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历史同人]朕佛系养儿>第67章 天下危机,乱世即位

  高绍义明明听宇文招说, 杨兼已经中毒,虽然还没死,但是奄奄一息, 没成想竟然演变成了这幅模样。

  高绍义突然发难,一把抓住宇文邕的头发, 向后退了好几步, 吓得羣臣纷纷向四周散开, 太后就在身后, 因为人多杂乱,太后又不会武艺,登时便被高绍义抓住。

  “啊!快……快救老身!”太后大喊呼救,但是清晖室内根本没有北周的禁卫, 全都替换成了高绍义的兵马,这会子呼救也没有用处。

  高绍义一手抓住被打的浑身血粼粼的宇文邕,一手抓住太后,森然的说:“全都退下!否则我杀了他们!!”

  “逆贼!你想干甚么?!”赵国公宇文招没想到自己竟然引狼入室, 气的浑身发抖,但再怎么说, 身边也没有任何一个自己人,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高绍义冷笑说:“我想干甚么?!我不过想坐拥这天下而已!甚么周人的天下、齐人的天下, 甚至是南面梁人的天下, 全都是我的!我的!”

  他说着,目光阴冷的扫视着众人,说:“退下!全都退下!谁也别想轻举妄动,清晖室内已经全部是我的人马, 就算你们发现了甚么, 也无计可施!更何况, 我手中还有质子,如果不想让你们的人主和太后有事儿,就全都退下!”

  “快放开太后!”

  “你要做甚么!高绍义,这里是我们大周的皇宫,你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那真的是人主么?人主不是已经死了吗?!”

  清晖室里突然嘈杂了起来,众人的疑问太多了,人主到底有没有战死?因着人主的脸上糊着血水和鬓发,所以众人根本看不清楚。

  “不……不要伤害老身!”太后惊叫着说:“快……快救救老身,救……救驾啊……”

  高绍义哈哈大笑着说:“就算你们早就看透了我,能有甚么能耐?还不是让我的兵马开进了清晖室?”

  “退下!!”高绍义脸色一凛,说:“都往后退,否则我现在就杀了这个老太婆和这个小人主!”

  众人吓得纷纷向后退,好多人大喊着:“高绍义!你不要冲动!你若是伤害了人主和太后,你也好不得!你根本无法离开我大周的皇宫!”

  所有人被高绍义逼得连连后退,这个时候,杨兼便显得十足扎眼。他怀里还抱着专属挂件小包子杨广,拔身而立,兀立在人群之中,其他人向后退去,只有杨兼一个人没动,慢慢便显露了出来,那场面就像是大海退潮,被海水包裹的礁石赫然凸显了出来。

  高绍义死死抓住宇文邕的鬓发,另外一手抓住太后,呵斥说:“后退!你没听到我说话么!?你若是再不后退,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杨兼淡淡一笑,说:“兼很好奇,你能心狠手辣到甚么地步?”

  “你……你说甚么?!”高绍义似乎不堪置信,瞪着眼睛去看杨兼。

  杨兼“啧”了一声,说:“看你年纪也不大,竟然耳背?兼说,很好奇你到底能心狠手辣到甚么地步。”

  高绍义眯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杨兼,说:“你不要激怒我!我可是甚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的!”

  “嗬……”

  他说着,发狠的拽了一下宇文邕的鬓发,宇文邕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吓得羣臣又是大喊。

  “人主!”

  “镇军将军,不要激怒逆贼啊!”

  “这可怎生是好啊……”

  杨兼还是不为所动,面色一点子也没有改变,甚至又笑了笑,说:“你的脑子是不是不好使?你用人主和太后威胁于兼?好啊,你动手罢,你动手了我还乐得清闲呢,由你代劳,也不会脏了兼的手。”

  “你……”高绍义震惊不已,说:“你说甚么!?”

  杨兼说:“还真是耳背。”

  “你……”高绍义没想到杨兼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的如此直白,他一时分心,被他桎梏住的宇文邕突然抬头,黑色的鬓发顺着染血的脸面滑落下去,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目。

  高绍义吓得惊呼出声:“你不是……”

  你不是宇文邕!

  那满脸是血,披头散发的年轻人,根本不是周主宇文邕,而是尉迟佑耆!

  尉迟佑耆一直低着头,就是因着怕被发现,他和宇文邕生的可不像。

  尉迟佑耆突然发难,高绍义没有准备,他另外一手还拽着太后,根本无法对抗尉迟佑耆,尉迟佑耆向后屈肘,狠狠一撞。

  “嗬!”高绍义的嘴巴登时挨了一下,只觉口中腥甜一片,大门牙愣是被直接打了下来。

  与此同时,杨兼的唇角扬起冷酷的笑容,眼目中并发出精锐的光芒,低喝:“元胄,小桃子!”

  元胄和刘桃枝瞬间反应,两面夹击,立刻迎着高绍义冲过去,“啊——”高绍义大门牙刚挨了一下,手臂剧痛无比,被刘桃枝一把拧住,哪里还能抓得住太后,只听得嘎查一声,手臂似乎已经折断了。

  “咚——!!”

  元胄也冲了上来,一拳打在高绍义的背心,高绍义直接扑倒在地,因着元胄的臂力惊人,高绍义仿佛是一个被抛出去的沙袋,“嗖——”沿着地面滑出很远,“咚!”撞到了清晖室的墙角,这才停了下来。

  李桃枝和元胄已经再次跟上去,两个人一人一边,押解住高绍义,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高绍义在清晖室内的兵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高绍义震惊不已,趴在地上,满口鲜血,盯着突然发难的“宇文邕”,不,不是宇文邕。

  “你……怎么是你!?”

  杨兼笑眯眯的走过来,说:“自然是小玉米,你以为是谁?像你这么粗心大意之人,连自己抓了谁做质子也认不清楚,还妄图想要做人主?”

  无错,是尉迟佑耆。

  高绍义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抓到的质子,竟然不是周主宇文邕,而是尉迟佑耆!

  早在进入长安之前,尉迟佑耆已经找到杨兼来坦白,杨兼让他不要声张,起初只是想要试探试探宇文邕到底是真傻假傻,另外他们还要钓鱼,目的其实是钓高绍义。

  没成想真的把宇文邕给试探了出来,宇文邕联合了赵国公宇文招,想要在会葬之时,文武百官面前重新即位,只要宇文邕出现,他便是名正言顺的人主,其他人全都要向后站。

  两个人本来想的都挺好,哪知道高绍义是个包藏祸心之人。

  当时尉迟佑耆是故意被宇文邕和宇文招发现的,如此一来,他们又在和高绍义合作,必然会将尉迟佑耆交给高绍义看管。

  杨兼笑着说:“兼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眼儿。”

  高绍义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送宇文邕重新即位呢?宇文招将宇文邕托付给高绍义之后,高绍义立刻反齿儿,当下便让人抓住宇文邕和尉迟佑耆,当做人质。

  尉迟佑耆和宇文邕被关在了一起,尉迟佑耆就按照杨兼的计划,偷偷替换了宇文邕,自己则扮演成人主的模样,被带入了清晖室。

  杨兼说:“这种偷梁换柱的法子,其实是有点儿冒险的,但是谁让你是个马大哈呢?完全没有注意,也别怪兼了,这叫做……兵不厌诈。”

  杨兼说着,突然抬起手来,说:“全都押解起来!”

  轰——

  清晖室外面突然涌进无数兵马,全都是杨兼提前安排好的兵马,一直围绕着清晖室,如今杨兼一声令下,清晖室的大门被踹开,兵马好像海水一样灌进来,瞬间将高绍义的兵马团团围住。

  高绍义一看这场面,本以为自己精心布局,奈何这局面竟然全都在别人的意料之中,他心中慌乱,又被元胄和刘桃枝押解着,根本无法逃窜。

  高绍义突然改变了策略,求饶说:“将军好计谋!我高绍义今儿个算是服了!我愿意带领三千精兵,归顺将军,从今以后,为将军肝脑涂地!”

