的。”

无情漠然道:“治好了这个,顾不了其他,不如把时间放在有意义的事情上。我们该走了。”

说着拍地,正欲再度凌空而行。

萧愁道:“等等。”

无情看向萧愁。

萧愁也看无情。

哮喘发作起来的滋味比起涤魂决如何呢?萧愁不知怎的突然便在心里想起了这个问题。曾经,萧愁以为,在这个世上,会忍着巨大痛苦的同时做事情的,只有自己与自己的兄弟们。直到此时此刻,萧愁才忽然懂得,原来不止的,原来在这个世上会忍着巨大痛苦的同时做事的一直不止自己与兄弟们。

只不过,他与他们,所做的事从来不同。

萧愁道:“休息一会儿罢。你不累吗?”

无情平淡道:“我不累。你累?”

萧愁苦笑道:“我累。我去找点木柴生火。”

 

山里有小动物奔跑的足迹,风吹着叶子打旋,只是无声。直到这会儿红色的篝火燃起,响起噼里啪啦,才给这寂静的夜平添了一点轻微的声响。

篝火很温暖,无情与萧愁坐在火边。

萧愁合眼,打坐运功调息。

无情笔直坐着,望前方树林,默默沉思。

尽管此时无情的身体同样需要内功调养,然而无情既无内力,亦不懂武功,打坐运功这种事他不是不愿,只是不能。

无情仍是有事做。

右手捡起地上一根枯枝,无情用枯枝在地上画着什么,不是山水风景,更非人物肖像,只不过是一些看起来毫无意义的线条与圆圈。

萧愁调息完毕,睁开了眼睛。

无情还在画。

这是无情休息的方式。

萧愁见状十分奇怪,正想开口询问,却又怕打扰无情的思路,只好专注地看着地上图形,渐渐地萧愁的眼睛忽然睁大。

无情道:“常飞龙是你杀的?”

萧愁眉头一跳,片刻道:“是。”

无情道:“他的阵法,你学到手了?”

萧愁道:“我只会布那一个阵法而已……常飞龙是我杀的,是我欠了常家人的血债,那个阵法我本永不想用,可是那年我……”顿了顿,又问道,“你这会儿画的就是这个阵法?你怎会这般清楚?”

无情不答,又沉吟微时,枯枝在地上添了几笔,随而问道:“若要破阵,这样能行吗?”

萧愁低下头,看了许久,长叹一声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本事。”

无情扬唇笑了。

倒不是因为萧愁的称赞。

他从看到此阵之时起便开始思索破阵之法,费了这么长时间的脑力,终于成功,心中自然生起了一种愉快与兴奋。

就像铁手寻到一册古籍孤本,追命喝到一坛陈年佳酿,冷血与一名高手比武。

那一种愉快与兴奋。

 

另一处,同样是后半夜,追命将唐崇等四人踢了出去。

一脚,同时踢四人,踢的力度很重很重,四声惨叫瞬间响起。然后,追命坐在围墙之上,语音悠然扔下一句:“你们要是再不离开,我会让你们每一个人都和他们四个一样,一模一样。”

无数冷箭向着追命射去。

追命挥挥手,像一阵风似的消失无踪,箭都射了个空。

回到院子,追命负着手,先冲着薛纲问了一句:“薛帮主,贵帮有藏酒吗?”

薛纲正在思考追命的计划究竟可行否,闻言一怔,道:“厨房里有几瓶,三爷你……”

追命扬起酒囊一摇,笑道:“不好意思,酒喝光了,薛帮主不介意请我喝两瓶罢?”

江湖传言,四大名捕中的追命三爷有一身酒功,喝得越多,功夫越高。薛纲一想到这点,二话不说,立刻吩咐了弟子前去厨房给追命拿酒。

追命拿到酒,心情十分愉悦地靠在树边,一边喝一边想:这回出门运气倒是挺不错,喝的酒不是大师兄和四小送的,就是其他人送的,总之自己没有花过银子。

喝起酒来,时间过得也挺快,至少对于追命而言。而觉得时间缓慢的,是薛纲,是其他穹空帮的弟子。

快与慢,不过由心而定。

他们终于等到天边燃起了烟雾。

追命一腿踢开了穹空帮的大门。

浩浩荡荡的人群,排列整齐,如一个牢不可破的铁甲车,在追命的带领之下,径直走出大门。

“你们竟然还敢出来?”何火冠见状一怒,唰的长剑出鞘,“这一回,你们所有人都要死!”

