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阵阵而来，踏破夜的寂静。
何梵与白可儿对视一眼，迅速跳上一株大树。随而，只听吁的一声，不远处三匹骏马同时停下。
月色不明，坐在三匹马上的三人影影绰绰。
风带动着叶的轻响，当中一人到到处望望，忽低声问道：“刚才好像有人，你们看见没有？”
裴微道：“我看见了，而且那两个人影穿的似乎是……是御火帮的衣服。”
张延一凛，急急追问道：“御火帮？你们之前说过，御火帮也信了你们那个什么回仙教？”
聂直梧抽动了一下嘴角，片刻后小声道：“是……但我与拙荆已不再信那狗屁回仙教了，所以不是我们那个回仙教。”
张延没理会对方后一句话，压着声音道：“你们想办法把人引出来罢。”
聂直梧点点头，吸口气，用上内力高声道：“在下聂直梧，敢问两位小兄弟可是回仙教仙友？聂某在此拜见了！”
突然一道流星！
流星到了聂直梧胸前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不是流星，而是剑。
剑的气势令聂直梧陡然间想到了冷血。
不会是冷血。
冷血的剑没这般漂亮。
那是一柄有着耀眼光芒的银色宝剑，出剑的人却有着和冷血同样的狠厉与不留后路。
裴微霎时抽剑出鞘，急忙救援。
半空中飞下来了几颗星星。
星星到了裴微身前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不是星星，而是暗器。
或者说明器。
它们以绝对光明正大的方式打中裴微手腕，那一瞬间，裴微右手鲜血直流，手中剑也蓦地落下地去。
旋即，一个少年，一把刀，就在裴微眼前。
聂直梧避过了那凛冽非常的一记剑招。
剑招毫无停顿，在他身边，如影随形。
血飞溅了出来！
聂直梧的右肩已有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算不得重伤，但对面少年的凶狠已令他暗暗心惊。
血腥味飘散在凉风之中，忽然只听一声：“何小哥！白小哥！”
住了手。
何梵与白可儿都住了手。
随而，黑夜里亮起了一点光，那是电光火石的光亮。何梵与白可儿朝前一望，便是一怔，俄而喜悦道：“张叔叔！”
张延立刻下了马，笑道：“我就说呢，是谁的功夫，这般有大爷和四爷的气势？哈哈，没想到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两位小哥怎么在这里？大捕头可在近处？”
白可儿摇头道：“我们公子不在这里，是我们三师叔吩咐我们出来办事的。”至于要办何事，他看了一眼聂直梧与裴微，心中沉吟，并未立即说出口。
但何梵的心里已满是歉意。
他看着聂直梧与裴微的伤，慌忙道：“你们没事罢？对不起……我不知道……“很快从怀中拿出了骨肉茶，那是四师叔研制的一流伤药，“刚才你说你是聂直梧，我信以为真了，所以才……真对不起。”
聂直梧与裴微闻言，脸色变了几变，没有接药。
张延咳嗽两声，道：“他们确实是聂直梧与裴微。”
何梵啊了一声，立刻把骨肉茶收了回去，望着张延，眼神里透出疑问。
张延从怀里摸出了两瓶普通金疮药，扔给了聂裴二人，想了一想这才道：“何小哥、白小哥，那边有个凉亭，我们坐一会儿慢慢谈。”
此夜此时，街上冷清得很，连月光都很惨淡。凉亭边一株株花树繁茂，夜来春风，香气扑鼻。
张延知道的事情也不算太多，只捡了重要的大概说与何梵白可儿听。
最后，张延才问：“两位小哥知道薛绝吗？听说这人是大捕头要抓的犯人？”
何梵与白可儿点点头。
张延道：“二爷和四爷遇到这人了，所以二爷四爷想先查查那薛绝和浮生楼的事，就派我跟着聂直梧和裴微去找温太爷。好巧不巧，我们打听到温太爷最近就在许州的长宁街居住，因此才着急马不停蹄赶路来了这里，没想到遇到了两位小哥。”
何梵与白可儿听罢，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张延奇道：“你们想什么呢？”
白可儿惊喜道：“我真的有师弟师妹了？”
