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由系统投射的高清画面,伊恩看见西装革履、梳着三七分侧背头的史蒂夫正带着一群保镖走进神盾局总部大厦,径直闯入弗瑞的办公室。透过画面,伊恩都能感受到史蒂夫浑身上下透着冰冷十足的距离感,不愧是人送外号——老冰棍!

  “队长……”正专心看资料的弗瑞先是一惊,看到来人后面色稍缓,目光落在史蒂夫不同以往的打扮上。高定西装,钻石袖扣,领带上还别着两枚由一条细金链子连着的钻石别针,显得格外冷漠贵气,而身后那群人各个带着隐隐的压迫感,看起来不怀好意。弗瑞瞳孔一缩,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拉开抽屉,握上一把小巧的手/枪,语调依旧沉着有力。

  “这是什么意思?”

  “尼克·弗瑞因身体原因无法继续担任神盾局总局局长一职,自今日起由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继任。”史蒂夫身侧落后半步的长脸络腮胡子男人道。

  弗瑞放松地靠在宽大的皮质老板椅上,目光却锐利逼人,“我以为美国队长对权利不感兴趣。”

  “我只是过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史蒂夫淡然道,仿佛真的只是拿回一个小物件。

  “你的东西?”弗瑞有一瞬间的迷惑,电石火光之间他想到一种可能,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着,“你是那股幕后势力的真正主谋?”

  “幕后势力?”史蒂夫带着种说不出的意味,似讽刺,似玩味,又似失望,“我给过你那么多次机会,你还没有查出来吗?”

  “谁会想到曾经美国精神的代表,世界人民的英雄,至今仍是全美偶像的美国队长会在暗地里操控着一个强大神秘的组织。”此刻的弗瑞失了素来的镇静,用一种极不客气的嘲讽态度回击。

  “那个人早在七十年前就死了。”

  “为什么?”弗瑞语气困惑,他是真的想不通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有什么理由会让美国队长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不会看错的,史蒂夫·罗杰斯从来不喜欢权利和争斗,不是主动挑起事端的人。

  史蒂夫沉默不语,他走到窗边凝神看了一会儿地面上仿若蚂蚁的车辆和行人,做了个手势,在窗边的长沙发上坐下。很快有保镖上前,打开一个精致的雪茄烟盒,取出一只雪茄剪掉雪茄头,弯着腰恭敬地双手呈上。史蒂夫取出一根细细长长的雪茄火柴,轻轻一擦,等了数秒,慢条斯理地用火焰烘烤烟身,又是数秒才点燃烟头。

  他倚靠着沙发,吸了一小口,烟雾含在口中慢慢享受了一会儿,才轻轻吐出,高大的身影很快被一团烟雾包围,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没有人注意到他夹着雪茄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伊恩目瞪口呆地看着烟雾里矜贵冷淡的男人,那气质简直满分,颤巍巍地问道:“统统,你说美国队长是不是被人穿了?”

  “放心,如假包换。”

  “那你告诉我这种装逼的操作他怎么会玩得这么溜?”怪不得早上的那个吻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独特味道,感情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还抽得这么装逼。只是从画面里他都能感受到旁边弗瑞酸爽的心情,这大概就是亲眼见证偶像的形象一点点崩坏的感觉吧,莫名有点同情光头卤蛋了怎么办?

  等等,我现在哪有资格去同情别人,明明我自己最惨好吗?伊恩有种未来一片黑暗的强烈预感。

  “谁告诉你他抽雪茄是为了装逼?”

  伊恩弱弱道:“难道不是么?”

  “你有没有发现他的脸色突然很白?”

  伊恩凑近细看,烟雾缭绕的厉害,只看出他那眉心间的川字纹似乎更明显了些,目光一点点下移,最后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他的手在发……发抖?为……为什么?”

  “一个体内残留100多颗弹片的人,疼痛发作的时候是不分场合的。”

  “什么?”伊恩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不相信地反驳,“他身上明明一点儿疤都没有。”

  “你忘了他注射过血清,皮/肉长好容易,弹片可不会自动消失,过了这么多年早就长成身体的一部分。”

  这个事实像重雷一样砸得伊恩脑袋乱糟糟一片,他面庞发烫,再也躺不住,干脆翻身起床,赤着脚在卧室里来回踱步,看到外边的椅子,干脆推开玻璃门走到观景台上坐下,温热湿润的海风一吹,脑袋好像清醒了一点。

  “究竟……究竟怎么发生的?”伊恩坐在那里仿佛在欣赏海景,只有他自己知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花了他多少勇气。

  “想要坐上现在那个位置,明里暗里的敌人,内部势力的争斗,即便他小心隐藏身份没有暴露,可时不时的刺杀也不是次次都能幸运地躲过去,一次刺杀中他的背部被散弹枪击中,造成浸润伤,弹头在体内扩散,多个组织,包括神经、血管、骨骼同时受创。他的体质死是死不了,只是大部分弹片深入重要脏器,按照当时的医疗技术没办法全部取出来。”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有六十多年了吧。”

  伊恩的心顷刻间揪成一团,仿佛被一只无情的大手攥在手里肆意蹂/躏,惶急道:“有生命危险吗?”

