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被他盯得有点毛, 按照他对对方的熟悉程度,太宰治那眼神明显不怀好意,心里保准在憋什么坏招。

  但输人不输阵,他抬头恶狠狠地瞪回去, 不客气地道:“叫我到底干嘛?”

  太宰治弯起眼睛, 笑眯眯地开口:“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 之前把中也叫来救急还没有真诚地道谢, 怪过意不去的。”

  中原中也从脚底开始冒凉气, 这凉气一路往上窜, 沿途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到了头顶,连帽子也不能幸免于难。

  什么毛病这人?

  终于完全疯了???

  “你……”中原中也后退一步, 惊恐地看着他, “你谁啊?”

  “嗯?”太宰治笑容不变,“中也在说什么呢?我当然是太——宰——治了, 不然还能是谁呢?”

  他这话说得温柔极了, 语气就和他平时邀请那些美丽的小姐去殉情时相似,但又在原本的绅士基础上多了一丝甜腻,听着就令人……

  就令中原中也反胃。

  中原中也捂着胃, 忍耐道:“你这个青花鱼能不能好好说话!今天出门没吃药吧?!还是说每日一次的入水终于让你那脑袋开始养鱼, 连正常人之间的基本对话都不会了?!”

  然而太宰治依旧不为所动, 即使被中原中也骂脑子进水,他也仍是一副宽容大度平心易气的模样,甚至连反击都没有。

  他摆摆手:“哎呀,中也不要这么生气嘛,医生可是说过, 生气太多会长不高噢~”

  中原中也怒道:“放屁!要是这样的话你那个社的搭档应该比我还矮才对!”

  太宰治深以为然:“对哦。”

  中原中也:“你对个屁啦!赶紧给老子说正事!”

  听他这么说,太宰治也稍稍收敛了一些玩笑的神色,但下一刻却是转过身,向屋外走去。

  中原中也:“喂!”

  “其实今天叫中也过来只是因为我想去喝酒而已。”太宰治边走边道。

  见他的语气终于恢复正常,中原中也松了口气,但还是没弄懂这人的目的和叫他过来有什么联系。

  这鱼不会让自己在旁边看他喝酒吧?

  嗯?!

  过分也该有个限度吧!

  中原中也盯着他的背影,决定如果对方下一句真这么说,他就扭断对方的脖子。

  而意料之外的,太宰治下一句道:“虽然中也的审美我不敢恭维,但在酒上的选择我还是很佩服的。”

  罕见的夸赞令中原中也愣了下,他难得听到对方夸他的喜好,一时心里有些开心,不过又想到这家伙平日里说完这种话后常接的“骗你的”,中原中也还是不太敢相信。

  “真的?”他试探着问道。

  “当然。”太宰治回眸,给他一个明显很是真诚的眼神,而后转过头去,继续道,“我记得你那柜子里收藏的酒有……一百三十五瓶吗?”

  “怎么可能那么少!”因为对方颇为正常的语气,中原中也的神色也平和下来,甚至巴不得太宰能一直这样正常地聊这种正常的话题,“我可是每次休假都会在各地搜集品质上乘的红酒,加起来不可能只有一百多瓶的。”

  “诶——”太宰治拉长了声,“不是这个数吗?”

  中原中也:“当然了!”

  “那两百呢?”

  “不是!”

  “三百呢?”

  “也不是!”

  太宰治的语速在暗暗加快:“最近收藏的红酒没有减少吗?”

  “为什么会减少?”中原中也不解。

  太宰治道:“因为你总是在重大事情过后开平红酒庆祝啊!比如我叛逃了之类的,这种事一定令你很开心。”

  一说起这个中原中也就忍不住生气,想想他那辆爱车,他就没办法忍下来不和对方怒吼:“啊!你还有脸说这件事!本来是很开心的!但是!那可我的爱车!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吗!就被你“嘭”地一下炸没了!怎么当时就没把你这条鱼炸死呢!”

  “所以我死之后你也喝酒庆祝了吧!”

  “庆祝个屁啊!到处都是烂摊子!还喝,我忙得脚不沾——”

  中原中也话没说完,整个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一缩,僵在了原地。

  两人其实已经走到了府邸门口,太宰治在门前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过身。

  他的一头黑发仍旧是散乱的模样,从后面看上去能将那些乱糟糟翘起来的发丝一根根看清楚——但看不到他的神色。

  中原中也动了动唇,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又闭紧了嘴巴,皱起眉头。

  “我死过了吧,中也。”

  太宰治的声音意料之外的平静,就像是陈述今日的天气是阴是晴,是好是坏一样。

  不,或许比那还要平静。

  因为至少平日里的太宰治,在遇到不喜欢的天气时,是会抱怨两句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中原中也问。