何梵却发愁道：“四爷答应等下次我和他都在家的时候教我新的剑法，现在他还能有空吗？”
一者喜，一者愁。白可儿与叶告同岁，在三剑一刀僮里是年纪最大的，且他带艺投师，江湖经验亦是师兄弟里最丰富的一个，偏偏做了最小的师弟，尽管有追命做榜样开导，他仍是暗自不开心了许久，而今终于等到了师弟与师妹，他眉目里都透出欣喜。何梵可不同。何梵仅有的一个师兄如今只存在他心底，剩下的全是师弟，因此再多个师弟师妹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事。
张延瞠目结舌道：“你们想的重点不太对罢？”
白可儿道：“那张叔叔你接下来是要去找温太爷了？”
张延笑道：“照你们说的，三爷在穹空帮，我想我要不要先去那里帮帮三爷的忙？”
白可儿道：“别去。穹空帮现在外面全是人，张叔叔你去了怕是进不了门。而且张叔叔你不是要去找温太爷吗？二爷的事情最重要。我相信穹空帮那里，三爷自有办法解决。”
张延笑道：“还是你们想得深。时间不等人，那我们就先走了？就此别过。”
白可儿点了点头。
大家起身。
何梵蓦然银剑出鞘。
上一刻，何梵的脸上犹带着甜甜的笑；这一瞬，剑出以后，银光一倏地照，他的侧脸很坚毅，眉眼也有了点冷意。聂直梧与裴微吃了一惊，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最乖巧的少年会突然有这样的表情与举动。
剑尖向着地面，何梵低头看着剑尖，冷冷开口：“我希望你们是真的认识温太爷，真的有心与他讨药，不然我可不像我们二爷四爷那样好说话。”
这话是对谁说的，众人都听得明白。
聂直梧与裴微的脸色全白，心中思忖：你家四爷究竟哪里好说话了？但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不敢说出口。
白可儿正色看着他们，接着缓缓道：“温太爷最近就在许州附近是罢？别忘了我们公子和三爷也在许州。”
聂直梧与裴微始终不发一言。
张延见状叹口气，打了一个圆场道：“你们也别吓他们了，这一路我信他们是真心悔过。”
何梵与白可儿不置可否，冲着张延抱抱拳，告辞离去了。
长街又静。
张延道：“我们也走罢。”
聂直梧忽然道：“张兄，求你一件事。”
张延道：“别叫我张兄，我可不想跟你们做兄弟。说罢，什么事？”
聂直梧踌躇道：“如果等之后见到了无情大爷和追命三爷，我能不能求张兄不要把二爷为了救犬子而受伤的事告诉他们？”
两个少年都那个样子了，聂直梧不能想象若是无情追命得知了此事，会对自己如何？
张延道：“等顺利求到血凝果以后我们再说罢。”
一边说，一边上了马，绝尘而去。
天边月无声。
天边月忽亮了一亮，穹空帮院子里登时静了。
追命亲眼看锁在树干上四个怪物在自己的面前渐渐弱了呼吸，消失了生命。
薛纲长叹道：“原来它们真的会死……”心中不由后怕：若自己真信了回仙教的鬼话，再在以后发现端倪，而被那些人做成如此怪物，这下场着实恐怖。
追命已从身上摸出了四把飞刀。
之前从白可儿那里借的暗器的其中四把飞刀，每把刀刃都是无比透亮。追命轻轻一抛，分别抛到了陈日月叶告与薛纲的面前，三人立刻接住刀柄。
还有一把飞刀在追命手里。
追命道：“把它们脸上的黑毛都剃了。”说罢已上前开始动手。
陈日月与叶告立刻行动。
薛纲怔了一怔。
陈日月回头，脸上带笑，语气冰冷，道：“薛帮主，你如果怕累不想动呢，你手底下那么多的弟子，随便吩咐哪一个帮你都没问题，别傻站着。”
薛纲即刻回过了神。
好一会儿过后，怪物脸上的黑毛一点一点落在了地上，这才逐渐露出了四张普通人的面孔。
然而已是死人的面孔。
忽听一声惊呼：“许长明！”
与次同时，亦有人喊：“蒋煊！”
追命喝了口酒，随即才一边擦了擦飞刀，一边问：“认识啊？”
同是许州城里的江湖人，虽然彼此并不熟悉，但有时亦偶尔打过几个照面，自然有人能够认得出来——这四个怪物，分别出自逍遥山庄、御火帮、青苍盟、百剑堂。
追命继续喝酒，继续问：“知道他们在自己的帮派里，和谁的关系最好吗？唔，可以多说几个名字。”
一众人闻言互相望望。
这种私事，清楚的人不会多，但一群人里有几个清楚的，便也足够了。