  小包子杨广坐在杨兼怀中,听到这句话皱了皱眉,稍微侧过一点肉肉的小身子,附耳对杨兼说:“高绍义此人就是一头狼,居心叵测,绝不能留。”

  在历史上,高绍义屡次带兵来犯,后来不敌,投靠了突厥。突厥又是两面三刀,为了牟利不择手段之人,他们并不站队北周还是北齐,只要有利可图,帮谁都可以,或者干脆两面挑拨。

  突厥窝藏高绍义,到后来高绍义的价值被榨干,突厥这才诓骗了高绍义,假借狩猎之名,将他骗出来,献给了北周。

  别看杨广又小又萌,但他是个过来人,深知高绍义的为人,高绍义野心勃勃,而且不服管教,如果留他一命,只能成为心中的一根刺,如鲠在喉,尤其是眼下这个局面,更不能留下高绍义这种隐患。

  杨兼听了杨广的话,唇角轻轻一挑,说:“儿子跟父父想到一处去了。”

  罢了,杨兼朗声说:“逆贼高绍义,挟持太后,扰乱会葬,罪大恶极,其罪……当诛。”

  高绍义瞪大眼睛,说:“我有兵马!!我有三千精锐,都是以一当十的悍将!你不要杀我!我可以给你卖命!”

  杨兼幽幽的说:“想给兼卖命之人,需要排队。”

  他说完,抬了抬下巴,元胄立刻将高绍义拽起来,“嗤——!”抽出腰间佩刀。

  明晃晃的刀刃映照着清晖室的光芒,紧跟着是高绍义的惨叫:“放开我!!我乃大齐贵胄!我乃范阳王!!我才是天下之主……啊啊啊啊!!”

  不等他的话说完,元胄的大胡子突然一抖,一双虎目眯起来,“嗤!!!”的声脆响,那是刨开皮肉的声音。

  “啊……”羣臣登时惊呼出来,伴随着喷血之声,吓得众人只喊了一声,剩下的话全都咽在了肚子里,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

  高绍义当场伏诛,“嘭”被元胄丢在地上,元胄拔出长刀,刀尖儿染血,滴答滴答的往下淌,他布满大胡子的脸根本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还将染血的刀刃在高绍义的衣裳上抹了两下,这才收回长刀,拔身立在杨兼身后守护。

  众人不敢说一句话,高绍义的确罪有应得,但……

  大家心里都清楚,杨兼杀死高绍义,一方面是他罪有应得,一方面也是在立威,这是杀鸡给猴看!

  赵国公宇文招被喷了一脸的血,怔愣的看着倒在地上的高绍义,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浑身发冷,高绍义死了,那接下来……岂不是自己?

  棋差一招,不,宇文招本以为自己只是棋差一招,但现在看来,他开局便走错了棋,因着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与谁对弈,低估了对手的能力,以至于输的如此凄惨。

  杨兼垂头看着倒在地上的赵国公宇文招,宇文招面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似乎说不出话来,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高傲和骄纵?如果平日里他是一只招摇的孔雀,那么他现在就是一只斗败的鹌鹑。

  杨兼幽幽的开口说:“赵国公宇文招,私通逆贼高绍义,通敌卖国,引兵入室,罪大恶极……暂且收押候审。”

  宇文招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着杨兼,他还以为杨兼要当场杀了自己立威,没成想杨兼竟然没有这样做,反而将自己关押起来。

  立刻有士兵过来,将宇文招从地上提起来押解,宇文招浑身仿佛卸去了力气,根本不知道反抗,便被士兵押解出了清晖室,带走了。

  羣臣唏嘘一阵,眼前的境况风云变化,一瞬间竟然来了一个天大的翻转。高绍义的尸体还倒在地上,鲜血淋漓,翻着一双圆睁的白眼,赵国公宇文招犯上作乱被抓了起来,清晖室充斥着杨兼的兵马。

  不只是清晖室,清晖室的外面,也都是杨兼的兵马,杨兼已经控制了整个皇宫!

  太后惊魂甫定,慌张的说:“方才逆贼说的可是真的?人主……我儿没有死么?我儿在哪里……在哪里?”

  杨兼抱着小包子杨广立在清晖室中,扫视了一眼众人,宇文邕的确没有死,但他如今在哪里?尉迟佑耆偷梁换柱之后,杨兼早就派人将宇文邕带了出来,当然已经看管起来,看管在一个旁人根本找不到的地方。

  杨兼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脸色说变就变,露出悲戚的神色,说:“太后节哀,人主……人主的确已经驾崩,这一切都是逆贼为了篡位,安排出来的说辞罢了。”

  “人主驾崩了……”

  “就说人主已经驾崩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刚才不是说人主还活着……”

  “嘘!你小声儿点!”

  在场羣臣,有人相信,有人不信,纷纷小声议论起来,但是不管是相信的,还是不信的,眼看着高绍义的尸身倒在地上,眼看着清晖室映照着粼粼波光的血水,都不敢大声喧哗。

  杨兼说:“人主崩于晋阳乱战,这是不争的事实,今日会葬,还请太后节哀,还请各位节哀。”

  大冢宰宇文护站在人群之中,他自然听到了身边很多的杂声,如今杨兼突然出现,力挽狂澜,扭转了清晖室的局面,高绍义伏诛,宇文招被押解起来,这是一个绝佳的大好时机。

  赵国公宇文招的事情,让其他几个国公全都安分下来,不敢蠢蠢欲动,而杨兼的兵马又包围了清晖室,更加没有人敢躁动。

  唯一欠缺的,便是一个名头。

  杨兼的兵马足够,呼声足够,但他欠缺一个身份,因着杨兼并不是宇文氏的后裔,说起来名不正言不顺。

  宇文护眯了眯眼睛,如果在这个时候,自己能帮助杨兼上位,岂不是帮了杨兼大忙,到时候杨兼自然也会承情。

  宇文护想到这里,立刻站出来,拱手说:“逆贼作乱,将军勇谋双全,智擒逆贼,保护太后,功不可没……如今人主崩于乱战,我大周无人坐纛儿,正缺乏像将军这样的才能,因此老夫提议……人主无后,恳请将军统领我等,将朝廷发扬光大!”

  宇文护的话音一落,整个清晖室沸腾了起来,他的嗓音平静,仿佛是一滴清水,而清晖室中的臣子们却像是一锅滚烫的沸油,瞬间激起巨大的波涛。

  有宇文护带头,其他人也是有眼力见的,齐国公宇文宪正好不想参与这场乱战,立刻跪下来,拱手说:“臣愿拥立将军为人主。”

  杨兼幽幽一笑,脸上写满了谦虚,说:“这怎么好呢?这是万万不可的,兼的德行,如何配做人主?”

  “将军若不配做人主,”宇文会立刻跟上,说:“这天底下,还有甚么人有资格做人主?”

  “正是如此!”兰陵王高长恭拱手说:“长恭愿拥立将军为人主。”

  “将军便不要谦虚了,”斛律光开口说:“将军带兵平定乱世,这一路上众人有目共睹,不管是周人还是齐人,都对将军佩服之至,这天底下能做到如此之人,唯独将军一人,将军若是不肯登上人主之位,还有谁能登上人主之位?”

