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无追无/铁冷铁]春秋江湖>第67章 第 18 章

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故事,他仍记得清清楚楚。

 “下三滥何家,擅长的是各种诡术,但本身的武功都并不怎么高明。多年以前,何家有一位高手,立志要在武功上有所造诣。经他苦心钻研,真的创造了数门高深的武功,写成了一本武功秘籍。然而写成之后,他病魔缠身,自知将不久于人世。他无儿五女,只有一名弟子待如亲子,便将那秘籍传给了他的弟子。”

“那秘籍里记载的武功不少,关键是不出数月甚至数天便能有所成就。可能是我们何家毕竟有着下三滥的名号罢,除此之外,那些武功还有一个共同点,修炼 前几层时都很平常,到了第五层开始,却都要用特殊的方法修炼。那些特殊的方法,比如说,破人处子之身,吸辰年男子的内力,喝初生婴儿的鲜血,还比如说…… 在月圆之夜,吸下很多八月初九出生的孩子的精气。”

何见石说到了这里,停了一停,果见无情脸色一凛,随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人的弟子拿到秘籍后很苦恼,他一方面觉得这些都是邪功,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是他师父穷尽一生心血创造出来的,他怎可随意毁弃,便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三个很要好的朋友。他那三个朋友,一个叫梁净宵,一个叫厉长闻,一个叫方木松。梁净宵的提议是毁了这本书,而厉长闻和方木松却说,这秘籍的武功实在难得,可以只修前五层,第五层之后置之不管就是。最终,他听了厉长闻和方木松的意见。”

“可从此他这一修炼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这些武功太神奇了,短短一个月就能抵他以前苦练一年。所以他甚至,甚至还生起了想要修炼五层之后的武功的心思。也就是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把一切都打乱了。

“那本秘籍在突然之间丢失,他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虽然朋友不少,但最真心以待的只有梁净宵这个朋友,所以藏秘籍的地方他也只告诉了梁净宵。他想去问梁净宵,秘籍是不是他拿走的,却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他没看到梁净宵的人,只看到了梁净宵的尸体。”

“因为被查出梁净宵死前中了何家的药,再加上梁何两家的关系,所有人都认定了梁净宵就是他杀的,还说他和梁净宵交朋友,就是为了杀他。他努力想查找真凶,然而过了几年都无一点线索,偏偏这时候,何家又召他回去,委以重任。这样一来,就更有说他是杀友求荣了。他心灰意冷之下,退出了江湖,从此以开客栈为生。”

何见石说这些话时始终苦笑,说完,叹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道:“成大捕头,你听明白了罢?故事里的那个人,就是我。”

无情听完,仍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只略一思索,问:“那本秘籍就是神鬼录?”

何见石点头道:“我师父说,练成了那本秘籍里的武功,就能有媲美神鬼的力量。”

无情直言不讳道:“用这种法子的来练功,不是神,只是鬼。”

何见石什么话也不说,只叹气,无情便不再在他面前评价他师父,续问:“厉长闻和方木松呢?他们后来怎样了?”

何见石还是很悲伤,道:“他们也认为净宵是我杀的,所以与我绝交。”

无情道:“厉长闻和厉寒野有关系吗?”

何见石道:“厉寒野是厉长闻的儿子。那晚你们审问梁鸠,我听梁鸠说厉寒野要找八月初九出生的孩子,忽然想起了神鬼录中的记载,厉这个姓又少见,因此我怀疑……在你们走后,我只身前往城镇,在各处都留下了当年我和净宵、木松、长闻四人联系用的暗号。结果厉寒野还真找来了,他告诉我他父亲已经去世了,我问他神鬼录为什么会在他的手里,他说如果我想知道当年的事,就跟他上岛。”

剩下的话厉寒野没说完,无情猜了出来,道:“上岛之后,他什么都还没说,就发现神鬼录不见了,他应该是知道了你和我还有我三师弟认识,所以跟你做交易,让你带我和我三师弟到山神庙去。是这样吗?”

何见石愧疚地道:“是我太软弱了……我一心想知道当年的事,这些年我无数次地想到底是谁害了他,我要替他报仇。”又重复地道,“真的是我太软弱了,为了这件事,我竟然……”

无情劝慰道:“你不必妄自菲薄,你——”话到一半,突然觉得胃疼起来。

这次应是饿了太久的关系,无情才想起自己有好久都没吃东西了。

山洞里阴冷,又冷又饿的滋味很不好受,无情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着身体,然后听何见石在这时也剧烈地咳嗽起来。

无情听何见石好不容易咳完,问道:“伤怎么样了?”

