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怪谈比前面两个要逼真许多。

  樱花訇然坠落, 白纸一般的飞鸟越过错落的电线,朝日川一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电车的声音,拿起装着新买的纸笔的纸袋, 跑了出去。

  店老板连忙喊道:“时一先生,请慢走, 回头有了新的版画我再送消息到旅舍那边。”

  朝日川一时挥挥手, 示意听到了。他看到老板的女儿趴在柜台下的缝隙上,眼睛不眨地盯着自己, 像是觉得好玩。他朝小女孩眨了眨眼, 从怀里掏出了一袋金平糖扔过去, 黑纺飞白花纹的和服袖摆在空中扬了扬,正好赶上缓停缓行的电车。

  进入怪谈一周,朝日川一时十分安分又自在地混入了这个时代。

  路程很短, 他下车后装模作样地在临时的街摊上看了看,买了一份鲷鱼雀烧咬在嘴巴里,又东跑西逛地看了看西阵馆和机械馆, 路过邮局递交了一封信,转身一晃, 像是在不经意之间就消失在了跟踪他的人的视线里。

  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跑到了他最后停留的位置。

  “咦, 那只鬼呢?”

  “刚刚就在这里,突然就消失了……”

  “难道是血鬼术吗, 快回去汇报总队那边!”

  朝日川一时在邮局后门的围墙内慢慢把鲷鱼雀烧重新用油包起来,就和他们有一墙之隔, 听到他们交谈完远去的脚步声之后又等了一等, 然后翻-墙出去,随手把油纸包扔进一个水沟里,继续慢慢晃悠回街上, 继续坐上电车。

  不得了,这么一个落后的时代里都能追着他跑五条街,感觉这个怪谈就是不想让他好过。

  朝日川在心里抱怨了一句,转而又想到怪谈的作者是谁,只能默默哽了一下。

  为了方便区分,我们还是先把怪谈的作者继续成为狂画师。

  浅草异闻录是百物语组第三个怪谈,整个世界都来自狂画师的手笔,朝日川一时身在别人的主场,自然继续采取了敌不动我不动的保守行为。

  尤其是知道百物语组的狂画师身份之后,他基本上就安静如鸡,等着怪谈里的怪异出现或者找上门,顺便搞搞小动作。毕竟他本来就是这个时代出生的人,乍一“穿越”回来就能混得如鱼得水,第一天到来之后就找到门路安顿了下来。

  细说原因的话还有两点,一是他的确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整理一下脑子里的一堆问题和刚恢复的严岛的记忆。二是在这个怪谈中存在着鬼杀队,并且他所熟悉的同伴们都不认识朝日川一时是谁。

  这第二点让朝日川一时感觉自己有点危。

  胸口上的伤已经痊愈了,狂画师遮盖下的面孔让他着实吃了一惊,但是回想起来对方口中那句“现在的我”,他大概就明白对方的身份了。

  撇去捉摸不定的未来,狂画师就是过去的自己。

  而且还是一个妖怪。

  虽然他还是很满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存在一个过去的自己、为什么对方还变成了妖怪、为什么还成为了百物语组的狂画师来和自己对着干等等这一连串的问题,但在明白敌人是另一个自己之后,朝日川一时其实松了口气。

  可能是因为这个坑是自己挖的,所以他反而有着莫名的底气。只是他一向对自己超绝狠,所以想要得到答案,也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换个角度来想,读者们一直纠结的画风问题和新妻老师的说法也都迎刃而解了,弯弯绕绕过来他竟然是自己和自己对着干。

  他喜欢刺激和新鲜,头疼的同时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朝日川一时了解自己吗,其实这个问题他很早就不确定了,但现在只有这条路能走,那就没什么有的没的再犹豫了。

  因为这是最后一个怪谈,也是他的时代,也是他的主场。

  朝日川想了半天,坐着这辆饶着浅草的电车绕了好几圈,直到天色有些发暗才在一个街口下车。

  他穿过了两条小巷,走进一家很不起眼的旅舍,旅舍的门帷落下来,是一圈紫藤花的图案。

  朝日川一时在柜台上留下住宿费,老板娘哈腰点头地道谢,他如常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猎鬼人断然想不到他作为一只鬼会毫不在意紫藤花的标记,并且入住进有这个标记的旅舍里。

  起初,他不知道狂画师是把鬼杀队的人一起送了进来还是绘制出了画中假人,于是作死去试探了一下,结果不论是前几天遇到的时透无一郎还是隐部队的成员,都把他当成是一只陌生的鬼往死里打。



  他看时透无一郎的霞之呼吸又精进了,不像作假,断定应该是从现实里拉进的真人,就是记忆出了一点问题。

  接纳了他五十多年的鬼杀队一下子变成了对立面组织,朝日川一时只好先躲躲藏藏,理清楚了混乱的大脑再判断该如何接近。他最清楚不过猎鬼人对鬼的态度,匆忙接近大概率会失败并且会再被往死里打,届时来对付他的可就不只是时透无一郎一个柱了。

  他假扮成一个四处旅行的漫画家,每天给报社和歌舞会场绘制无聊的连环漫画与海报,编了一套身世,就融入了浅草。

  不过这样的身份不是很能经得起调查,他必须想办法找个新的身份,再去接近一下鬼杀队……

  朝日川一时在内心盘算着,他的宿房在旅舍的最里面,秉着一向能不亏待自己就不亏待自己的恶习,他的宿房带着一个很小的庭院。

  他拉开门,就看到庭院里站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性。

  蝴蝶忍:“恶鬼,就地伏诛吧。”

