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无追无/铁冷铁]春秋江湖>第172章 第 57 章

梁三七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一路上,薛霜行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看不懂,从梁三七出手阻止无情的那一刻起,她就发觉自己看懂这个人了。而此时此刻,不但薛霜行,所有穹空帮的帮众们都在心里想着事情,只不过,其他人沉吟的却是另一件事。

温子非出了事,若有妖魔鬼怪再度光临,如何是好?

怀着不安,众人回到城中。无情出示平乱玦,将许多捕快衙役都调来了穹空帮。

在院里,薛霜行看着帮内外无数差役,忍不住问:“大捕头,凭这些捕快兄弟的功夫,大概不会是浮生楼的对手罢?”

无情淡淡道:“但浮生楼不会杀他们。”

薛霜行了然道:“不论他们怎样出手,浮生楼都不会对他们下杀手,这样至少就能缠住浮生楼的人了?”

无情反问:“你相信浮生楼会守他们的规矩吗?”

薛霜行没有犹豫地道:“我信。”

无情道:“请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借了老远。到了一个空房间,窗外视线很好,望得见晴空万里,追命坐在窗边喝酒。

薛霜行一见追命就怔了半晌。她能理解三剑一刀僮在这里,但不能理解为什么梁三七在这里?想了一想,她道:“大捕头有话要与我和梁先生说?”

追命放下酒,笑道:“不是他有话要跟我和你说,是他和我有话要跟你说。”

薛霜行狐疑地看着无情与追命。

无情道:“薛姑娘认识萧愁吗?”

在无情开口之时,三剑一刀僮已退出了房间,守在了门口。

薛霜行闻言咬了咬唇,道:“浮生楼的第一号高手,江湖上谁不知道他?”

无情道:“我问的不是你知不知道他,而是你认不认识他。”

薛霜行道:“大捕头什么意思?”

追命道:“就在今天早上,因为温子非的关系,我们都做了一个梦。当时我在薛姑娘的身边,很巧,听薛姑娘叫了一个名字。”

薛霜行浑身一僵,不由向后退了半步,良久之后,她不否认,却道:“你们怀疑我与浮生楼勾结?”

追命笑道:“如果是薛总管,我一定怀疑。薛姑娘你,我绝对不信。”

无情续道:“但薛姑娘与萧愁一定认识,对吗?”

薛霜行握紧了拳,低着头,不开口。

无情道:“现在温子非在浮生楼的手里,我想请薛姑娘帮我几个忙。”

薛霜行道:“你要我救出温子非?”

无情道:“这是第一个忙。”

薛霜行道:“大捕头都没本事救得出他,我有什么本事?”

无情道:“我能救得出他。”语气平静但自傲,“只要他活着,我就能救得出他。”稍稍一顿,“但成某请薛姑娘帮忙,自有成某的理由。”

根本不须救他,薛霜行很想这样说,既然萧愁答应放了他,就一定会说话算话。

然而薛霜行却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口,她叹口气道:“好。第二个忙呢?”

无情点点头,径直问道:“薛姑娘对温子非怎么看?”

薛霜行沉吟道:“要我说实话?”

无情道:“我从不喜欢听假话。”

薛霜行一笑道:“实话就是,他很奇怪——”转首去看追命,“梁先生你也很奇怪。当然了,大捕头你也挺奇怪的。”

追命闻言笑道:“奇怪吗?奇怪在哪里?”

薛霜行想一想,未应声。

追命继续笑道:“姑娘不知道怎么说,那就由我来说罢。一,当时贵帮写信求助的是温复,可来的却是温子非。温子非说他是温复的侄子,这是真的,可老字号温家谁和谁又没个隔了八辈子远的亲戚关系?然而真正的事实是,温复根本就没有收到贵帮求助的那封信。”

温复不曾收到那封信,是无情与追命的猜测,而今追命说得像是他已经查证过似的,是为了薛霜行尽快相信自己。至于这个猜测的真实性,追命很有自信,他与无情的猜测,通常十有八九都是准的。而那一两次的失误,估计好些年都难得遇到一次。

果然,薛霜行听到这里,睁大了眼睛。追命接着道:“这奇怪的第二点,姑娘你听说过襄城袁家庄的庄主袁州吗?”