追命听着，默记一遍，旋而将酒囊倒转，酒囊里的酒液如一道细小的水注缓缓流向石桌，浸在了桌面之上。右手食指伸出，追命在石桌上写下了一个个名字，这才徐徐道：“计冲，唐崇，孙一录，章规——是这几个人？”
对面几个人忙点头。
追命道：“认识这几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有别的人点头。
追命道：“认识他们长什么样子的人跟我走。”眼光一扫，如古井水的眸子打量起了对面黑压压人群，指了两个武功教高的帮内弟子，“你们也跟我一起走。”
陈日月见追命似乎真的记不住自己了，忍不住道：“三爷……”
追命不看陈日月，却把目光投向叶告，道：“冷静了没有？”
叶告挺胸抬头。
追命道：“行，那你和阿三也跟着我。不许再毛毛躁躁，不许再和阿三闹。”
叶告不服气地道：“我没和阴阳人……不是，我是说我没和阿三闹。”
追命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围墙之外，一半人正在地面上休息，一半人规规矩矩站着包围着整座穹空帮。两拨人，轮流换着班。
风是静的，人是静的，何火况专注听一切轻微的声响。
不曾听到。
这夜里连虫子都睡着了。
何火况终于听到了声音！
第一声是惨叫。
最先出现的声音是惨叫。
比惨叫更早出现的是追命的人。
追命的出现永远毫无预兆，出腿速度比风雷更要迅疾，却又无声无息，当众人发现之时，他的双腿已到眼前。
转眼间踢中四个人。
然后惨叫声就响起。
四个人并非摔倒在地，而是飞在半空之中，在空中飞出了一个弧度，飞向了围墙那边，霎时间陈日月叶告与另两个汉子已接住飘在半空的人，转瞬返身回了围墙之内。
踢人比踢衣服容易多了。
追命完成任务，十分满意，在空中拍拍手，像一阵风似的也轻轻松松掠了回去。
那么快的一道影子。
穹空帮门外，又恢复了平静，仿佛适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何火况与众人愣了许久许久，蓦然，只听砰的一声，何火况右手狠狠一撞一旁树干，咬着牙齿半晌不言。
先是脱人衣服，没过多久再来抢人，这个落拓汉子是特地来羞辱自己的吗？
这般厉害的轻功与腿功，这个落拓汉子究竟是谁？
追命再次悠悠闲闲站在院子里喝酒了。
他的面前是坐在地上的四个无法动弹的汉子。之所以不能动，皆是因为方才追命的腿不但踢得他们五脏六腑都剧痛，更是准确踢中了他们的穴道。
四人目前只能保持这个姿势，然后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追命，像是这样盯着追命就一定能将追命盯死。
追命轻轻笑了一下，很无所谓。
这么多年，他见过的比这还要凶残千倍万倍的眼神，多的是。
追命继续喝他的酒。
喝得很舒服，烈酒令自己的身体在夜里都温暖起来，继而，他这才忽然问道：“计冲，唐崇，孙一录，章规——我没叫错你们的名字？”
对面的人哼道：“要杀就杀，别说废话！”
追命笑道：“都这么想死啊？好不容易把你们请来了，我们怎么能不先聊一聊呢？你们就放宽心罢，如果聊完了以后你们还是那么想死，我也可以满足你们这个愿望。”随而不再玩笑，语音立即一正道，“许长明，蒋煊，简江，雷逢海——这几个人你们认识吗？”
对面四人眼神立时一变，晦暗不明地打量着追命。
追命的视线一个一个看过去，正色道：“计冲，你最好的朋友就是许长明，你们曾经互相救过对方性命。唐崇，你和蒋煊是结义兄弟，蒋煊长你两岁，平常对你十分照顾。孙一录，你和简江是表亲，从小一起长到大，那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章规，雷逢海是你师弟，也是你唯一师弟，他曾当众说过无数次最崇拜的人就是你，你也一直把他当成亲弟弟一般看顾。”说着微笑，顿一顿而后续道，“这些，我都没有说错罢？要是有错误你们可以指出来？”
对面四人仍然没有答话，但眼神出卖了一切。
追命说得都没有错。