  “黑化了也是主角,平行世界里不乏黑化的超级英雄,命硬的设定不会消除,除了比较痛苦,没其他毛病。”

  “也就是说经过闪电侠影响的时间线里,美国队长没有被冰封七十年,反而在幕后藏了七十年,还忍受了六十年疼痛的折磨。”

  “到底是为什么?”伊恩声音里透着深深的迷惘,他仿佛陷入一种虚无的状态,整个人轻得像一片羽毛,风一吹就飘走了。

  “你猜对了一大半,明面上他还是被冰封了,不是北冰洋的冰川,是那座山谷底下的冰川,不过这是他回归明面身份的手段。”

  伊恩更加迷茫了,“山谷?”

  “当初你脱离世界的山谷。”

  “怎么会?那个时间点距离最后与红骷髅的决战还有一段时间,他怎么会掉下悬崖?”

  “如果说是他主动跳下去的呢?”

  “什么?”伊恩语气急促地追问,“为什么要主动跳下去?他不是致力于要抓到红骷髅,摧毁九头蛇,保护人民拯救世界的吗?而且……而且……”

  “大概是彻底绝望了吧。”

  “绝望?什么样的绝望会让一个人选择跳崖?”还是一个意志坚强到打不垮的人……伊恩屈膝坐着,不由自主地将脸埋在膝间,肩膀微微发颤,隐隐约约间他似乎摸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可又不敢相信那就是真相。

  “一个溺水的人在濒临死亡之前突然抓住了一根浮木,他以为那是他活下去的希望,后来发现那根浮木不堪一击,不过是老天给他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

  “他的正义感呢,责任心呢?还有他始终追求的自由呢?都去哪了?”

  “对于一个已经经历过一次,知道战争必胜,未来必将美好的人,大概觉得有没有他都无所谓吧。”

  “系统,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伊恩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刚才的激动仿佛只是错觉。

  “那天他告白失败,睡着的前一刻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一切可以从头再来……’,正好赶上闪电侠改变时间线,或许是他的渴望太强烈,作为主角只要他想,规则在某些时候就可能满足他的愿望,因素太多,很难说是怎么发生的,总之他带着记忆回到过去。”

  “不对,有个很大的问题,我现在的身份可是那个我的侄子,他总不见得前一刻还要对我表白,转头又想和那个我从头再来……这……这

  有点儿太……”“渣”伊恩没能说出口,所以最可能的解释是那家伙是把现在的我当做那个我的替身了?

  “你以为你的马甲捂得很好吗?”系统幽幽道。

  伊恩先是一惊,而后心虚道:“不……不好吗?”

  “呵呵……”

  “他……他究竟怎么发现的?”

  这下轮到系统心虚,它强装镇定,直接倒打一耙:“你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一些小习惯早就暴露了好吗?”至于那颗作为确定证据的痣,这么小的事情就不用特意提了,反正前宿主也不知道。

  “他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又是什么时候确定的?”伊恩扒拉着重遇后的记忆,眉间皱成一个浅浅的川字。

  “怀疑一直没停止好么?你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故意做一些亲密的举动,反正差不多就那个时候吧。”系统故意模糊化,试图转移伊恩的注意力。“知道他自始至终爱的都是你,开心么?”

  “并没有!”搞半天那家伙早就看穿一切,还演得有模有样,看着他一个人在那儿犯蠢扮演侄子的身份,大概很开心吧。伊恩恨不得把刚才升起的心疼、愧疚团吧团吧扔进垃圾桶。

  我笨,我真笨,我简直笨到家了!史蒂夫你这个心机狗,你竟然让我教你怎么追求我自己?仔细想想那家伙其实表现的挺明显,为什么我就没有发现呢?关键我在那家伙的人生大事上表现得那么积极,现在想起来简直要悔到怀疑人生了。伊恩一时又羞又恼,也不知哪个更多一点儿,咬着牙问道:

  “回到过去之后呢?”

  “一个没有你的过去。”

  完全没料到是这种情况,伊恩脸上的羞恼定格,呼吸跟着一窒,“是……是另一个平行世界?”