  斛律光说的并非是吹捧的话,而是真心话,如今要选出来的人主,并不只是周主,也不只是齐主,而是北面天下的人主,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制衡北齐和北周,那么也只有杨兼了。

  宇文护在朝中功高盖主,连杀三君,不管是威望还是淫威,全都令人不可逼视,如今宇文护拥戴杨兼,其他见风使舵之人见到这个场面,也不好多说甚么,立刻全都跪下来附议应和。

  清晖室的羣臣仿佛像海浪一样,一浪接着一浪的下跪,一浪推着一浪,就算有人不情愿,觉得杨兼不过是一个汉儿,如何能继承大周的天下,但是如今情势所逼,完全不由得旁人不愿意。

  一时间,整个清晖室全都是附议的声音,臣子一个接一个的下跪,跪了满满一地,杨兼俯瞰着众人,面上挂着温柔的微笑,说:“兼才疏学浅,何德何能,完全不能受如此重任,然……”

  他的话锋一转,说:“然,如今天下危机,动荡乱世,倘或兼推辞不从,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今日兼勉为其难提起重任,还请各位鼎力相助。”

  “人主言重!臣诚惶诚恐!”

  杨兼看着跪在地上叩头的众人,心中说不上来是一种甚么样的感觉,理所应当?毕竟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是杨兼步步为营打造出来的,因此并不觉得意外,反而格外的平和。

  杨兼朗声说:“今日会葬,兼大言不惭,便斗胆,为人主主持会葬仪式。”

  清晖室中,大兵环绕,不同的是,如今这些兵马,并非是高绍义的兵马,而是杨兼的兵马。

  杨兼身为代天子,主持宇文邕的会葬仪式,会葬结束,不管宇文邕愿不愿意,他都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死人。”

  会葬顺利进行,杨兼负手而立,站在最上首,说:“今日兼得蒙大幸,暂代天子,羣臣各司其职,无需改变。”

  杨兼这句话,可谓是定心丸,虽然天子换了姓,但是朝廷的官职没有改变,如此一来,羣臣也不必担心变了天色会被撸掉,全都狠狠松了一口气。

  杨兼又说:“便劳烦大冢宰,费心即位祭祀之事。”

  “是,”宇文护安安分分的拱手说:“请人主放心,老臣定然尽心尽力,肝脑涂地。”

  杨兼主持了会葬仪式,已然是代天子,只等月后正式即位,便会成为真正的人主天子。

  即位的祭祀交给宇文护去处理,宇文护拥立杨兼,已经正式成为了杨兼的党派,因此自然会尽心尽力,他们现在是一条绳子的蚂蚱,几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杨兼格外放心。

  杨兼抱着小包子杨广,接受众人的叩拜,这才施施然的走出了清晖室,清晖室外,杨兼的兵马森然排列,见到杨兼走出来,立刻全都跪下来叩头,山呼:“拜见人主!人主万年!”

  “拜见人主——”

  “人主万年——”

  杨兼的唇角挂着幽幽的笑意,杨广奇怪的说:“父亲不留在宫中么?”

  杨兼说:“如今父父还未正式即位,留在宫中惹人口舌,再者说了,以后多得是机会住在宫里头,如今出去散散也好……父父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杨兼带着小包子杨广离开皇宫,悠闲的骑马出门,在外面逛了逛,随即驱马往城外的小路而去。

  杨广坐在高头大马上,小肉手抓着马缰,帮助杨兼掌管方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杨兼在骑马,哪知道其实骑马的“主力”是杨广才对。

  杨广眯着眼睛左右看了看,这个方向很是眼熟,他们前不久才来过,不由说:“父亲这是……?”

  杨兼幽幽一笑,说:“去见一位故人。”

  他末了补充了一句,说:“已逝的故人。”

  “哒哒哒……”

  马蹄声清脆,闲庭信步的向前慢慢前行,城郊很是荒凉,远处一座破败的老宅兀立而起,那老宅因着常年无人居住,又没甚么人打理,远远一看好像废宅一样,一片萧条。

  这是……

  尉迟佑耆从富贾手中买下来的老宅,“金屋藏娇”用来掩藏宇文邕的居所。

  吱呀——

  杨兼推开大门,拉着小包子杨广走进去,老宅里到处都是落叶和积灰,杨兼一路走过去,来到一处从外锁上的屋舍门口,将锁链摘下来,推门而入。

  屋舍里黑压压的一片,窗子不透光,弥漫着尘土的味道,“哗啦哗啦……”杨兼刚走两步,便踢到了地上的锁链。

  低头一看,的确是锁链,屋舍的地上蜿蜒着锁链,沉重的锁链一直盘踞向前,所有的锁链全都汇聚在一起,汇聚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

  那人背对着舍门,只穿了一件中衣,躺在狭窄的小床上,开门的动作让光线透露了进来,年轻人微微动了一下,慢慢回过头来,或许对于他来说,冬日的阳光实在太刺目了,年轻人一时无法适应,抬起手来,遮挡住照在眼目上的日光。

  哗啦哗啦——

  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随着他的动作,不停的轻响着。

  杨兼走进来,将舍门再次关闭,“嘭!”一声隔绝了光线,那年轻人这才慢慢放下手来,杨广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宇文邕!

  怪不得说是一位已经过世的故人。

  宇文邕的会葬仪式已经举行完毕,不管宇文邕愿不愿意,他都已经过世了……

  宇文邕看到来人,似乎有些激动,“哗啦!”一声,身上的锁链发出剧烈的响声,猛地翻身坐起来,沙哑的说:“你要关着寡人到甚么时候?!”

  杨兼笑了笑,说:“看来你恢复的不错,说话也挺有底气的。”

  宇文邕个一愣,冷声说:“不要与寡人嬉皮笑脸!回答寡人!你到底要关着寡人到甚么时候?!”

  杨兼挑了挑眉,还是保持着温柔的笑意,说:“其实兼今日来,是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宇文邕没有说话,眯着眼睛死死盯着杨兼。

  杨兼自说自话完全不嫌冷场,说:“那就先说好消息罢……好消息是,你大周的颜面保住了,高绍义带兵造反,但是没有成功,已经被兼镇压。”

  宇文邕似乎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抬起头来,凝视着杨兼,杨兼淡淡的说:“坏消息是……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宇文邕这个人,宇文邕……已经死了。”

  宇文邕听到这里,胸口急促的起伏,他的呼吸变得很快,瞪着眼睛,眼眶近乎炸裂,沙哑的怒吼着:“你这个逆贼!!!”

  “逆贼?”杨兼笑了笑,对这个称谓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说:“倘或没有兼这个逆贼,高绍义的兵马入侵长安,你知道会发生甚么事情么?三千精兵,足以将长安屠城,寸草不留,你难道便没有想过么?不,你想过……”

  杨兼不需要任何人回答,他已经代替宇文邕回答了,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想过,一切都在你的考虑范畴之内,你知道,引高绍义的兵马入京,是那么危险的一件事情,但是你又觉得,赌一赌罢,反正也不会再坏了,已经失去了人主之位,还能如何更坏?再坏,大不了是全长安的百姓给你赔命……兼说的对么,人主?”

  宇文邕浑身狠狠一颤,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心慌,是被杨兼说中了心事?还是因着杨兼最后那一声“人主”?

  杨兼收敛了笑容,怪不得他一直喜欢笑,一直笑得如此温柔,杨兼不笑的时候,脸色冷酷锐利,大有一种厌世的清冷之风,只要对上那双眼睛,便仿佛卷入了无边的深渊,沉浸在漫无边际的痛苦之中。

  杨兼再次开口,说:“我说的,对么?”

  宇文邕的呼吸更加急促,他根本回答不上来,他害怕了。而害怕承认的,一般都是对的……

  杨兼冷淡的说:“你有甚么资格,成为天下之主?”