追命道：“我知道，在江湖武林里，有时候兄弟朋友之间的情谊比家人还要深厚，所以如果我想要打听那四个人的去处，问你们最是合适——你们清楚你们的挚友现在在哪里吗？”
唐崇突然狠狠呸了一声，大声骂道：“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想用蒋大哥威胁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罢！蒋大哥修道有成，早已回归仙界，你们对付不了他的。”
追命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他笑眯眯看着对面另外三人，“那么，许长明和简江、雷逢海也是和蒋煊一样，全都修道有成，回归仙界了？”
对面三人得意一笑。
追命道：“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你们的？你们和你们的挚友关系那般好，想必是他们亲口告诉你们的罢？”
对面的人一愣，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
追命道：“咦，难道不是？”他身体斜靠着树，“那是谁告诉你们的？何火况？还是……”他微微一笑，“还是温子非？”
对面四人脖子不能转动，既看不见一旁的温子非，也看不见角落里的怪物尸体。
计冲霍地大叫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追命咽下酒，慢悠悠地道：“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们修道都是同时，怎么他们四个都已经修成了仙身，而你们四个还是这么没长进，这般容易就被我一个凡人——”稍稍一顿，喝了第二口酒，“或者说我一个恶魔，给擒到手了？究竟，是你们的朋友太聪明，还是你们四个太笨？这两天，就没在心里嫉妒过他们？”
孙一录刹地叱道：“住嘴！你休想挑拨我和阿江的关系！”
追命哈哈一笑，继续道：“就当是你们太笨罢。可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们再笨，也总要比鸡犬聪明那么一些，为什么你们的朋友就没想过把你们也带上天去呢？他们，到底，有没有把你们当做好兄弟？”
章规大骂道：“你还想离间我们吗！”
追命笑一笑，喝酒润润嗓子，继而郑重道：“看来你们的关系还真不错。很好，你们都能相信你们的朋友，但，我说的那些疑点你们都不奇怪吗？”
对面的人将眼睛眯成针缝，狐疑地看着追命。
追命问道：“想再见到他们吗？”
孙一录道：“他会和我见面的。”
追命不置可否，侧头看了一眼陈日月，示意他解开地上四人身上穴道。
陈日月点点头，立时上前出手。
四人身体瞬得放松。
追命即刻便道：“回头看看你们身后。”
几乎是下意识地四人站起身，回过头去。
只是下一刻，他们的脚步忽一踉跄，身一张脸变得苍白无比，全身都在发抖。
然后则是沉滞。长久，长久的沉滞。
章规头一个跑上前去，旋即另外三人也跟了上去，四人齐齐跪倒在怪物尸体的面前，看着各自最为熟悉那张面孔，久久不能言。
“这是怎么回事？”计冲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许长明的脸颊，泪水不断落下，大叫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追命走过去，蹲下身，拍了拍他肩，指指怪物尸体身上还未剃去的黑毛与血瘤，道：“这个你们认识罢？”
只有哭声，无人回答。
追命又指向右边一人，道：“这个人你们也应该认识？”
哭泣的四人转头一瞧。
正是一旁战战兢兢、硬挤出苦涩笑脸的温子非。
追命冷冷道：“何火况要你们杀温子非，是因为温子非已被恶魔附体；而要你们不放过穹空帮任何一个人，是因为穹空帮所有人都是恶魔转世——他是这么跟你们说的罢？”
四人像个机械木偶似的点点头。