  “从第一次国木田君离开前吧,不过那时候只是有所怀疑……”

  毕竟像国木田君那种人,平日无事是不会用那种郑重的语气说,希望他赶紧回去的。

  所以,只能是他发生了什么事,令国木田独步都忍不住吐出关心的词句的事。

  “……后面发生的事只是加深了这种怀疑而已。”

  召唤而来的同僚都或多或少地表现出了一些异常,尤其是敦君见到他时的反应——那一点也不像许久不见的同僚之间应有的寒暄场面。

  虽然敦君平日里就爱哭,但应该不会到这种地步。

  而如果用横滨方面的异常来解释,也解释不通,因为如果是横滨出了什么事,他们没有瞒着太宰治的必要,所以只能是太宰治本身出了问题。

  况且那段记忆,失去得太巧了,就好像有人在逼迫他忘掉,以防他“重蹈覆辙”。

  太宰治缓缓道,“今日才得到了证实。”

  中原中也“嘁”了一声,不满道:“武装侦探社的人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然而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在这么说着的时候,丝毫没有反省到底是谁将此事确凿无疑地证实下来的。

  中原中也皱了下眉:“那你现在知道了,又准备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

  太宰治回过身,直视着中原中也:“你知不知道我跳楼的原因是什么?”

  中原中也倒也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反而认真地回想片刻,道:“听异能特务科的那位坂口安吾所说,是因为那本[书]。”

  太宰治动了下眉梢。

  “不过具体的他没有说,”中原中也耸了下肩膀,“你可以等任务结束亲自去问他。”

  他偏开视线,扯着嘴角笑了下:“因为你这只青花鱼从世界消失,我不知道高兴多少,哪有闲心去打听你到底因为什么死的。”

  “噢。”太宰治平淡嘲讽,“结果还不是因为森先生顾忌着我死亡会泄露黑手党秘密,让你来帮助武装侦探社把我复活。”

  中原中也咬牙:“该死的!”

  其实结合一直以来手账对他所说的、召唤的同僚面对他时的表现、夜斗对此岸彼岸狭间的解释以及中原中也在今日吐出来的消息,太宰治大致能够将他死亡之后的事情连成线。

  他死后,手账这种不知名的力量将他这种死灵强行拉到了这个世界,并且以委托人的身份对武装侦探社下了委托,要求他们帮它解决掉鬼舞辻无惨,而作为报酬,它会将太宰治复活——说不定太宰治目前这种处于狭间的状态就是手账操纵的结果。

  而森欧外顾忌着太宰治手中有关港口黑手党的情报,很大可能上也与福泽谕吉沟通过并得知了这个消息,于是告知下属,要求全力配合武装侦探社——这才有了不管是芥川龙之介还是中原中也在被他召唤到这里时都不那么意外的情况发生。

  不过虽然能够得到横滨那边的大体情况,但这些推理仍是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

  手账为什么偏偏选了他们所在的世界?

  又为何选了他?

  最重要的是,[书]里的那个当过首领的太宰治又是怎么回事?

  另一方面,既然以复活太宰治为报酬,其实没有必要让太宰治亲自完成这个任务,换了武侦的其他人,或者是港口黑手党的异能者,也有完成任务的可能。

  而让他这样一个狭间的“生物”来对抗鬼王,不确定性不是更大吗?

  而且从夜斗对于他身上的气息的猜测以及手账曾经不小心泄露出来的信息来看,太宰治怀疑,手账其实是刻意在他面前隐藏人形的。

  也就是说,对方笃定了一旦现身,就会被他看出什么。

  那他就偏要看一看了。

  “太宰治!”

  太宰治从思绪中回神,便撞到了一道熟悉的喊声中,他和中原中也同时向外面看去,就瞧见不死川实弥如一道风似的朝这边卷了过来。

  两人正好站在大门的死角,以对方的角度轻易看不到,而事实上不死川实弥也确实没注意到,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若非日轮刀还在他腰上挂着,太宰治都要怀疑这人是用了呼吸法蹿过来的了。

  不死川实弥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他的手仍旧稳稳地搭在腰上挂着的日轮刀的刀柄上,但面上的神色却很不好看,像是混杂着怒意紧张担忧恨铁不成钢等等一系列情绪,复杂得很。

  他边往这边走嘴里边问着:“才多久不见又把自己弄到蝶屋去了,不仅如此,嘴平那家伙怎么还说你弄了个女儿回——?!”

  他话没说完便见到了立在门边的太宰治,在话音顿住的刹那,视线下意识错到了他身后的中原中也身上。

  他的目光上下扫了两次,用一副诧异的表情开口:“……原来不是女儿,是儿子?”

  中原中也:“???”

  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