  宇文邕嗓子干涩,眼眶发紧,双手在攥拳,浑身的肌肉在抖动,身上的锁链跟着发出“哗啦哗啦”的颤抖声,频率极高,他仿佛在暴怒的边缘游走。

  杨广眼看着宇文邕要发怒,虽然宇文邕被锁链绑着,但是杨广疑心病很重,还是戒备起来,伸手压在自己腰间,那里藏着一支很小的匕首,专门为杨广量身定做的。

  就在宇文邕暴怒的边缘,杨兼又开口了,说:“你总是觉得自己经历的痛苦太多了,殊不知,你经历的只是一层皮毛。”

  杨兼慢慢走向宇文邕,站定在宇文邕的面前,竟然伸手握住了宇文邕的手,将一样东西放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宇文邕摊开一看,是——杏仁!

  一颗小小的杏仁,其貌不扬,扔在地上可能都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力。

  杨兼的嗓音淡淡的说:“每个人都会经历自己的痛苦,没有人会一帆风顺,只沉溺在自己的痛苦之中,早晚都会迷失方向,如果你不走出来,只会……一败涂地。”

  宇文邕手掌颤抖着,低头去看自己手中的杏仁。

  杏仁……

  是了,这仿佛是他与杨兼之间的暗语一样,他本以为经过晋阳乱战,自己已经学会了集势,暗暗的隐忍,慢慢的伏击,藏在幽暗的泥沼之中,等待机会。

  哪知道这一切都是急功近利……

  仿佛被蒙住了双眼,急功近利的不知方向,在混沌中闭着眼睛横冲直撞,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不说,还差点拉着全长安的百姓同归于尽。

  “嘎啦——”

  宇文邕突然松开手,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一般,那颗小小的杏仁瞬间滚落下去,掉在地上,一路骨碌碌的往前滚。

  杨兼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突然说:“偷听够了,便进来罢。”

  杨兼仿佛在和甚么人说话,宇文邕立刻戒备,看向舍门,“吱呀——”顿了一下,舍门果然慢慢被推开了,一个人逆着光走进来,因为背后是冬日的暖阳,宇文邕一时看不清楚那个人。

  杨兼同样看不清那个人,但是他不需要用眼睛看,已经猜到了对方是谁,且十拿九稳,了然的一笑说:“小玉米。”

  尉迟佑耆!

  其实尉迟佑耆一路上都在偷偷的跟着他们,杨兼早就发现了,并不是因着杨兼武艺高强,能听到飞花落叶的声音,而是因着杨兼早有所料。

  宇文邕被软禁来,尉迟佑耆怎么可能不跟来探看呢?

  尉迟佑耆垂头走进来,说:“世……”

  他本想唤杨兼世子的,但是话到口头,突然改变了,拱手说:“人主。”

  “人主!?”宇文邕抬头看向杨兼,随即笑了起来,说:“是了!人主,是了,你掌控了朝局,才有空闲来看寡人罢!”

  杨兼挑唇一笑,点点头,说:“无错,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对你来说,可能并非是甚么好消息,兼平定高绍义混乱,虽无德无能,幸而被羣臣看得起,拥戴兼为天子,月后正式即位。”

  宇文邕听到这里,已经不激动了,眼神犹如死灰一般盯着杨兼,说:“我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随便罢,你想要如何,都随便罢……”

  杨兼点点头,摸着下巴说:“既然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宇文邕此子,但有一个问题,便是至今没有找到宇文邕的尸身,虽说前人主是死在乱战之中,但是没有尸首,也说不过去,不是么?”

  尉迟佑耆吓得立刻抬起头来,震惊的看杨兼,说:“人、人主?!”

  宇文邕则是平静的厉害,呵呵一笑,说:“你想杀了我。”

  杨兼说:“情势所逼,这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么?兼需要一具尸身,而这具完美的尸身,就在兼的眼前。”

  “人主!”尉迟佑耆突然冲过来,阻拦在杨兼面前,“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说:“人主,请人主开恩!求人主饶过、饶过他罢。”

  杨兼淡淡的说:“小玉米啊,你要明白兼的苦心,兼也是迫不得已,不是么?”

  尉迟佑耆嗓子发紧,眼眶瞬间便红了,他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冬日里冰凉的地面,两条手臂一直在发抖,嗓音哽咽,突然颤抖的说:“人主需要一具尸身,佑耆可以……”

  众人看向尉迟佑耆,尉迟佑耆的嗓音艰涩,但仍然在继续,说:“佑耆可以……佑耆的年岁刚好同龄,请人主开恩,佑耆愿意一死!”

  宇文邕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说:“你……”

  尉迟佑耆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使劲叩头,说:“佑耆愿意一死,人主只需要一具尸身,请人主成全佑耆,成全佑耆!”

  杨兼垂着眼目,目光冰冷,没有一点子情面,无比绝情的说:“尉迟佑耆,你当真愿意为了宇文邕赴死?你为他顶死,他甚至不会记住你的好,转头来便忘得一干二净,这样你也愿意充当他的尸身么?”

  尉迟佑耆没有任何一个磕巴,说:“佑耆愿意!只是可惜……无法再报答人主的大恩,无法……无法看到人主即位……”

  他说着,“嗤——”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双手死死握住佩剑,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尉迟佑耆!!”宇文邕冲过去,一把抓住佩剑,怒吼说:“你疯了?!你这个狂人!做甚么!?他要的是我的脑袋!你来顶甚么罪!滚开!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尉迟佑耆眯着眼睛,眼眶通红一片,他一咬牙,没有说话,却劈手推开宇文邕,宇文邕身上都是锁链,行动不便,被尉迟佑耆突然一推,登时跌倒在地上。

  宇文邕跌在地上,目光死死盯着尉迟佑耆,这一刹那,尉迟佑耆已经再次举起剑来,宇文邕疯了一样爬起来,但是已然来不及。

  “当——!!”

  就在此时,一抹银光突然闪过,杨广反应及时,突然拔出腰间匕首,直接掷了过去。

  幸而距离近,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只需要准头便可以,不然杨广现在是个小包子,根本无法阻止。

  尉迟佑耆没有防备,佩剑被一击,登时掉在地上,发出哐啷的巨响,宇文邕立刻冲上去,一脚踹开佩剑,怒吼说:“尉迟佑耆!!你这个狂徒!”

  杨广听着宇文邕嘶吼到沙哑的声音,忍不住抬起小肉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叹气说:“父亲,顽够了没有?”

  杨兼“啧啧”一声,耸了耸肩膀,说:“兼改变主意了。”

  尉迟佑耆和宇文邕同时看向杨兼,宇文邕怒目说:“要杀要剐你冲我来!”

  杨兼说:“谁的尸身兼都不要。”

  宇文邕蹙起眉头,死死盯着杨兼,似乎觉得他又要耍花样。

  杨兼收敛了笑容,淡淡的说:“放心好了,兼本就没打算杀你。”

  “那你……”宇文邕的话到这里便顿住了。

  杨兼笑着说:“吓唬吓唬你而已,没想到吓唬到了小玉米,瞧这哭的,小玉米的泪点也太低了。”

  尉迟佑耆眼眶通红,眨了眨眼目,奇怪的看着杨兼。

  杨兼凝视着宇文邕,说:“兼不杀你,兼要你看着,明明白白的看着,这天下,在兼的手上,比在你手上,要强出百倍。”

  宇文邕沉声不语,尉迟佑耆听到这里,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杨兼笑了笑,掏出一只帕子给他擦擦眼泪,说:“快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泪点这么低可怎生是好?”

