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开始, 并不想要这么欺负他……

  自己就是一个医生,虽说人理的“病”跟人类的病情本质上并不相同,但是, 病人的身体要紧, 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啊。

  所以,本来只是被那忽然燎烧而起的火烧得有些晕头, 一时冲动,想要亲他一下。

  没想过要做, 毕竟前天才做过……咳咳, 赛西亚还没有原谅他呢。

  亲一下——就亲一下, 这样总不过分吧。

  先突然拉着他亲过来的人可是赛西亚,身为一个有责任能担当尤其擅长忍耐的好男人,一旦从长期压抑自己的状态解脱出来, 爆发出的能量自然相当可怕。  

  脑中的计划十分明确,为自己划下的抑制线一旦有被越过的趋势,就要立即停下来。

  如果是平时——或者说,正常状态下的Dr.罗曼, 就算面临再大的艰险他也一定能够做到,可谓是近乎冷酷的理智。

  然而……

  半途功亏一篑,又是因为赛西亚。

  “唔、唔……”

  好像被这么一个如暴风骤雨般激烈强势的深吻弄得更加喘不上气了, 赛西亚想把他推开,但手抬不起来,身体还是像快要融化似的那么软。

  在准备按照计划临时暂停的罗曼略微抬起身,要把他放开的时候, 一低头,就能看见他双眼朦胧,仿若笼上了一层水雾,配上红透了的脸,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呃……抱歉,吓到你了吧,稍微没忍得住,我现在就——”

  “……”

  赛西亚没有说话。

  不是因为热量攀升到顶点后大脑停止了运转,罗曼低头看着他,莫名地觉得,他的眼里似乎恢复了清明。

  没有受“病”的影响。

  似乎,也跟自己抑制不住做出的胡闹没有关系。

  就只是……

  突然之间,躺在他身下的赛西亚伸出了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

  ……

  “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想表示——你其实没有那么禽兽一切都是病得晕乎乎的赛西亚突然清醒主动引诱你?”

  “等,等等等……我只是,被赛西亚亲的那一下给亲懵了,然后以为他也想要……嗯……就……真的不是禽兽啊喂!”

  “哦,不愧是有一千个情人的男人。从表白到哄骗纯洁人理□□一气呵成,还自带狡辩,果然是个禽兽!”

  “……喂!莱昂纳多!达芬奇!喂!!!”

  *****

  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是,随着特异点的逐步修复,还有他和这里的人理的融合,赛西亚的记忆又找回来了一部分。

  这一次运气很好。

  找回来的,刚好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紧接着在炽热中的沉浮,他做了一个梦。

  原来这就是“梦”啊。

  梦里的赛西亚头发鲜红,盛满凝重的眸子也是血一般的红色。

  他穿着来迦勒底前的那身衣服,手里提着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的行李箱,站在一片雪白的土地上。

  这里是他的“家”,他的诞生之地,也是他在现实中,注定无法再回去的地方。

  幸好梦里不会出现所罗门——不,披着所罗门壳子的罪魁祸首。赛西亚可以安心地走在这里。

  他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于是,很快就来到了那个在现实中无比熟悉的地方。

  是迦勒底。

  他穿过依稀亮着灯的走廊,找到一间看上去格外普通的单人宿舍。他打开门,走了进去,关门的声音明明很大,房间里的男人却没能听到。

  即使他就站在他身边,也像是没看到一般。

  夜已经很深了,可这个男人还没有睡觉。

  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他的疲惫——和病态,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最关键的是,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个男人的身体已经因为疲倦或者其他原因严重透支了。

  干枯到只能凭借自己的意志支撑。而撑也撑不了多久,赛西亚沉默地看着他在起身之时一个踉跄,一手勉强扶住桌角,身子还没能站稳,另一只手就不得不抬起,捂住嘴咳嗽。

  血把白色的手套染成了红色,就跟赛西亚死寂一般的眼睛一样。

  “才两年而已啊,怎么可以……咳、咳咳!在这时候倒下……”

  赛西亚又听到男人的声音,掺杂着剧烈的咳嗽,话音里全是不甘。

  然后,男人像是不愿承认自己已油尽灯枯,又向前走了一步。

  这次扶住桌角也不行,他脚下一软,竟是没防备地向前摔了下去。

  本来应该重重地砸到地上——

  “……”

  赛西亚把他接住了。

  男人还是看不见他,可是,却能被他牢牢地抱住。

  赛西亚抱着他走到床边,把虚弱的男人放到了床上,给他脱掉鞋和袜子,解开头绳,最后才盖上被子。

  “这么拼命做什么,果然是个傻瓜,笨蛋。”

  这是赛西亚在床边坐下后,轻声说出的第一句话。

  很难用具体的语言来形容他的语气,因为太复杂了,就像是把自己所有的情感——不仅是对这个男人的——都融汇了进去。

  “好不容易成了人类,像我一样学着人那样生活,时不时放松一下,不好吗?非要这么努力,活该……”

  停在了这里,他暂时说不下去了。

  他的手不知何时贴在了男人的脸边。不出意外,冰凉冰凉的,完全失去了温度。

  然而,赛西亚身上却很烫。

  他任自己被烧灼,把浮于表面的热量通过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传递到男人这里,效果还算好,因为男人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点,昏迷过去时紧皱的眉宇也舒展了些许。