薛霜行不明白追命意思,但依然回答道:“听说过。”

追命笑道:“这个人为人清心寡欲,多年信奉三清,却无缘无故杀了两个不懂武功的百姓。而这之前,他与那两个百姓正好去了贵帮的别院。当时,同去还有温子非。”

听到这两句,薛霜行不仅仅是诧异,而是震惊了,好半晌都说出不来话的震惊。

追命道:“薛姑娘你也觉得这很奇怪罢?还有一点——”他伸出了自己的手背,“这上面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薛霜行茫然道:“有什么?”又赶忙问道,“等一等,你说的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家别院虽然平时少有人去,可也是有人守着的,怎么可能随便谁想去就能去?”

无情突然道:“我想去就能去。”

薛霜行被噎住,还真反驳不得。

追命却没回答薛霜行的问题,转头看一看无情。

无情一弹指。

看不清的速度,看不清的光,一闪而过,明器旋即回到了无情的手中。追命的手背上,多了一个像是牙齿咬痕的印记;薛霜行瞪着那个印记,呐呐不能言。

追命忙道:“你不要误会,这是成大捕头他才发明的,绝对绝对跟贵帮之前的事没有关系。”

薛霜行道:“你是谁?”她忽地将视线对准了追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谁?”

追命笑道:“你不好奇温子非是谁吗?”

薛霜行道:“温子非是谁?”

追命摇了摇头,苦笑道:“本来我们很快就可以知道温子非是谁了,可惜,这时候浮生楼将他带走。”又无所谓地笑,“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是能很快知道他是谁,只要薛姑娘帮我们一个忙。”

薛霜行道:“你们?”

无情没理会她话里的惊奇,接着道:“适才,我让这儿的捕快在城中贴出了告示,传出了浮生楼带走温子非的消息。”

薛霜行思索道:“你想让这儿的捕快对付浮生楼?这……”这根本不可能。

无情冷冷笑道:“浮生楼若这样好对付,也就不是浮生楼了。但至少,如此一来,温子非幕后的人很快会知道这件事。”他的笑意越发冷,“若我猜的不错,很快就又会有人找上薛姑娘与薛帮主,到时候,我需要薛姑娘帮我一个忙,演一场戏。”

薛霜行没立即答应。

她先是站在那儿,看着无情与追命,好长一段时间,才说:“假若正如两位所言,是温子非与别的人想找我们穹空帮的麻烦,霜行身为穹空帮的一员,为穹空帮解决掉这个麻烦,责无旁贷。反倒是大捕头与梁先生——只要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就要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可是——”她仍是将目光转向追命,“我不想什么都被瞒在鼓里,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她没有说。追命心知肚明。

追命笑了一笑,拿起水囊喝了一口酒,随而才慢悠悠地道:“很对不起,瞒了姑娘这么久。我不姓梁,梁是家母的姓,所以我借来用一用。”

薛霜行道:“果然,我就说,江湖上从未听过梁三七的名字,可你的武功为什么会这么高。”

追命连连摇首道:“也有许多有真本事的,但你没有听过名字的,他们对出名并不是那么热衷。”

薛霜行不争辩这个,只问:“那你到底姓什么?”

追命笑道:“我姓崔,行三。”

薛霜行一呆,老半天,看看追命,看看无情,怔怔道:“原来……你是崔三爷……”

无情道:“他是我三师弟。”

薛霜行心里有点气,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成大爷、崔三爷,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追命淡淡笑道:“姑娘,你还知不知道,许州闹鬼的武林门派不止你一家。”

薛霜行皱了眉头。

无情道:“我和我三师弟是捕快,无论做什么,为的都是破案。我三师弟的身份,还希望薛姑娘暂时不告诉别人。”

薛霜行问道:“为什么不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父亲,告诉帮里其他兄弟?”

无情平静道:“因为他们根本不会信。”

薛霜行的脸上浮现出了不解的表情,道:“真如你们所言,这一切是温子非搞得鬼,是他骗了我们,你们把事实真相说出来,我父亲与兄弟们为什么不会信?”