  尉迟佑耆这才反应过梦来,只觉得刚才惊心动魄,一颗心窍还在不停的发颤,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杨兼倒是给吓了一跳,小玉米哭的也太爷们儿了,让杨兼实在“自叹不如”,杨兼只好拍着尉迟佑耆后背,说:“乖了乖了,别哭了,好好好,兼下次不开这种顽笑了。”

  尉迟佑耆还是哭,越是安慰哭的越是凶猛,简直像是黄河泛滥一样。

  杨兼朝杨广投去求救的目光,杨广则是抱着肉肉的小胳膊,完全不理会,视而不见。

  杨兼感觉自己肩膀都哭湿了,别看尉迟佑耆个头不大,而且身子板很是纤细,但是肺活量如此惊人,哭的惊天动地,一口气能哭很长。

  杨兼连忙给杨广打眼色,说:“嘶嘶!儿子,快帮帮忙。”

  杨广仍然装作没看见的模样,冷淡的说:“父亲自己惹的,自己处理。”

  杨兼:“……”儿子真不可爱。

  宇文邕反映了很长时间,说:“你……不杀我?”

  他说罢,冷笑一声,说:“你这是养虎为患!”

  宇文邕的话,成功的止住了尉迟佑耆的哭声。

  杨兼眼看着尉迟佑耆忘了哭,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立刻岔开话题,顺着宇文邕的话头继续说:“养虎为患?一只拔了牙的小奶猫,也算是虎?那我家小老虎怎么办?”

  他说着,转头看向抱臂站在一侧的小包子杨广。

  若说老虎,杨广才是真正的老虎,毕竟他可是历史上杀父弑君,夺权上位的亡国暴君杨广啊!

  杨广似乎很不情愿杨兼给自己加一个“小”,老虎便是老虎,小老虎听起来失了体面,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杨兼笑眯眯的说:“你想死,兼偏不让你死。”

  “你!”宇文邕瞪眼。

  “再者说了,”杨兼若有所思的说:“兼还要用你,去感动赵国公。”

  赵国公宇文招?

  宇文邕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说:“你可真是一个贪心之人,宇文招作乱,你也想要招揽他?”

  杨兼耸了耸肩膀,说:“贪心并非是一件坏事儿,赵公的确有两把刷子,也有魄力,只可惜……他跟错了主子。”

  宇文邕脸上的青筋明显蹦了两下,杨兼又说:“倘或宇文招跟了兼,那作用便大不一样了。”

  杨兼说罢,摆摆手,说:“小玉米,从今天开始,这只拔了牙的小猫咪便送给你了,你想怎么奴役他,便怎么奴役他,任是打啊骂啊,就是骑在他头顶上都无妨。”

  尉迟佑耆轻微咳嗽了一声,明智的没有接话。

  杨兼幽幽的说:“因为……不管你愿不愿意,宇文邕,已经死了。”

  他说着,招手对小包子杨广说:“走了乖儿子,跟父父去赶场了。”

  杨广一脸无奈,不过还是迈开小短腿儿,一路颠颠颠追着往前跑去,跟着杨兼出了老宅,翻身上马。

  杨广扭着小屁股坐好,调整了一下坐姿,握住马缰,说:“父亲,接下来去哪里?”

  杨兼笑着说:“自然是去牢狱,咱们去看看赵国公宇文招。”

  杨广眯眼说:“父亲真的要招揽宇文招?”

  杨兼点点头,说:“这怎么能做得了假?难道儿子不觉得宇文招此人,很有魄力么?疯起来好像一只猘儿。”

  猘儿是小疯狗的意思,杨广眼皮狂跳,说:“父亲,儿子并未听出夸赞的意思。”

  “是么?”杨兼改口说:“赵国公倒是有点子魄力,而且忠心耿耿。你想想看,那么多皇弟想要争位,当时宇文邕也没有兵权,光棍司令一个,宇文招却没有利用宇文邕争权夺位,而是一心想要扶持宇文邕复位,这是为甚么?”

  杨广“呵!”的冷笑一声,说:“因着他傻。”

  杨兼:“……”儿子如此毒舌,做父亲的竟无法反驳。

  杨兼头一次感觉头疼,头一次感觉尴尬,尴尬的笑了笑,说:“的确是有点傻,但不正是因着宇文招这个人,他没有把野心放在自己身上,而是放在了这片天下之上么?”

  宇文招是个难得忠心的,如果能收服宇文招,他的忠心也会转嫁到杨兼身上,但这的确不容易罢了……

  杨广催马慢慢前行,还是往牢狱的方向去,说:“父亲也说了,宇文招是个猘儿,猘儿可不知好歹,父亲准备怎么收服宇文招?一个不小心,很可能被反咬一口。”

  杨兼幽幽的说:“感动他。”

  牢狱阴暗潮湿。

  尤其是冬日的牢狱,弥漫着阴冷的气息。

  宇文招浑身缠绕着锁链,脖颈架着枷锁,颓废的坐在肮脏潮湿的牢狱地上,哪里还有甚么国公的模样。

  踏踏踏……

  跫音而至,宇文招慢慢抬起眼皮,他甚至懒得抬头,看到了一片衣摆,已经猜出对方是谁。

  宇文招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说:“你是来杀我的么?那就快动手罢!”

  杨兼领着杨广走进牢房,宇文招的态度仍然十分傲慢,但此时的他已经变成了斗败的鹌鹑,傲慢是傲慢的,已经不是往日里骄纵的傲慢,反而变成了颓废的自暴自弃。

  杨兼走到牢门口,环视了一下四周,说:“兼不是来杀你的。”

  “那你来做甚么?”宇文招犹如一尊行尸走肉一般,仍然不抬头,有气无力的说。

  “兼是来……”杨兼笑得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满不是那么回事儿:“嘲讽你、羞辱你、践踏你。”

  “你!”宇文招气的陡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目赤红,狠狠瞪着杨兼,不止如此,还从地上爬了起来,“哗啦!”锁链巨响,两只手抓住牢狱的栅栏,如果没有这层栅栏阻挡,宇文招一定会冲出来,狠狠掐住杨兼的脖颈,不,是咬住杨兼的脖子。

  杨广揉了揉额角,无奈的摇摇头,说好了是来感动的呢?父亲这真的不是来结仇的么?

  不过不得不说,杨兼这个激将法还挺管用,宇文招瞬间恢复了斗志,简直是满血原地复活,好像加了一层临死的暴走效果一样。

  杨兼说:“哦?难道你不该被嘲讽?不该被羞辱?不该被践踏么?你是用的什么脑子,才想到引高绍义的大兵入长安的?倒拿干戈,授柄于人,三岁的小娃娃都不会做这样的事儿,难道不好笑么?”

  宇文招死死攥住栅栏,双手指甲掐的泛白,但是他竟然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的确如此,他的确做了一个三岁娃娃都不会做的事情。

  “不过……”杨兼笑了笑,说:“有的时候人真的是越长大越抽回去,倒不如三岁的娃娃聪明。”

  宇文招脸色难看,沉声说:“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要皱一皱眉头,便跟你姓!”

  “啪啪!”杨兼拍拍手,说:“好,好得很!不过兼不杀你,也不刮你,只是要你……服从于兼,给兼卖命。”

  “你……”宇文招蹙眉说:“你非要奚落于我么?!”

  杨兼“哗啦”一声抖开腰扇,这天气阴冷得很,尤其是在牢狱中,一点子也不热,腰扇自然派不上用场,不过杨兼的派头不能少,微微摇着腰扇,很是清闲的笑着说:“你方才说的,成王败寇,悉听尊便。”

  “我……”宇文招一愣,他似乎想起来了,自己的确这么说,但是、但是中间还有一句话啊,宇文招说:“我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杨兼的腰扇一敲手心,说:“对啊,你听听,是不是悉听尊便?难道悉听尊便还有旁的意思不成?是兼文盲,还是赵公文盲?”