随着他的手势,每一个人的手中都亮起了兵器。

无数刀光与剑光,比天上的月光与星光还要亮。

势如破竹。

势如破竹的人当然是追命与众穹空帮弟子,如今至少一半的人在心中存了怀疑,虽未全信,可因为这一点点的怀疑,他们出手也留了余地,不再像之前那般拼命相搏。穹空帮弟子未敢恋战,只冲过去。

每冲一步,发出一声呐喊,气势如虹,声声震天。

追命在前开路。

何火况不敢相信,才这么一会儿时间,自己这边的人的战斗力竟突然弱了这么多,他全然无法理解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的穹空帮弟子在追命的带领下冲出了包围,越走越远。

 

寒风夜里的土地庙,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大家肩挨着肩,竟觉出闷热。

更烦躁。

而今有家不能回,一众人坐在庙里,都交头接耳讨论起了下一步的行动。讨论到最后,所有人仍是抬头将目光投向了追命。

土地庙是追命选的,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一,此庙位置隐蔽,附近道路曲折复杂;二,追命在另一条留下了引人误导的踪迹。

追命的追踪术,要追人容易;要摆脱他人的追踪,同样轻松;要带着人摆脱他人的追踪,还是不难。

追命此刻坐在房梁上。

如此一来,就不觉拥挤,他还可以躺着,然后一口一口喝酒,时不时往下看看唉声叹气的人们。

“都出来了,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还这么死气沉沉的?行了,打起精神来罢!之前闹了那么久的鬼,也没让你们崩溃;现在知道是人,反倒让你们怕了吗?”

这话让众人一怔,瞬间,他们挺起胸膛,眼里亮起光,重又恢复了精神气。

追命很满意众人现在这个状态。

光明与黑夜的战斗,永远都会存在,永远都不会结束。之后的路依然艰难,只用始终用乐观的心态去面对它们,才能够坚定地走下去,才能够取得胜利。

薛纲道:“三爷,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你吩咐!”

追命没有犹豫地道:“接下来我得先去找我大师兄。”

薛纲道:“需要我派多少人帮三爷的忙?”

追命道:“用不着,我大师兄不需要别人的帮忙,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关于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我还得请教他。”说着笑了一笑,“而且薛帮主,贵帮的弟子也跟不上我的速度。”

后一句话是大实话,没有任何人反驳。

薛霜行忽然道:“三爷,无论如何请让我与你同行,我也想见一见大捕头。”

 

极萧索的长街,两侧的瓦屋破旧非常,追命与薛霜行走在这条街上,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月光同样照着前方不远处,一个卖夜宵的摊子,老板正在收摊。

追命与薛霜行走了过去。

薛霜行脚步声轻微,追命走起路更是无声无息,直到两人站到了那老板面前,那老板一抬头,唬了一跳,一声尖叫脱口而出。

追命笑着道:“老兄,你这儿都卖些什么吃的?”这句话是为了让那老板放下戒心,随即追命才接着问,“老兄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不会是因为我罢?”

老板松了口气,笑道:“只剩下一点饭和一点腌制小菜了,只够一个人吃的,客官你要吗?”又解释道,“客官不瞒你说,刚刚这儿才走过一大群人,腰边都别着刀剑,看起来蛮吓人的。所以我看到客官你才……嘿嘿,客官你别见怪。”

追命道:“饭,我带走。”想了想,笑问,“是吗?这么晚了,还有那么多的人在街上走?他们去的哪个方向。”

老板给追命随手指了指左边,继而头疼地问:“光要饭不要菜吗?还有饭要怎么带走?我这儿也没有油纸包啊。”

追命笑道:“腌的小菜太咸了,清淡些的好,就饭罢。连碗一起,我多给你钱。”

夜风凉嗖嗖,老板卖出最后的白饭,正式收摊。追命将酒囊挂在腰间,一只手端着装饭的碗,继续与薛霜行径直往前去。

夜很静,长街很静,只余下追命与薛霜行两个人。

月光与星星很静。

薛霜行道:“看来他们都走了。”

追命笑道:“我们都走了,他们还留在那里干什么?”

薛霜行道:“我们该到哪里去找大捕头?”

追命侧过头,认真打量了一会儿薛霜行,忽而一笑道:“我急着找我大师兄,是应该。薛姑娘你呢?你为什么会对找我大师兄的事如此上心?”

薛霜行一怔,随即踌躇道:“我担心成大捕头的安危。”

追命摇首道:“我说过,我大师兄不需要别人的帮忙,那也就更不需要别人的担心。”

薛霜行低头无言。

追命的语音忽变得缓长,接着笑道:“还是……你担心的其实是萧愁?”

薛霜行浑身一震。

追命微笑等她回答。

又走了一段路,薛霜行这才倏然开口道:“三爷,你之前说,大捕头之所以一直未回,是与浮生楼有关?”

追命道:“我猜的。除了浮生楼的那些杀手,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事能牵绊他。”又问,“你和萧愁认识的事情,令尊并不知情罢?”

