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刚在脑海中划过,身旁的人便已经起了身,挑开帘子往人群中心走去。

  太宰治支了一下桌子,慢悠悠地跟在周防尊身后。

  “长能耐了啊,敢打老子!”

  男人一脚踹到地上的少年身上,对方痛哼一声,但显然已经没了反抗的能力。

  “我和你弟弟说话,有你什么事!长记性了没有?啊?!”

  他俯下身,正想狠狠拍打下少年的脑袋,好让他的记忆深刻些,没成想刚伸出去的手却被人抓住了。

  男人抬头,便见一红发青年沉默地看着他。

  那人额间的两缕发被风吹得乱飞,看起来倒有些好笑。

  “你干什么?”他甩了甩手,面色不善,“管闲事管到我家来了?”

  周防尊没说话,半晌,低声笑了下,而后在那人不耐烦地瞬间,一拳擂了上去。

  周遭发出几声惊呼,太宰治挑了下眉。

  男人猝不及防被打了一拳,身形不稳,向后踉跄两步,直接跌坐在地。

  他捂着脸,侧身吐出一口血,里面还夹杂着两颗碎牙。

  “你——”

  周防尊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第二拳紧随而至,拳拳不留余地,还净往对方脸上招呼,看来是致力于把对方打得连妈都认不出来。

  太宰治低头看向地上的人,“还能起来吗?”

  少年的一头白发染了血,似乎是伤到了脑袋,浑身上下不是脚印便是血迹,根本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听到太宰治的话,他动了动,虽然看起来格外艰难,但还是咬着牙缓缓用手臂支撑身子,坐了起来。

  “……谢谢。”

  他低着头,声音从遮挡了容貌的头发下面传出来,沙哑粗粝,像是含着血。

  “我什么都没做,要谢也该谢他。”太宰治看着走过来的周防尊,示意他道。

  稍微侧了下视线,向那人身后看去,能看到刚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男人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不知道此刻是否还活着。

  不过很快太宰治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因为就在周防尊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男人仿佛早有预料似的,突然爬起来,向另一侧跑了。

  太宰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周防尊倒是没什么反应。

  “周防先生手下留情了啊~”太宰治看了他一眼。

  周防尊没说话,他来回摸了摸牛仔裤的裤兜,似乎在找着什么,半晌,无果,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头发。

  看着从房间内冲出来围到白发少年身旁的一群小孩子,周防尊缓缓道:“杀了的话,会很麻烦吧。”

  如今这群孩子虽然受到父亲的家暴,但家中尚且有个支柱,如果突然将父亲夺走,对于这个家庭来说也并不能算什么好处吧。

  况且他明日消失了,这份杀人的罪过也许会落到太宰治头上,没必要让对方承担他的罪责。

  “但是这样的话,”太宰治双手插着风衣的口袋,目光落在远处,“等到他回来,殴打会变本加厉的吧。”

  “没人能一辈子活在他人的拯救之中。”周防尊说。

  太宰治不知想到了什么,微眯了下眼,半晌点点头,颇为赞同:“你说得对,人生是条单行道,终究需要一个人走。”

  所以这一生遇到的再多温暖也不过只有一瞬,更多的还是需要独自面临的孤独与冰冷。

  闲事管完,心里的不爽稍稍得到纾解,两人转身要走,却在下一瞬被人拉住了衣服,迫不得已又停了下来。

  “叔叔,”莫西干发型的小男孩抓住太宰治的风衣衣角,仰头看着他,“您能不能、等一等再走?”

  八九岁的男孩眼睛还很大,就这么盈满泪水看过来的时候,显得格外可怜,令人同情。

  太宰治知道这些孩子是害怕父亲在此刻突然回来,令那个白发少年的伤势雪上加霜,但他们即使留得再久,也无法从根本上为这个家庭解决什么问题,而且搞不好会向更坏的方向发展。

  今日这一举动,本来就是意气用事了。

  这么想着,他正要回话,却有人比他更快出了声。

  “玄弥……”

  被孩子们拥着的少年朝这个方向唤了一声,看起来是想阻止男孩的请求,不过他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便已经体力不支,仰头晕了过去。

  “哥哥!”

  男孩瞬间放开了太宰治的衣角,惊慌地扑到了少年旁边。

  听着耳边这群孩子叠声的“哥哥”,太宰治依旧双手插兜,没什么表情的模样。

  但周防尊却已经做好了决定,甚至在走过去之前,用他那一贯低沉的嗓音对他道了句:“走吧。”

  太宰治笑着叹了口气。

  --

  少年家里并不富裕,居住在居民区的木楼二层,一家子只有一间屋子用来生活,在太宰治与周防尊进入后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家里一共七个孩子,据小男孩——玄弥——所说,他们的姓是“不死川”,而孩子中最大的那个,也就是挨打的白发少年,名叫实弥。

  母亲为了工作早出晚归,父亲对他们非打即骂,这样满是伤痛的日子,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是今日玄弥在被父亲殴打时,身为大哥的实弥对父亲出手了,才导致了这次如此严重的伤势。

  因为超出了平日能够承受的范围,所以才想要他们两个留下来吗?