  女性的脸上没有往日的微笑,而是平静无波,谨慎戒备,用特别陌生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鬼。

  围墙上还有两个人影按着刀,呼吸极隐蔽极平缓,是富冈义勇和时透无一郎。

  朝日川一时:……

  他头疼地叹了口气。

  接到隐部队汇报的时候,蝴蝶忍得知这是一个能和时透无一郎打平手且成功逃脱、使用日轮刀的鬼。

  而且这只鬼逃走之后并未离开东京,一直在浅草一带逗留,恰好这一带最近经常有人失踪,他们近乎肯定地怀疑是这只鬼在搞事。

  夺走了猎鬼人的日轮刀仍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吃人——朝日川一时目前在鬼杀队里的定义就是这样。

  朝日川一时:冤枉啊!

  蝴蝶忍细细打量这只鬼,黑发黑眼,皮肤冷白,容貌昳丽得有点邪气,怀里抱着卷轴和纸笔,就像一个贫穷的画家——隐部队们调查了对方现在伪装的身份,搜查过这间屋子,蝴蝶忍觉得这只鬼的扮演很尽职尽责,可能被他掳走的人都藏在了类似于上弦之六血鬼术的空间里。

  鬼叹了口气,他们三人立刻警觉了起来,以防他有所动作。

  朝日川一时:“……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蝴蝶忍还没回话,她身后的时透无一郎就说道:“我们和鬼没有什么好交谈的。”

  下个眨眼,时透无一郎和富冈义勇就冲了出来,水浪云霞中长刀明亮。

  朝日川一时这一个房间也就四叠榻榻米那么大,桌子上地上都摆着他好好工作正在晾干的画纸,隐部队还从壁柜里搜到了许多颜料,认为都是他伪装身份所用的普通东西,就没有收缴。

  然而没人知道,地上的这些纸张就是朝日川一时自保用的陷阱。

  因为之前被结缘神社直接从滑头鬼面前掳过去,在奴良陆生的提议下,他身上多多少少带了一点对方的血。

  不然单纯凭剑术他怎么能打过时透无一郎。

  他当时只喝了一点,剩下的全部溶进墨水里,画成了画。

  富冈义勇和时透无一郎的突刺极快,蝴蝶忍见他不躲不闪也没有露出惊慌的神社,心下一紧,提醒道:“小心有陷阱!”

  水墨色的藤蔓和花枝突兀生长,数量多而茂密,一涌而出缠上了两个冲过来的柱。

  蝴蝶忍见到二人一时间被制住,神色冰冷起来,房内的鬼慢条斯理地摘下脸上的眼镜,看上去文雅又温和——但去掉这层伪装,他的气质更邪肆了。

  这只鬼没有趁此机会发难,而是又和她说道:“一次出动三位柱,也就只有排名极高的的上弦鬼才有这样的待遇,但是遇到上弦鬼的时候你们不可能会让围墙外面都挤满了下等的剑士和隐部队的成员。”

  朝日川一时慢慢分析:“所以你们只是想抓住我,但抓住一只鬼比杀掉一只鬼难多了。”

  蝴蝶忍冷声:“只要你有一丝反抗,我们会随时改变计划消灭你,比如现在。”

  富冈义勇和时透无一郎很快就挣脱了纠缠,但水墨色的植株密不透风地结满了庭院和房间的通道,看见那只鬼在缝隙间朝他们笑了笑。

  “就是因为面对面说不通,我才写出那封信让你们拦截下来递交到你们当主的手里。”

  朝日川一时上午寄出的信内容非常丰富,丰富到他能保证会送到产屋敷手里。

  开头就是自爆式的交代了六个上弦的名字以及相关的能力,接着就是鬼杀队九柱的名字和呼吸法,最后以祢豆子和珠世的秘密收尾。

  他告诉产屋敷自己也是一个不受控制鬼舞辻无惨控制的鬼,否则这一封信不仅寄不到他的手里,鬼杀队也没有因为信息的暴露遭到鬼的袭击。

  最后为了防止被其他人窥看与拦截,他又让鎹鸦送了一封信——无论是否有无记忆,鎹鸦的本质是不会变的,鬼杀队的人也不会拦截任何一只鎹鸦。

  这封信直接送到产屋敷手上,其上写道:

  “我能有此特殊的变故,盖因魑魅魍魉即妖怪的存在。鬼舞辻无惨已先一步与恶妖联手,恶妖能力神秘莫测,猎鬼人难道要坐以待毙?”

  产屋敷历代当主之妻出自神官,而鎹鸦又是天女之衣化羽,他们对于鬼神的存在,既熟悉又陌生。

  鬼中都能出现祢豆子与珠世的特殊情况,妖怪的世界里既然有恶妖的存在,必定也有善妖不愿看到鬼插足他们的世界。

  而鬼杀队想要和妖怪有所沟通,开启通往妖怪世界的门扉,只有面前这一条。

  于是朝日川一时被五花大绑地带回了鬼杀队。

  =====

  作者有话要说:

  =====

  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