  “你……我……”宇文招被他说得懵了,最后咬牙切齿的说:“你无赖!”

  杨兼笑起来,仿佛宇文招在夸奖他一样,说:“这就无赖了?兼还有更加无赖的,赵公要不要领教领教?”

  他说着,仿佛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一样,而赵国公宇文招则是被调戏的良家小娘子,死死皱着眉头,蹙成了川字眉,气的浑身打飐儿。

  杨兼说:“赵公刚才还说,皱一皱眉,你便随兼姓,你看看,是了,你自己看不到,那你摸摸,你此时是否皱眉?从方才开始,一共皱了两次,现在还皱着,不容抵赖。”

  宇文招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摸过他就后悔了,刚才自己岂是这个意思?分明是说自己不怕死的意思,哪知道杨兼真的还有更加无赖的,竟然把一句话拆分成这么多段,故意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我……”宇文招刚要反驳,杨兼已经笑着说:“兼家里兄弟三人,还有便宜捡来的老四老五,啧,这会子还没有小六儿,便多出一个小七了?”

  他说着,对宇文招说:“小七乖,以后跟为兄姓,杨招?这名讳也不错,挺顺口的。”

  “你……你……”宇文招气得不断颤抖,身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哗啦哗啦——”的声音,除了说你,根本不知道说甚么别的好,俨然变成了一个结巴。

  杨广实在看不下去了,“咳咳”咳嗽了两声,以免父亲欺负人上瘾,都忘了正事儿。

  杨兼听到咳嗽声,这才稍微收敛了一点,说:“小七啊……”

  “谁是小七?!”宇文招冷声说:“别跟我攀近乎!”

  杨兼无所谓的耸耸肩膀,说:“赵国公,兼倒很是欣赏你这股子牛顽的劲头,既然如此,兼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赢了,我便放你走,不只是放你走,而且还会放宇文邕一马,如何?”

  宇文招刚开始想要一口回绝,但是听到后半句,回绝的话登时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的,方才的骨气都不见了。

  宇文邕被偷梁换柱,换成了尉迟佑耆,那么真正的宇文邕肯定在杨兼的手上,杨兼如今已经被拥立成为新的人主了,而宇文邕则是旧的人主,新旧不能并立,根本就是水火不容,宇文邕落在杨兼的手上,怕是凶多吉少了!

  宇文招稍微迟疑了一下,说:“此话当真?!我如何信你?若是你出尔反尔,该当如何?”

  杨兼笑了笑,说:“你现在……还有别的余地么?就算兼出尔反尔,你不是也要一试么?飞蛾扑火的事情,赵国公也不是头一次做了。”

  宇文招的脸色相当难看,一会子泛白,一会子泛青,嘴唇微微哆嗦着,沙哑的说:“好!你说,要如何比试?”

  杨兼顽味的打量着宇文招,说:“听说赵国公功夫不错,那就比划比划拳脚罢,你若是赢了,兼便放了你和宇文邕,你若是输了……呵呵。”

  杨兼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宇文招何其聪明,已经明白了杨兼的意思。杨兼招手说:“打开牢门,带赵国公去空场。”

  牢卒立刻将牢门打开,提审宇文招出来,押解着随同众人一起离开老房,来到牢房外的空场上。

  宇文招身上缠绕着锁链,架着枷锁,眯眼说:“要我与甚么人比试?”

  杨兼说:“别急,就来了。”

  他说着,众人便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几匹快马飞奔而来,在最前面的两匹快马,马上之人乃是杨兼的二弟杨整,还有三弟杨瓒。

  宇文招一看到二人,心中细细的思量起来,杨瓒素来舞文弄墨,虽然的确会一些功夫,但是和杨瓒比起来,自己的武艺更胜一筹,如果和杨瓒对上,自己绝对有十成的胜算,更不要提以命相搏了。

  而杨整呢?杨整乃系车骑大将军,听说前些日子因着被俘,受了一些伤,如果自己和杨整平日里对上,几乎没有胜算,但杨整受了伤还在恢复,自己如果倾尽全力,也不一定会输,说不定还有机会……

  他正想着,便听杨兼笑着说:“赵公,看哪儿呢?你的对手可不是我的两个弟亲。在那呢!”

  杨兼抬起手来一指,果然杨整和杨兼后面还有马匹,但是因着排在后面,所以宇文招一时没注意,竟然是……

  “元胄?!”宇文招大喊出声,一脸震惊。

  刚才他算计了半天,如果是杨瓒该如何如何,如果是杨整该如何如何,都可以抱有逼死搏命,侥幸一击的心理。

  而如今……

  是元胄!

  元胄从马上翻身而下,一张大胡子脸肃杀凶悍,高山一般兀立在荒凉的牢狱门前。

  宇文招一颗心登时坠入了冰库,心窍仿佛被灌入了冰冷的海水,元胄武艺惊人,力能扛鼎,单手可以举起军中牙旗,且完全没受伤,宇文招如何是他的对手?

  如果宇文招没有记错,他以前还奚落过落魄贵族元胄,这笔新仇加旧恨,根本看不到头儿,想要从元胄手下讨到任何好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宇文招看到元胄,立刻愤恨的去瞪杨兼,说:“你耍我!?你让我跟元胄打,这是完全不可能赢之事!”

  “不可能?”杨兼幽幽的说:“不可能的事儿,赵公便不做了么?不可能的事儿,赵公便少做了么?”

  宇文招愣在了原地,的确,人最擅长的,岂非飞蛾扑火之事么?明知是不可能的,却越挫越勇,不撞南墙不回头。

  宇文招的嗓子发紧,迎着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眯着眼睛去看元胄,冷声说:“好!!今日我宇文招,便血战在此!也算是……死得其所。”

  杨兼抬了抬下巴,说:“给赵国公一把锋利的宝剑。”

  杨瓒把自己腰间的佩剑解下来,递给宇文招,牢卒上前,给宇文招摘下枷锁,但是意外的,竟然没有解开其他锁链。

  宇文招抖了抖身上沉重的锁链,束手束脚,完全摆不开架势,说:“你这是甚么意思?!只给我解开枷锁,不给我解开锁链,这让我如何对阵?”

  杨兼笑眯眯的说:“赵国公手里有兵刃,那可是真刀真枪,解开枷锁便不错了,如果给你把锁链都解开,难保赵国公不会扑过来,对兼……投怀送抱罢?”

  宇文招呼吸一窒,险些被杨兼说对了,甚么投怀送抱,宇文招肯定想要第一个剁了杨兼。

  杨兼说:“兼可不笨,便劳烦赵国公戴着锁链对阵罢。”

  宇文招本就打不过元胄,如今还挂着锁链,束手束脚,这场对阵根本不需要看,宇文招输定了,宇文招觉得,杨兼就是在羞辱自己,可是他又无法拒绝这场注定的羞辱和践踏。

  宇文招脸上浮现出凄然的神色,说:“那就请指教罢!”

  “哎,等等。”

  宇文招提起佩剑,一声大喝还没出口,刚要扑上去拼命,杨兼突然抬起手来叫停,宇文招差点被锁链绊倒在地上,踉跄了好几步,怒声说:“你又做甚么!?”

  杨兼笑的无赖,说:“兼嘱咐元胄两句。”

  他说着,走到元胄跟前,对元胄附耳说了两句话,元胄点点头,拱手说:“是,卑将遵命。”

  宇文招不知道杨兼说了甚么,但是他肯定,杨兼说的一定不是甚么好话,否则为何笑得一脸奸诈。

  杨兼带着小包子杨广站在一边掠阵,说:“可以开始了!打罢打罢!”