  “笨蛋。”

  赛西亚的目光柔软得像是真的化了,或许,在注视着这个人类时,他的眼中就只剩下被身心都被吸引的痴迷。

  “就这么想要救我吗……”

  “……”

  男人没有回应,当然也回应不了。

  他随后就开始了梦中的呢喃,很轻,但不知为何,不断地重复,不断地重复——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不行。

  还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我……还没有……”

  ——还没有等到那一天。还没能知道人理毁灭的原因。也还没能,守护住人类的可能性。

  男人是想这么说。赛西亚知道。

  正因为知道,他的眼泪在无声中滑落,又在无声中没入黑暗,激不起任何涟漪。

  真相就像他方才所说的,残酷,但又好像……能够想到。

  曾经,有一个没有人心的王。

  他看到了人类将会走向末路的未来,却始终微笑,不插手,也不拯救。即使死后变成了英灵,他也是这样,没有改变。

  然而,顺应召唤参加圣杯战争获得胜利,并在莫名的心念之下向圣杯许下“想要成为人类”这个心愿——就是王绝对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还有一个意外,同样意想不到。

  在成为人类、舍弃英灵身份的刹那间,王最后的千里眼看到人类将会在不久之后灭亡。

  以及……

  成为人类的他,想要阻止。但是,他似乎,并不能以人类之身滞留那么多年。

  这更像是一个诅咒吧。就算得到了人类的身体,本质上却不能算作一个真正的“人”。

  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成为人类的王,在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执拗地想要阻止人理毁灭的前提下,开始无比残酷地驱使自己前进。

  如果不知道自己的时间那么有限,他可能还不会那么不要命地学习,调查,研究。

  可已经知道了,危机感就时刻压迫着他,让他必须将原本的十倍努力变成二十倍、三十倍——乃至于更多。

  所以。

  了解了这样的情况,在去看这个男人最后的结局,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这个笨蛋。

  这个无药可救、自己把自己逼成这样的笨蛋。

  这个——硬生生让自己无法见到“我”的笨蛋……

  梦就在这里结束了。

  切换到现实,还是在夜里,可距离起床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赛西亚挣扎了很久,才勉强从床上起来。

  他的身上还带着情.事结束后男人为他清洗而留下的沐浴露的味道,当然,皱巴巴的衬衫没能遮住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吻痕也还刺眼地印着。

  打开衣柜,搬出压在最底下的他的小小的手提行李箱。赛西亚打开了箱子,从箱子里拿出了他时刻都带着的、唯一的“行李”。

  行李箱里就只有一个装体积很小的东西的盒子。

  体积很小的东西……其实是一枚戒指。

  虽然不知怎么被压得变了形,还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和光泽,但若是细看,还是能够依稀分辨出它完好无损时的古朴精致。

  这是所罗门的十戒之一,他知道。

  当初逃跑的时候,他从一片废墟中翻找出了这枚破破烂烂的戒指,差点还因为这个被“所罗门”抓到。

  那时心里当然是憎恨,但是,不知为何,心里有那么一个强烈的想法——一定,一定要把这枚戒指带走才行。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它对他很重要。

  就这样,赛西亚把戒指放进了行李箱,一路带着,在许多个平行世界漂泊……

  一直到在这里,就在这里。

  他遇到了,这枚戒指真正的主人。

  ——哦,“真正的主人”吃饱喝足神清气爽,现在正睡得香呢。

  赛西亚把破烂得实在看不下去的戒指捏在手里,拧着眉掰了几下,就把戒指恢复成了原本金灿灿的模样。

  反正原主人不知道,他喜滋滋地把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然后,悄悄地重新摸回了床上。

  没有钻进被窝里,赛西亚还把某人独占的被子给掀开了。

  突然灌了冷风,睡梦中的男人一个激灵。

  没有醒来,但是,他迷迷糊糊做出的第一个反应,就算向旁边摸去,像是要确认本来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人是不是落了被——

  摸肯定是摸不到的,赛西亚看着他在空床上傻兮兮地摸了半天,才勉为其难地伸出一只手让他抓住。

  男人也就一把抓住了,并且,条件反射地,把他的多了一枚戒指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多奇妙啊。

  这个在平行世界里擅自丢下他自己死掉的笨蛋,手上也戴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戒指。

  戴的是中指啊,中指。

  简直就像是,某一本看过的漫画书的……关于婚姻的结局。

  “我明白哦,你想要保护的是代表人类希望的‘人理’,而不是从人理中诞生的我。”

  “但是……”

  赛西亚垂着头,长发顺着肩头滑到身前,他凝望向睡梦中的男人的面容,眼里浮现的是潋滟的柔光。

  “这次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哦,不然,你要怎么保护我。”

  “啊,对了。就算是你这样临阵脱逃的半吊子保镖,我也得象征性地付出一点报酬才行。”

  他又把身子低了低,唇差一点点就贴到了男人的耳朵,声音轻得像是飘落下来的羽毛。

  “报酬选什么好呢。对草莓蛋糕已经腻了,那么……”

  “就把我交给你?这样的话……”

  “这个胆小偏偏又舍不下责任的家伙,总不会再不负责地逃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