  “不,我们才是外来者,他只是回到原本属于他的过去,很不幸的是他带着所有的记忆。”系统顿了一下才道:“还记得你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学校的厕所。”

  “没错,他就是回到了那个时候。他以为老天仁慈,给了他一个机会重新来过,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和你重新开始。”

  伊恩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大概满心欢喜地抱着极大的期待等着我的出现……”刚才所有的情绪化为一声苦笑,伊恩又觉得那个家伙有点儿可怜。不用系统说,他大概能想象之后即将发生的事。

  “那天他浑身湿透在厕所隔间里等了你一个晚上,以为你只是来晚了,早上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高烧昏迷,在医院躺了五天才救回来。”

  “之后呢?”

  “一开始他还满怀希望,先是你之前喜欢的地方,后来就是走过布鲁克林的每个大街小巷,挨家挨户打听有没有一个叫伊恩的黑发亚裔小男孩。”

  “找不到人,所以他才会想要变强,想要权利,甚至不惜将自己曾经最痛恨的九头蛇收入麾下,只是想要找到我?”弗瑞一时没想到是九头蛇死灰复燃,伊恩瞬间便联想到其中的关联,怪不得管家说他的产业遍布世界各地,之前他还奇怪到底多大一份产业。

  “是也不是,你猜的这些都是他跳崖没死之后发生的事情。在那之前他小心翼翼地不敢做任何改变,大概是怕他的一个小小的改变就彻底失去找到你的可能。按照那一世的时间,他参军入伍,注射血清,成为美国队长。他熟悉敌军战略计划,作战方式,包括军用储备的地点,在他的带领下避免了很多惨烈的伤亡和牺牲,取得了空前绝后的胜利,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拖慢了纳粹整个的计划和进度。在世界人民的眼里他永远料敌先机,总是算无遗策,取得一个又一个不可能的胜利,赢得了全世界的赞誉,人们称他为天生的战略家、军事家、指挥家,名声斐然。”

  “他大概也不稀罕名声赞誉这些虚名,只是做了该做的

  事情。”

  “军中是他抱着的最后希望,只要有时间他就想尽各种办法找你,他利用特权查遍所有能查到的名叫伊恩的资料,只要照片有一点儿相似就亲自跑过去确认……”

  “傻子,真是个大傻子,找不到就不要找了啊!”伊恩摇了摇头,神情似哭似笑,轻的像风一样的呢喃像远处飘散。他的心被接踵而来的真相撕扯着,先是隐隐作痛,很快就仿佛有把钝刀子一下又一下割着,剜着,间或再捅一下血糊淋拉地拔/出来,反反复复……

  系统等着伊恩稍微平复一点,才继续道:“直到时间线到了你坠崖的那一天。在那之前的几个月里他的状态开始转为明面上的不对,焦虑,失眠,无缘无故大发脾气,突然失踪几天找不到人,回来的时候虚弱的像是大病一场,甚至当众崩溃痛哭……军方一度以为那是注射血清的不良反应,紧急叫停了后续研究。”

  “没有人帮帮他吗?”伊恩问完就觉得这个问题很傻,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世间最折磨人的恐怕就是无望的等待,到了那种程度想要彻底摆脱痛苦,大概也只剩下唯一的那条路。

  “他的异常只有军方的几个高层和参与实验的几个高级人员知道,他们想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知道他是为了找一个人,不惜动用特权帮他在亚洲战场里搜寻。要不是他们中有个别人有幸见过他画的画像,大概会以为他是得了妄想症,凭空捏造了一个人出来,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他们照着画像尽可能找了一个有三四分相像的人过来,结果却惹得他大发雷霆。之后他好像彻底放弃了一样,变成一台精密冰冷的战争机器,一直到坠崖那一天。”

  伊恩扯着嘴角自嘲道:“我有什么好,值得他那样念念不忘。”

  “人类的感情世界很复杂,一旦遇到感情再冷静的人也可能失去理智,甚至变得偏执,可还是有很多人如飞蛾扑火一般冲上去,作为系统很难理解这种感情。”

  “所以到了那一天,他彻底死心,失去所有的希望和活下去的动力,想要一死了之。”伊恩自动补全系统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主角的使命没有完成,自然死不了,九头蛇的人把他捡了回去。”

  “他被九头蛇洗脑了?”古一说过他有部分记忆缺失,想起九头蛇的一贯操作,伊恩心底一片冰凉,落到九头蛇的手里能有什么好?一想到那些可能的遭遇,日复一日的非人折磨,伊恩的心口像压着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的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痛苦、自责如飓风一般袭来,伊恩像个无助的孩子,手臂紧紧环着双腿,屈膝而坐,五指抓着上臂一点点收紧,指甲几乎抠进肉里,那张总是显着健康色泽的红唇渐渐发白。他保持着这个坐姿,微微仰着头,试图阻止泪水从眼眶里坠落,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此刻的伊恩仿佛被一张越织越密的蛛网裹着,那蛛网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形成一个厚厚的网茧,里边的空气越来越少,他的呼吸也越来越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