  宇文招重新整理气息,死死握住手中的佩剑,提起一口气,大喝一声,直冲着元胄没命的扑上去。

  “唰——”

  宇文招已经出手,没想到元胄竟然像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原地,一点子也没有动弹,眼睛都不眨一下,眼睁睁看着宇文招砍过来,宇文招的长剑瞬间刮掉了元胄的大胡子,“扑簌簌”落在地上。

  滴答——

  元胄的面颊甚至被宇文招的长剑割出了一个小口子,慢慢沁出血迹来。

  宇文招及时收手,死死蹙着眉头,说:“你这是甚么意思?为何不出手?”

  元胄仍然兀立在原地,胡子扑簌簌的落下来,脸颊微微流血,却没动一下,整个人平静的犹如一潭止水。

  元胄冷淡的说:“人主不让卑将动,卑将便不动。”

  宇文招吃惊的说:“甚么?”他说着,下意识转头看向杨兼。

  杨兼幽幽一笑,说:“是了,是兼没让他动。”

  宇文招更是迷茫了,都被杨兼说懵了,震惊的说:“不是……不是比试么?你不让他动,还怎么比试?”

  杨兼笑眯眯的说:“所以……这场比试,注定是你赢了。”

  宇文招更是被说懵了,整个人呆若木鸡,迎着冰冷的寒风,不知是甚么心情,简直心乱如麻,杨兼这是故意给自己放水?他想放了自己?

  杨整一听,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了一声,说:“大兄这是在做甚么?把我都搞糊涂了。”

  杨瓒也是蹙眉,唯独杨广挑了挑眉,抱着肉肉的小胳膊,幽幽的说:“好一个拉拢,一箭双雕。”

  杨兼说:“怎么,赢了你不欢心?”

  宇文招说:“你到底搞甚么鬼?”

  起初宇文招以为自己死定了,和元胄对阵,自己根本没有胜算,但是如今情势逆转,他从没想过,自己可以一招赢了元胄,这放水放的也太大了罢?

  杨兼说:“兼并没有搞鬼,之前说好的,你若是赢了,便放了你,还有宇文邕……其实兼在来牢狱之前,已经去看过宇文邕,早就把他放了,这点子你放心罢。”

  宇文招听着他的解释,没有半点子明白,反而越来越糊涂了,他……他放了宇文邕?怎么可能?这、这怎么可能?

  宇文招喃喃的说:“你……为何……为何这么做?这对你有半点子好处么?”

  杨兼一笑,说:“兼说过了,想要招揽你,天下将乱,其他国公全都在争权夺位,只有你与众不同,这点子兼倒是欣赏得很。无论是放了宇文邕,还是放了你,都是为了招揽你,况且……”

  杨兼转过头来,看向一动不动,犹如石佛的元胄,说:“况且,兼也是想要你明白。”

  “明白?明白甚么?”宇文招不解的说。

  杨兼十足自信,张开双臂,说:“兼要你明白,谁才配做这天下之主。只要兼的一句话,无论面对的是生死,还是刀剑,元胄听令不会眨一下眼皮……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发号施令的,也不是任何人,都能令人死心塌地追随的,难道这不是作为人主应该具有的品格么?”

  “要不要归降……”杨兼走过去,亲手解开宇文招身上的锁链,伴随着锁链“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杨兼幽幽的继续说:“随便你。”

  说罢,不再停留,也不怕宇文招后背偷袭,竟然转身便离开了。

  杨兼抱着小包子杨广,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还有元胄跟在后面,杨整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着说:“大兄怎么还自卖自夸上了?”

  杨兼:“……”险些忘了,二弟是吐槽小能手。

  杨整说完,却不见杨瓒搭理自己,转头对杨瓒说:“三弟,怎么了?一直不说话啊,可是身子不舒服?”

  杨瓒侧头,眼睛横楞了杨整一眼,冷嗖嗖的说:“不愿意与你说话。”

  杨整一愣,又挠了挠后脑勺,这才恍然大悟说:“三、三弟,您不会还生二兄的气呢罢?”

  “你说呢?”杨瓒挑眉抱臂。

  杨整日前看到宇文招和杨瓒“偷偷来往”,去找杨兼打小报告,哪知道这么巧,正好被杨瓒撞了一个正着。

  杨瓒是个小心眼子,立刻便赌气起来,觉得二兄不相信自己的为人,竟然暗地里给大兄打小报告,简直是对自己的羞辱。

  杨整辩解说:“那……那不是为了以防万一么,其实……其实为兄也是信任三弟的。”

  “呵,”杨瓒冷冷一笑,说:“这么说起来,还是弟弟的不是了?弟弟无理取闹了?”

  杨整眼皮狂跳,说:“不不不,是二兄的不是,二兄不对,都是二兄的错!”

  杨瓒还是不搭理他,杨整说:“要不然三弟你打我罢,你打我两下,出出气如何?”

  杨瓒冷声说:“你当我不敢呢?”

  说着,抬起手来冲着杨整一拳打过去,不过还没打到杨整,杨整突然“嘶……”捂住自己的胸口,说:“三弟,二兄可能……可能旧疾复发了,日前在平阳受的伤,好像有点子疼。”

  杨瓒不相信,觉得他是装可怜,毕竟那么久远的旧疾了,怎么可能说疼就疼。

  杨兼还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笑着说:“老二,你这样装柔弱是不行的,你太壮了,装得不像。这样罢,大兄给你出主意,要不然……你在地上打两个滚儿,装作疼的打滚儿的模样,咱们家老三嘴硬心软,随了阿爷的脾性,大兄跟你保证,你滚上三圈,三圈以内,三弟必然心软了。”

  杨整说:“大兄,当真管用么?”

  杨瓒听着他们一来一往,说的跟真事儿似的,干脆翻身上马,一抽马鞭,扬长而去了。

  杨整说:“坏了,三弟不会真生气了罢?”

  杨兼笑着说:“放心,大兄晚上做烤肉,帮你哄哄三弟。”

  因着月后便要正式即位,成为人主,所以之后杨兼是要搬入宫中住的,在隋国公府住的日子寥寥无几。

  杨兼等人回到隋国公府,杨兼真的亲自下厨,料理晚膳。今日他请了所有人来,一大帮子,一起吃烤肉热闹。杨兼只需要把膳食全都准备出来,调好小料,如此一来大家自己烤,吃着也方便,免得都是杨兼一个人做,再给累出个好歹来。

  杨兼准备了很多食材,将牛肉、羊肉、猪肉等等切好,有的腌制,有的则直接承槃,准备做原汁原味的烤肉,除了这些正经的肉食,杨兼又准备了很多烤肉中不可或缺的“小零食”,例如鸡翅,刷上蜂蜜汁,做成蜜汁鸡翅,例如牛心管、牛板肚、掌中宝、小豆干等等,杨兼还特意准备了牛胸口。

  别看牛胸口白花花的,好像全都是大肥肉一样,但其实口感和肥肉一点子也不一样,胸口朥无论是涮着吃,还是烤着吃,都是极佳的选择。烤熟之后奶白泛着微黄,吃起来脆生生的,一点子也不油腻,反而能尝出这才觉得差不多了牛肉特有的醇香,无论是沾干碟、辣酱还是麻酱,都无比美味。

  杨兼将这些菜色摆在木承槃中,摆了好几个大盘子,让膳夫们帮忙把烤盘摆上,将长条的案几并拢,拼凑成一个巨大的方桌,桌边摆满了小料和碗碟。

  杨兼将烤盘热上,刷了一层大油,让烤盘油润起来,随即摆上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这吃烤肉也是有讲究的,第一波一定要放五花肉,五花肉油多,会自行出油,出了猪油,再摆放上其他的肉类,或者干脆借着大油烤蘑菇、韭菜等等,都是不错的选择,经过大油烤制的蔬菜和菌菇,那味道便是不一样的。

  五花肉切得不薄,肥厚均匀,一层肥肉一层瘦肉,层层递进,摆在烤盘上,很快便发出滋滋的油响声,伴随着喷香的烤肉味道,随着户外的冬风扩散开来。

  冬天吃烤肉,果然是一种享受。

  杨兼刚烤上,许多人便都来了,小包子琅琊王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一副要流口水的模样,说:“哇——好香哦!肉肉!要次肉肉!”