薛霜行道:“没有别的人知道。”

追命笑道:“我不是人吗?”

薛霜行也有在笑,却是带着苦涩味道的笑。

追命说道:“我想我们还得走一段路,路上无聊,不介意跟我讲讲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薛霜行道:“他不是一个坏人。”

这句话讲得十分突兀,并不算回答追命的问题,然而追命却未插口,一手只端着碗,静静听薛霜行讲下去。

薛霜行叹了口气,像是在讲给追命听,又像是在回忆:“我第一看见他时,是在缘溪,就是在穹空别院不远的一条小溪边。他当时……正在杀人,杀一个无辜的人。我既然看见,当然不可能不管。所以,我对他出了手,也伤了他,那一刀正中了他胸口。”说到这里,停了一停。

追命问道:“他当时本就有伤在身?”

薛霜行苦笑道:“没有。三爷你一定在奇怪,他的武功比我强得多,为什么我还能伤到他?其实也奇怪……我只知道,那一刀之后,我们之间就注定了……”她突然咬住了唇。

薛霜行第一次见到萧愁时,萧愁正在杀人。

那是秋天,一片红透的枫叶打着旋飘落,一滴鲜红的血从刀上抖落。萧愁回过头,看见的是眼里燃着怒火、一身红衣明艳的薛霜行。

萧愁在心里哀叹了一声。

他的劫数来了。

萧愁知道,她就是他这辈子的劫数。

薛霜行已对萧愁出了刀。

萧愁忘了避,或是根本就不想去避,总之总之,他没有避。

薛霜行反倒不愿意下杀手了,然而刀已出鞘,无法停顿,刀锋只能一偏,两人之间什么话都还未说,薛霜行已刺伤了萧愁。

“你为什么……”

“你穿红衣,很美。”

那是薛霜行与萧愁之间的第一次对话。

来不及再讲第二句话,忽然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来杀萧愁的。

薛霜行道:“是柴武,他正好探听到了萧愁的踪迹,找萧愁报杀兄之仇。”

追命道:“杀兄之仇?柴文是萧愁杀的?”

薛霜行正色道:“是,柴家两只狼之一的柴文是萧愁杀的,很久以前杀的。萧愁杀他的原因,不是因为哪位雇主的要求,纯粹是因为柴文作恶多端,所以他自己想杀。”讲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侧头去看追命,却见追命的脸上并没有一点鄙夷的神色,“你……你……”

追命笑道:“我什么?我还等你接着往下说。”

薛霜行道:“你以为你会嘲笑他。”

追命咦了一声,道:“为什么要嘲笑他?你说得没错,柴文作恶多端,曾虐杀过无数幼童,就算萧愁不杀,我也迟早会去杀,我师兄师弟也迟早都会去杀。萧愁替我们师兄弟省了力气,这论理呢,我还该谢谢他。唔,如果你先于我见到他,记得代我说声谢谢。”顿了顿,又笑起来,“不过事情一码归一码,你要是先于我见到他,也别忘了跟他说,他杀过的无辜者我还没忘,我要捉他归案那是早晚的事。小姑娘,你接着说故事罢,停在这里可不地道。柴武后来也死了,是被谁杀的?你还是萧愁?”

薛霜行笑道:“我杀的。萧愁当时已经没有力气再杀人。”

他们的相识在一片血色里。

周遭两具尸体,一是个无辜的好人,一是个十恶不赦的凶徒,薛霜行却再分不清萧愁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薛霜行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避我的刀,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柴文,在这两个疑问没有解答以前,我不想对他下杀手;但浮生楼的杀手在江湖之上恶名昭著,我若将他带回穹空帮,我父亲和帮里兄弟都不会答应。其他的地方也不安全,我正想找个妥善的所在安置他时,我搜到他身上一本书。那书上记录着一个阵法,要布那阵法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但我看得出那阵奇绝,因此看着书布了出来,将他送到了阵里。”

追命打断道:“那阵是常飞龙的阵?”

薛霜行奇道:“你怎么知道?”