追命冷笑一声，道：“修道时间比你们还长的人突然就被恶魔附了身，一个百年的武林门派所有人竟然都是恶魔转世——说你们太笨还真没有错，你们怎么也不动脑子想想，这个世上不是神仙就是恶魔，凡人都到哪去了？”
四人被骂得身体一抖，依然怔怔流泪。
追命长吁一口气道：“我真不想和你们说话。”转身看向了温子非，“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他们。”
温子非傻乎乎地站着，闻言却是吓了一跳。他只怕自己才把真相说出口，这四个人立刻就会将自己撕成碎片。
追命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
一步一步走到温子非的身边，追命喝了一口酒，右臂搭在了温子非的上，轻轻一笑，带着酒气的声音道：“你可以选择不说，我的腿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追命一双腿绝对比多个人加起来更可怕。
温子非太明白这个道理，立刻便道：“我说。”
可他仍是不敢走近那四人，只站在追命的身边，结巴似的张着嘴往外吐字。
空气里，只有温子非的声音。
连哽咽哭泣声也停了。
四双燃着火焰的眼睛齐齐缓慢地瞪向了温子非。
追命见状冲着温子非道：“行了，既然说完你就滚远些罢。”随即目光沉沉望着对面，“想杀了他吗？他固然该死，可这会儿还不是他应该死的时候。况且，该死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口气是愈发的冷，“你们想一想，你们该不该死？”
四人脸色铁青，低着头，连嘴唇都在颤抖。突然，孙一录返身就要往门外走，其余三人沉默着转身跟上，每一步狠得像是要把地面石板都踏摔。
追命冷声道：“你们去哪儿？”
唐崇咬牙道：“我要去杀了何火况，为蒋大哥报仇！”
追命冷笑道：“然后让何火况把你变成和蒋煊一样的怪物？”
计冲大声道：“那我们怎么办！”
追命微笑道：“想报仇，听我的。”
与其悔恨，不如补救。即使亡羊补牢，只要羊尚未全部丢失，那便为时不晚。
全部丢失了，也可以想办法找回来。
这是追命的想法。
计冲打量了追命许久，忽地开口道：“好！我们听你的！你告诉我们，要怎么报仇？我一定要将何火况碎尸万段！”
追命淡淡道：“你们不会以为害死你们朋友的幕后主使就是何火况罢？”
唐崇狠狠道：“任别空。”
追命淡笑道：“任别空么……他一个人……”喝了口酒囊里所剩不多的酒，话锋忽地一转道，“想要报仇，首先得让外面那群人清醒过来。”
孙一录问道：“要怎么做？”
所有人都围着追命，认真听。
包括所有穹空帮的弟子，他们脸上的表情更专注。
追命道：“我放你们回去，你们把真相告诉一部分人。”
孙一录吃了一惊，道：“放我们回去？何火况不会奇怪吗？”
追命道：“所以待会儿要你们受点伤，我会把你们放回去，再告诉外面的人，如果不离开，那你们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苦肉之计，四人听得明白，沉吟半晌，随而对视一眼，围在一起说了几句话。陡然，只听霍地声响，四人手掌击出，登时互相打向对方，旋即各自退后三步，吐出血来。
四个人都受了重伤。
这个变故把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追命的表情还是那样，只是喝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道：“也不必现在就……”
计冲擦了擦唇角的血，道：“现在受伤但不治，待会儿伤势就会更加严重，只要能替长明报仇，把我这条命拿去都可以！”又问，“但我们没有证据，把真相说出去，他们也不会信的罢？”迟疑着，望向一旁没了呼吸的挚友，心中大恸，“我们要把……要把……”尸体两个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追命了解他的意思，道：“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你们的朋友，若贸然把尸体带出去，不认识死者的人，什么都不会信，反而打草惊蛇，让何火况戒备。”停顿一会儿，接着问，“你们交好的兄弟朋友不少罢？不是普通朋友，是好兄弟好朋友。”