  说着,便往杨兼身边挤过去,想要坐在杨兼旁边,他刚要坐下来,“咕咚!”一声,一个黑影突然窜过来,灵动的厉害,仿佛一只小猫咪似的,神出鬼没,跐溜一下就窜到了杨兼身边,眼疾手快的将琅琊王小包子挤开。

  琅琊王定眼一看,叉腰愤怒的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肿么是你这个坏蛋!”

  杨广!

  眼疾手快挤开琅琊王的,自然就是杨广了。

  杨广挤过来,很自然的坐在杨兼身边,撩起眼皮,冷淡的看了一眼琅琊王。

  琅琊王气哼哼的跺脚,说:“你起来!窝要坐在这里!”

  杨广的唇角挑起一个冷漠的笑容,说:“这是我父亲,我坐在这里,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

  “你……你……”琅琊王气愤的说:“乃这个大坏蛋!”

  杨兼头疼不已,琅琊王吵也吵不过杨广,只会反反复复的说杨广是大坏蛋。杨兼干脆说:“要不然,你坐在我这边?”

  琅琊王探头一看,杨兼另外一边还有位置,于是立刻蹦起来,便要坐到杨兼的另外一边去。

  杨兼本身就喜欢小孩子,左右都是小包子的话,也是一件“美事”,何乐而不为呢?

  杨广则是微微蹙眉,冷笑一声,似乎根本不把琅琊王的战斗力看在眼里,突然蹦起来,站在小胡床上,蹦蹦跳跳,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奶声奶气的说:“祖亲!祖亲坐这里!”

  原来是杨忠走了过来,杨广立刻殷勤的请杨忠坐在杨兼一手,自己则是霸占了杨兼的另外一手,如此好了,“齐人之福”不翼而飞,琅琊王又被“排挤”了。

  琅琊王眨巴着大眼睛,使劲跺脚说:“你你你……你坏蛋鸭!”

  众人陆陆续续的闻着香味而来,满满坐了一大桌子。杨兼看到元胄半面的胡子,刚才元胄和赵国公宇文招比试,元胄的胡子被割了个七七八八,有些乱糟糟的,便说:“元胄,你脸上的伤口看过医官了没有?”

  元胄摇头说:“一点子皮毛小伤,不碍事儿。”

  徐敏齐正好也在,说:“下下下……下臣为元……元……护卫医看医看罢。”

  徐敏齐想要给元胄医看伤口,不过元胄的大胡子挡在脸上实在碍事儿,虽然古人喜欢留胡子,但是元胄这胡子留的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看起来一点子不美观,反而很是碍事儿,也影响日常。

  杨兼干脆说:“要不然刮了罢。”

  杨兼还以为元胄爱胡子就像小男孩爱头发一样,旁人绝对不能动一下,哪知道元胄竟然没有任何异议,淡淡的说:“哦,也可。只是平日里胡子生的太快,卑将也懒得搭理,便自然而然,成了这副模样。”

  自然……

  而然?

  元胄剃了胡子,徐敏齐才好给他医看伤口,元胄也不含糊,动作迅速,就用自己的佩刀,唰唰唰几下,将胡子剃了个七七八八,很快掉了一地的大胡子,恨不能比头发还多。

  “嗤——”元胄将大刀插入鞘中,抬起头来,只见众人鸦雀无声,齐刷刷的盯着自己,仿佛不认识自己一样。

  元胄低头看了一眼烤盘上的肉,说:“要糊了。”

  杨兼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用筷箸给焦香四溢的五花肉翻面。

  不怪杨兼和众人发呆,元胄的面容一直被胡子挡住,因此大家甚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元胄的一双虎目,没成想元胄剃掉胡子,露出庐山真面,竟然如此……

  俊美。

  俊美之中还透着一丝温和,对,无错,正是温和。

  高壮挺拔的身形,配合着一双凌厉的虎目,竟然意外的有些温和,加之元胄的脸上常年生着胡须,这突然一剃掉,脸皮比旁的地方白得多,俨然就是一个高大版的小白脸。

  众人瞠目结舌,杨广却早就见过元胄的庐山真面目,所以已经不吃惊了,伸着小肉手,趁机把烤熟的五花肉夹入自己的承槃中,先蘸了一下干碟,焦香四溢,皮焦肉嫩,肥肉也不会觉得腻口,又蘸了一些麻酱,醇香无比,也十足可口。

  杨广“砸砸砸”食完了一块肉,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大喊着:“糟糕,肉熟了!快下家伙!”

  “别抢,是我的!”

  “你已经吃过了,怎么还吃,这块轮到我了!”

  众人热闹的吃着烤肉,突听“踏踏踏”的脚步声而来,众人回头一看,好端端的晚膳,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正是赵国公宇文招!

  宇文招被杨兼放走,没想到竟然“自投罗网”,亲自找到了杨兼面前来。

  杨兼挑眉说:“赵国公怕是闻着香味儿来的?但是不巧了,人主家的口粮也不够了,只有我们家小七才能食这美味的烤肉。”

  宇文招的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说:“谁说我要食这破肉了?”

  他说着,目光在人群中寻找,说:“我不信这个邪,把元胄叫出来,我要与他再比试比试!”

  杨兼的话,好像烙印在了宇文招的脑海中,他不信这个邪,如果真刀真枪的砍到了跟前,元胄一次不动,二次还会不动么?杨兼到底给旁人施了甚么巫术?

  “元胄在哪里!?”

  “别躲起来当缩头乌龟!”

  “出来,我要与你比划比划!”

  宇文招气势汹汹,伸手压在腰间佩剑之上,恶狠狠的叫嚣着。

  就在此时,他身边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异常俊美,甚至温和的年轻男子开口了,声音十足冷静淡漠,说:“赵国公,元胄在此。”

  “嗬!”

  宇文招吓了一个激灵,因为那声音就从他耳边响起,元胄分明就在宇文招的眼皮子底下,奈何宇文招根本没有发现,他定眼一看,那开口的男子衣着好似和元胄差不多,但是……

  大胡子呢?

  宇文招怔愣不已,奇怪的说:“你……你是元胄?”

  杨兼忍不住笑起来,悠闲的翻着肉,说:“元胄啊,赵国公想要和你比试,那你便再奉陪一次罢,这几块胸口朥,兼全都给你烤上。”

  元胄一听,眼眸登时亮了起来,他喜欢食牛肉,这胸口朥他第一次食,口感异常的美味,比任何牛肉都有过之无不及,元胄当即仿佛打了鸡血一样,拱起手来说:“卑将领命!”

  宇文招收敛了心神,“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快速冲上前去,“唰!!”又是一声,佩剑犹如闪电一般削向元胄的面颊,元胄竟然真的一动不动,仍然兀立在原地,分明腰间带着大刀,但是根本没有碰半下。

  元胄的一根头发飘悠悠落在地上,宇文招的长剑已经抵在他的脖颈上,元胄视而不见,分毫不动,好像他的眼睛里根本没有宇文招,满满都是焦香四溢,奶白微黄的胸口朥似的。

  宇文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说:“不可能……”

  杨兼笑了笑,正好把烤好的胸口朥全部夹出来,放在元胄的承槃中,说:“没甚么是不可能的,霸道人主的魅力,你想不想也感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