追命道:“小姑娘你别忘了,他离开长风酒楼后,我跟过他,我和我大师兄有见过那个阵,是我大师兄认出来的。”

薛霜行喃喃道:“是啊,你跟过他……”陡然心中一惊,“你……”

萧愁离开长风酒楼之后,第一个见的人便是薛霜行,假若无情与追命真的有跟踪,那么……薛霜行定定看着追命。

追命咳嗽一声,道:“小姑娘,讲故事的时候不要总吊人味道,我很好奇这个故事接下来的发展。”

薛霜行长叹道:“接着讲这个故事之前,我想先告诉三爷你一件事。”

追命道:“你说。”

薛霜行郑重道:“萧愁接到任务杀完人,从来不会动死者的任何东西。常飞龙记录奇阵的那本书是一个人送给他的,他推辞不了才只能收下,但他本来准备一辈子都不看那书的。”

追命道:“可他这次还是动用了那阵。”

薛霜行道:“这次你们看到的阵就是那年我布的,迫不得已才用,是因为他知道这次对付的人里有无情大捕头。他不怕死,但他不想他兄弟死。”

追命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接着讲故事罢。”

那是一个注定不可能得到美好结局的故事。萧愁在奇阵里养了半个月的伤,薛霜行每日给他带药带饭,渐渐地,他们从每次只讲一两句话到无话不谈。

薛霜行道:“萧愁是孤儿。他小时候,家乡闹饥荒,全家的人都死光了,他只有一个人去外乡流浪当了乞儿。有一天,他实在是饿得不行,偷了路边小摊两个包子,被人发现,那摊主狠狠揍了他一顿,几乎没将他打死。”停了一停,薛霜行的声音不由开始哽咽,“后来,他常跟我说,如果在当时,有人能无条件地帮他一把,那该多好。可是……可是没有,没有人帮他,直到他快要被打残的时候,郁旗出现了。”

追命抓住了薛霜行话里关键的几个词,问道:“郁旗帮他是有条件的,为的就是让萧愁成为他手下的杀手?”

薛霜行道:“郁旗看出萧愁的根骨天生是练武的材料,因此收养了他,并在萧愁的体内种下了一种毒。”

追命的脸色忽变得沉重。

薛霜行道:“萧愁是郁旗收养的第一个孤儿,因为萧愁的练武天赋让郁旗尝到了甜头,在那之后他又收养了好些孤儿,教他们武艺,让他们做事。一旦谁不听命行事,那毒发作起来,只会令人生不如死。但是……但是即使是这样,萧愁他也始终都是不愿意杀人的。他这辈子最照顾的是他在浮生楼的那些兄弟们,可郁旗要他杀第一个人之前,让他眼睁睁看着他的那些兄弟因涤魂决的毒发作疼了三天三夜,他也坚持不动手,直到最后郁旗亲自将那人的人头送到他面前……他是绝望了,他是绝望了才会……后来他和郁旗谈条件,行动的时候不杀路人,不杀小孩子,不折磨目标……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追命这时没有说话。

望着天边的浮云,追命眼里的沧桑很浓郁。

薛霜行赶忙忍住眼角快要沁出的泪,道:“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我知道,不管怎么样,他杀了太多的人,苦衷不是作恶的理由,他是罪无可赦。可……”她突然停步,身体靠在了路旁一株树边,仿佛虚脱似的道,“可我还是爱他。”

这句话,她讲得斩钉截铁,眼底都亮起了光。

她叹道:“曾经,他问过我,愿不愿意抛开一切跟他走。我和他可以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若涤魂决发作,我再杀了他。我没有答应,我知道,我放不下穹空帮,他也放不下他的兄弟。我是明白的,我和他永远不会有好结局,但我已经想过了,”她微微笑了,“下辈子我要和他一起下地狱。三爷,你就当我傻罢,这些事你不要告诉我父亲,我不想让他伤心。”

追命闻言淡淡一笑,道:“情之一字,本就说不清道不明,得失只有自知。就算是外人看来的傻,那自己也是傻得心甘情愿。小姑娘,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说的那毒,有解药吗?”

薛霜行道:“解药……我不知道。”

追命笑道:“只要是毒,就有一定解药。小姑娘,我们做一个约定罢。”

薛霜行道:“约定?”

追命点点头,语气一正道:“我帮萧愁,帮浮生楼所有人找到解药,彻底解了他们的毒;你答应我,劝萧愁投案自首,也让萧愁劝浮生楼所有人投案自首。”

薛霜行一震,愣了良久,目瞪口呆道:“你……你说真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追命笑得依然淡然,道:“你的故事讲完了,说老实话,很不好听,我很不喜欢这个故事。”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追命忽然想起了一朵会转色的花,想起了楼头窗前的一抹紫,想起了雨夜之中的一柄伞。

他早已经放下那些画面,可那些画面是一段段记忆,曾经存在在他的生命里。

他又倏然想起了一个身影。

孤清冷傲而俊俏;冷静如千年浸于深潭的剑,不动如万年屹立雪顶的峰。

这个时候,追命才真真切切地笑了。

追命一只手解下腰间葫芦,拨开塞子喝了一口酒,笑道:“我还是喜欢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孤清冷傲而俊俏”出自少追,“冷静如千年浸于深潭的剑,不动如万年屹立雪顶的峰”出自少无,都是三爷眼里的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