无情道:“温子非是骗了他们,可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先骗了自己,温子非的骗术又如何能成真?”他直视着薛霜行,“自早上做过那场梦之后,令尊与贵帮其他兄弟有什么表现,我相信姑娘看在眼里。”

那场梦之后,到浮生楼的杀手出现之前,每个人心心念念的,似乎都是梦究竟能不能成真了。

薛霜行长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呢?”

无情笑道:“至少你是他们之中唯一清醒的一个。”

听完这话,还没见薛霜行有什么反应,追命第一个俯身过去,凑在无情耳边道:“大师兄,原来在你心里,我是不清醒的啊?”

无情侧头扫了他一眼,低声道:“别打岔!我说的‘他们’又没有你。”

追命一笑,回到窗边,继续喝自己的酒。

薛霜行见他们的悄悄话说完,才问道:“要我做什么?”

无情道:“有人来了。”

薛霜行道:“啊?”

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跟要需要自己帮的忙有什么关系吗?薛霜行茫然了一阵,但旋即,她便明白了。白可儿从门外进来,拱手道:“公子,有穹空帮的兄弟要找薛姑娘。”

这白可儿的话还未说完,外面一个汉子便进了来。在穹空帮,汉子是主,三剑一刀僮是客,万万没有主人须得到客人允许,才能进门的道理,只不过白可儿的轻功好,提前进门与无情追命告知了有人前来的消息——尽管他不告知,无情与追命也能听得见。

那汉子进门就向无情与追命抱了抱拳,随即冲着薛霜行道:“少帮主,外面有个客人来了,他自称是……他自称是温子非温公子的朋友。”

薛霜行讶道:“温子非的朋友?”看了看无情与追命,她点点头,然后道,“行,我知道了,你先去招待着,我马上就来。”

那汉子应声出门。

薛霜行转身面对无情,道:“你的告示起作用了。”

追命笑道:“接下来,就需要姑娘的协助了。”

 

薛霜行走后,窗外的天色昏黄欲暗,房间里只剩下了无情与追命两个人。

追命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站起身,拿起水囊灌了好几口酒,叹着气道:“小二他们几个都打的什么酒啊,一点不够烈,想用来振作下精神都不行。”

何梵的脑袋从门口冒了出来,不服气地道:“三爷,给你打酒的钱是我和阿三老四幺儿的。”

追命一下子笑了,道:“还不记得在京城我们打过的赌?”

何梵道:“什么赌?”

追命道:“在京城曲院街的酒家,我们赌过,如果我亲眼见到鬼了都不怕,你们就输我一坛遇仙楼的羊羔酒。”他扬扬手里的水囊,“这酒便宜罢?没羊羔酒贵罢?你们还好意思说。”

四僮早把这事忘了,此时听追命提起,嘟嘟嘴,当没听见,转了头没理追命。

追命笑笑,话锋一转,接下来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无情在说,“如今江湖上闹鬼的地方这么多,难道就只有薛姑娘一个清醒人吗?”

无情沉吟,看窗外,没出声。

追命道:“大师兄,这温子非的朋友来了,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无情道:“你先去罢。”

他推动轮椅,到了一张案前,铺纸,提笔。

追命好奇道:“大师兄,你写什么呢?”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无情不是在写,而是在画。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待无情画出了一个大概,追命又问,“大师兄,你画的是……那个阵法?”

哪里有树?是什么样的树?每一株树的高矮粗细与相距长短的比例,完美呈现在无情的画上。这需要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这不仅仅需要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即使在记忆力这方面,有比无情更强更厉害的人,也不能够画出这样的图,因为绝没有人能一眼就精确计算出这些数据。

无情能够计算得出来。

从学习明器的那一天开始,无情就开始练习对于各种数据的精确计算,这是无情的明器之所以能够一人敌一门的根本原因之一。

在这方面,世上没有人能比得上无情。

追命站着看了一会儿,道:“大师兄,其实这里离那儿有那么远了,浮生楼如果再来,他们很可能用不上那个阵法。”

无情道:“我知道。”

追命道:“那你没必要现在这么急着研究这个的。”

无情道:“我研究这个不是为了浮生楼。”

仅仅是因为一个五行阵法大家遇到值得上心的难题时的喜悦,无情想将这个难题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