江湖人，义气为先，谁没有几个好朋友呢？
没有兄弟朋友的人是孤独的。
四人都颌首。
追命续问道：“失踪的人也定不会少，而解释那些人失踪的说法都是他们已修炼成仙？”
唐崇沉声道：“我想起来了，以前的确也有不少人失踪，对外的解释正是这个，只不过那些人我都不熟，便没有放在心上。”
追命道：“这就对了……”摇摇葫芦里的酒，不剩多少了遂忍住没再喝，“待会儿回去以后，把真相告诉两部分人。一，你们的兄弟朋友；二，那些失踪者的兄弟朋友。记住，私下里说，千万不能让何火况听到。”
四人听罢，互相望望，不由有些犹豫，道：“这样他们就能信了吗？”
陈日月哼了哼道：“就是！三爷您也太看得起他们四个了，他们四个又不是三爷您，哪来那么好的口才去策反别人。”
追命闻言一乐，使劲揉揉陈日月脑袋，笑道：“策反这种事哪需要我啊？谁不知道我们家阿三口才才是真好，若是派我们家阿三出场，保证不管什么事都不在话下。”
陈日月立刻挺胸道：“三爷，那派我去罢？”
追命给他一个暴栗，道：“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啊？你现在出去，用不了半炷香时间我就得给你收尸。”又说道，“办这种事，不需要口才有多好。就比如说——”看了一眼叶告，咳嗽了两声，随即道，“就比如说小二的嘴笨，但他对你说的话，你一定都会信罢？”
陈日月道：“当然会信啊！”
追命笑道：“因为你本来就信任他。”转身看向对面四人，“你们的兄弟朋友，当然信任你们。那些失踪者的兄弟朋友，挂念挚友安危，不会全信，也会在心中产生怀疑。只要有怀疑，一切就都好办。”
叶告小声道：“三爷您竟然说小二的坏话，等他回来了我要告诉他。”
陈日月哼道：“其实三爷刚刚本来是想说你嘴笨，不想当众驳你面子，才说的小二。你不感激三爷，居然还想要告三爷的状。”
叶告侧头道：“阴阳人，你是每说一句话都一定要拍师叔的马屁吗？你知不知道，三爷以前跟我说过，他在饱食山庄的时候，舒爷爷就最讨厌山庄里的那些食客拍马屁了，所以三爷说他跟舒爷爷一样，也最讨厌别人拍他的马屁！就像你！”
陈日月叫道：“就像我这三个字是你加的罢？我哪有拍马屁，我说的每句都是实话！”
追命早习惯了这俩孩子的日常插科打诨，本不想理会，正欲接着开口，但见眼前众人的表情都有些窘迫，他不由笑了笑，道：“家里孩子被宠坏了，见笑了。”
陈日月与叶告一齐住了口，看向追命。
穹空帮众弟子亦笑一笑，没有开腔。他们哪敢真的接着追命的话去批评无情的弟子？只不过有人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俩小哥，无论哪个嘴都不算笨啊？神侯府对口才的要求有那么高吗？
追命抱着臂，再次看向那四个仍陷在悲痛中的四个人，语音再度一正道：“我现在就扔你们四个出去，跟那些人说，接下来再打的时候就假打。”他从怀里摸出一管信号烟递与了对方，“都记着，你们行动的时候一定瞒着何火况，觉得差不多了，就给我发信号。”
计冲道：“可是他们若要证据怎么办？”
追命正色道：“告诉他们，证据我可以给。三日之后，若我不能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崔略商的命，等着他们来取。”
崔略商？
追命崔略商？
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崔略商？
对面四人听见这个名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追命在这时仰头喝下酒囊里最后一口酒，擦擦下巴胡碴酒渍，忽而一笑道：“不过不妨告诉你们，目前，这世上还没有谁有机会取我的命。外面的那些人，也没有，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