何见石连声道:“没有事,没有事。”

无情道:“你的身体不怎么好。”

何见石嘿嘿笑道:“我年轻的时候身子好着呢!只是自从净宵死后,我日日饮酒,喝酒比吃饭还多。哎,说老实话,这酒喝多了是真的不好,不但伤身体,喝醉了还误事。”

无情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

何见石见他神情,自悔失言,道:“我刚才是说我自己,这谁不知道追命三爷的酒量天下无双。我喝酒是为了一醉解千愁,三爷喝酒是喝得越多越厉害,犯人在他面前越是无所遁行,我是不能和他比的。”

无情说起追命,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和了,道:“能一醉解千愁也是件幸事,三师弟就跟我抱怨说过,喝酒本就是为了享受醉的感觉,可人家喝几杯就醉,他喝千杯都不醉,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说的既是追命,也是自己。

何见石道:“一醉解千愁……三爷也有愁吗?三爷的性子恣意潇洒,不知胜过多少人。”

无情闻此言笑了笑,看不出是认同还是不认同,悠长地道:“三师弟他是外坦荡而内淳至,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

何见石喃喃地道:“外坦荡而内淳至,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哈哈,果然是知三爷者莫若大捕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善意地笑,“大捕头你和崔三爷真是好啊。”

无情诧道:“好什么?”

何见石道:“哪里都好。”他的笑不但善意,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不像我和净宵,各自心里有话,却什么都不说。如果当年我们能像你和三爷这样,或许如今也不会……”

无情怔了一怔,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些许迷茫,道:“我和他……也不是……”笑着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方木松有女儿吗?”

“方木松的女儿?”何见石顺着他的意思回答,“这我不知道,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夫人正怀着孕,不知是男是女。现在这么多过去,也应该长成人了罢。”

无情听了这话,看着洞壁的乳石,眉头蹙起,道:“这就怪了。”

何见石猜出点什么,道:“大捕头,你之前担心三爷和方采在一起,莫不是……”

无情道:“方采会武功,不是普通人。”

何见石诧异无比,叫道:“什么!可她只是一个小孩子啊?”

 

山下小道上,一个小女孩满头汗,拖着一名男子往前走。

追命看不过去了,道:“你累不累啊?把我穴道解开罢,反正我都被你捆成个粽子了。”

方采咬牙道:“别妄想我会中你的计!”

追命继续劝道:“小心待会儿转轮教的人追过来,你还得解决他们。你不用怕,陈日月和叶告还在你那儿,我敢轻举妄动吗?”

方采觉得有道理,想了又想,解开了他可以行动的穴道,却仍旧封住他全身的内力。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在尘埃中奔驰而来。

方采拦在路中央,拦住了马车。

马车的主人一见前方有人,猛然一拉缰绳停了下来,怒骂道:“哪儿来的小孩!你不要命——”

话未说完,方采已跃上了马车,一个手刀将马车主人劈昏。回过头来,见追命正对自己怒目而视,方采盈盈笑道:“他只是昏了,没死。”

将追命带上马车,方采驾车驰向前方。

未料,那马见主人倒地,死活不肯再跑。方采驯了好半天,折腾了好久,终于才使马儿又跑了起来。一只手操控着缰绳,一只手翻着书,方采专注地看着神鬼录,偶尔瞧瞧前面的路。

追命与她搭话,道:“方姑娘,这谁教你驾的马车?没告诉你这样驾车很危险吗?”

方采不接话。

追命不死心地道:“我要是在京城看到有人这样驾车,一定会把他抓起来关个三天三夜。”

方采终于把书收起来了,道:“三爷你是不是忘了,你这会儿不是在京城;你现在,是在我的手里。”

追命见她不再看书就满意了,笑道:“方姑娘啊,其实还有一点我挺不明白的。”

方采道:“嗯?”

追命道:“你抓陈日月和叶告,是害怕神鬼录落入我和大师兄的手里,你好用他们来换书。可现在你已经拿到神鬼录了,你还抓我干什么?无论是我,还是日月和叶告,我们三个有任何一个人出了事,你觉得我大师兄会放过你?”

方采不以为然,道:“三爷,我觉得你这时候最应该担心的是大捕头他还有没有命出得了山神庙。”

追命立刻斩钉截铁地道:“他出得了。他不会出事的,没有什么能困得住他。”

方采被追命语中的气势吓了一跳,这一路上追命都嘻嘻哈哈,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只有这时候的严肃,令方采莫名地产生了一点恐惧。

马鞭狠狠一甩,打得马儿吃痛加速,她道:“对啊,就是因为这样我更不能放你了。我关了那俩小哥那么久,放了你们,你和大捕头能不来收拾我?就算没你和大捕头,还有铁手二爷和冷血四爷,我可都是怕的。”

追命道:“所以,你就想用我来威胁我大师兄,让我大师兄答应,从今以后我们不跟你为难,你就放了我?”

方采笑道:“我就是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追命道:“你就确定我大师兄一定会答应吗?”

方采很肯定地道:“他会答应的,他怎么可能不答应?我就不信对成大捕头来说,还有什么能比他三师弟的命更重要。三爷你说是不是啊?”

哎,看来师兄弟感情好得世人皆知,也不是件好事。追命苦笑道:“是,他会答应,凭我一个人,他也会答应的。那我们来打个商量罢,你放了陈日月和叶告,留我一个人就够了。”

方采才不傻,冷笑道:“然后让那俩小哥引着大捕头来我家,把我给剿了?抱歉,我不能让大捕头知道你们在什么地方。”

追命笑笑,靠着厢壁休息了一会儿,忽然又道:“我们说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神鬼录那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上面的诗词是什么意思?你要它是要做什么?”