  太宰治这么想着,视线不经意一瞥,就瞧见玄弥正往实弥身上的伤口处缠绷带,且还缠得乱七八糟,连没受伤的部分都被缠了厚厚一层,

  “这样的话,会浪费很多绷带呦。”他出声道。

  玄弥掉了两颗金豆豆,“可是、我是按照叔叔身上的模样缠的啊……”

  太宰治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我这可不是绷带,我这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从出生起就一直带着的,你学我当然缠不好了。”

  “诶?真的吗?”在一旁坐着的妹妹琴很惊讶,“身体里可以长出这种东西?不会很难受吗?”

  “不会啊,这可是神明赠送给我的护身符,有了它百病不侵,是好东西呢~”太宰治看向她,笑着说。

  玄弥也有些诧异,不过比起好奇,还是哥哥更重要一些,“那,太宰叔叔,绷带要怎么缠啊?”

  太宰治动作熟练地给不死川实弥绑好,见玄弥点了点头,便又将打好的结解开,扔给他,“会了就自己来吧。”

  玄弥愣了愣,才又点点头,“……好的。”

  原来不是要帮他缠啊……

  太宰治见他这次没出什么错,便笑眯眯地起身出门,立到房屋外的走廊上,越过栏杆往街上看去。

  方才因为家暴而聚集起来看热闹的行人早就散了,由此稍显空旷的街上,蹲在破门前的两个人就格外显眼。

  周防尊踩在一堆木屑上,看着破得几乎就剩一个框的门陷入沉思,而身侧的两岁的就也嗦着手指头跟他一起思考人生。

  太宰治趴在栏杆上,向下面打了个招呼:“周防君,不能修了吧?”

  周防尊听到了声音,但是没往上看。

  隔了片刻,他才慢吞吞地应了声“嗯”,支着膝盖站起身,仰头看过来:“所以我打算直接弄个新门安上。”

  “噢~”太宰治点头,“那很好啊。”

  周防尊:“嗯。”

  然后这人就一直盯着太宰治,太宰治也没移开视线,两人开始大眼瞪小眼,像是比起了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游戏。

  街上路过的行人满头雾水地看着两人,而就也依旧蹲在原地,啃手指啃得起劲。

  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周防尊先垂下了眼帘,隔断了相对的视线。

  “哈哈!”太宰治指着他,“你输了!周防君!”

  青年笑得像朵花,双眼亮晶晶的,连乱糟糟的短发上翘起来的角都显得格外幼稚和孩子气。

  就也在一旁鼓掌。

  周防尊有些无奈:“我没有钱。”

  太宰治还没笑完:“我也没有。”

  周防尊:“?”

  “虽说临行前被赠了一笔钱,但是都花光了……”太宰治掰着手指头跟他算,“遇到可爱的女孩子想吃糖就买给她了,遇到美丽的小姐于是请她喝了咖啡吃了糕点,然后……在酒馆喝酒喝多了一醒来剩下的钱就都没了!”

  说到这里,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压低声音:“啊,刚才的面钱好像忘了给了。”

  周防尊:“……”

  “哥哥!”

  玄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太宰治回头,便见到那个原本昏迷着的少年不知何时醒了,正在弟弟妹妹们的帮助下艰难地起身坐起来。

  没来得及往这边看,就先对身侧的玄弥轻声说了句:“……把钱送过去。”

  声音沙哑且虚弱,明显是强撑的结果,倒是难为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清醒过来,甚至还听清了他们二人的对话。

  玄弥依言跑开,少年便打算撑着弟弟妹妹的肩膀站起来。

  “你体质倒是不错,”太宰治笑眯眯道,“不过再好的底子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吧。”

  大抵听明白了他话里劝阻的意思,实弥动作一顿,下一瞬便又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无论是谁,每天被这么殴打,也该有些抗性了吧。”实弥哑着嗓子,语气却并不如他此刻一般柔弱,“那个混蛋老爸,我总有一天要——”

  说到此处,他抬头看了眼走廊上的太宰治,默默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少年眼睛很大,纤长的睫毛会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阴影,这让仍旧未曾褪去婴儿肥的他看起来格外招人怜爱。

  “……刚才听琴说了你们的名字,”实弥坐着弯腰行了一礼,“今天多谢太宰先生和周防先生了,其实你们本来不用帮到这个地步,是弟妹们给你们添了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一扫之前的推让,太宰治这次毫不客气:“不死川君这么不好意思的话,帮我一个忙好了。”

  实弥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点头:“你说。”

  太宰治一脸严肃:“一会儿面摊的老板要是追杀来的话,不要告诉他我们离开的方向哦。”

  实弥:“……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