方采的手一僵,眼里的痛苦很浓。

追命道:“其实你也搞不懂上面的诗词是什么意思罢?”

方采讶道:“你怎么知道?”

追命笑道:“你刚才看那书时的表情,告诉了我。”

方采道:“我迟早会弄明白的!”

追命道:“好,祝你好运!那么拜托满足一下我的另一个好奇心,你多大了?”

方采闻言霍然停下马车,回过头来看追命,道:“你想知道吗?你想知道我真面目是什么样子吗?”

追命奇怪于她的话,试探性地问:“真面目?你有易容?你是金字招牌方家的人?”

方采默认。

追命道:“金字招牌方家三大绝活:点穴,气功,易容术。这易容术果然厉害,我一直都没有看出来。”

方采勾起一抹恶意的笑,不再说一句话,慢慢地揭开自己脸上的□□。显露在阳光下的是一张令人忍不住要尖叫的脸,一张完全烂了的脸,一张比鬼更恐怖的脸。

追命看着这张脸,面不改色。

方采咬着唇道:“你不怕吗?你不恶心吗?”她不敢相信自己竟在追命的眼里看不出一丝厌恶。

追命摇摇头,想说对于看过各种恶心尸体的自己来说,你那张脸还真不算什么。不过他没有说,毕竟对方是个姑娘。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来说什么,他最后只有说:“你要神鬼录,跟你的……跟你的脸有关?”

方采一只手紧紧攥着神鬼录,道:“这书里有令我的脸恢复正常的法子。”

追命一瞬间觉得眼前姑娘的所作所为也不是不可以原谅了,然而他说出口的话却是:“哦,方姑娘你的意思是,厉寒野视之若命的一本书,是一本美容的书?”

方采心情好,为他解释道:“当然不是,这书是本武功秘籍。”

追命再次哦了一声,道:“武功秘籍里面说怎么美容?这是哪家的武功秘籍这么神奇啊?”

方采愣了一下,旋即大叫:“当然有!这是我爹跟我说的,他不会骗我的,不会的,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发泄似的马鞭打得一下比一下狠,马车越发颠簸,浑身被捆的追命砰的一声撞在了厢壁上,撞到了身上的箭伤。血渗出来,追命倒吸了一口凉气,决定不再跟方采说话了。

静了一会儿,追命看见方采的肩膀在抖。

他又不忍心了,道:“方姑娘,我有一个师姐。”

这把方采的好奇心勾起来了,她道:“你师姐?三爷你真当我是小孩子哄我啊,我只知道你有两个师兄,这师姐是哪儿冒出来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忽笑,“还是你说的就是无情和铁手?你如果说无情是你师姐,我说不定会信哦。”

追命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愈加大声,道:“虽然我大师兄的确很好看,的确很像个女孩子,但我敢保证,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的。”

方采道:“那你哪儿来的师姐?”

追命道:“我说的不是我世叔的弟子,而是我大师伯的弟子。她……她长得说老实话,一点都不好看,我第一次见她时,还很是瞧不起她,可是后来,我很尊敬她——”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方采一边大叫,一边又使劲甩马鞭,“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她是大名鼎鼎的一流一女神捕,我有什么资格和她比,我也没法和她比!”

这次马跑得更快,马车颠得更厉害,追命撞得更惨了。

他决定什么话都不再说了。

 

马车赶到郊外的一座宅子前。

方采重新把□□戴上,下了马车,和追命走进了宅子。宅中人一见方采,齐齐呼道:“大小姐,你回来了!”

方采道:“嗯,我离开这几天,没发生什么事罢?”

那人道:“大小姐你放心,啥事都没有!”

方采点点头,坐到椅子上,拿起一杯茶喝了起来,喝到一半,看看追命,道:“刚才朝你发火,对不起。我明白你是安慰我,你是第一个见到我真面目,还安慰我的人。”

追命立即道:“不敢不敢,你要真想道歉,就劳烦你下次赶车时慢点,你这样子要在大街上赶车,我还真怕你撞到人。”

方采笑了笑,刚张口还没说话,忽有下人来报:“大小姐,不好了!”

方采惊得站起来,道:“发什么事了?”

那人道:“大小姐你赶来的那辆马车,那匹马跑了!”

方采没好气道:“我还当是什么事,不就一匹马嘛,跑了就跑了罢,至于这么风风火火吗!”坐下来继续喝茶,接着对追命道,“说真的,三爷,我现在回想起来,在我还没有暴露身份时,你和大捕头对我都特别好,特别是大捕头,我原以为他是个很冷漠的人,没想到他居然那么会照顾小孩子。”

宅中侍立在方采两旁的人一听“三爷”和“大捕头”这两个称呼,眼睛顿时便直了,看追命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追命听方采夸了无情,心里很是受用,笑道:“大师兄他本来就是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那是只有你才有的幻觉罢?方采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笑得又有了孩童的天真,道:“所以三爷你不用担心,你就在我这儿呆几天,只要等大捕头答应了不找我麻烦,我一定放了你和那两位小哥。”

追命不置可否地一笑,道:“带我去见陈日月和叶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