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前夜是一个让人欢乐的日子, 所以克拉克本不想让莫名其妙的事情打扰到正在屋外享受这个节日的约书亚和玛莎。
就比如眼前这个拿着玛莎为他织的羊毛衫，吃着约书亚为他买的苹果糖，鸠占鹊巢却隔着玻璃冷漠地看着他的另一个克拉克·肯特。
如果克拉克现在是在一个荒无人烟的空地, 那么他一定会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在这个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另一个自己的脸上。
他不仅要打断他的肋骨折断他的手臂, 还要掐住这个人的喉咙逼问他有什么目的，但是从海底苏醒之后，克拉克来不及和布鲁斯联系就拼命飞回了大都会, 他恐惧那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超人会对约书亚和玛莎做些什么，甚至忍住了从心底蔓延上来的暴戾的冲动，按耐着自己等着那个超人回到卧室。
他不想毁掉约书亚和玛莎的万圣节, 于是他站在卧室的阳台上，和那个超人四目相对。
卧室里因为两人都没有出声所以静悄悄的，但是克拉克却听得到屋外孩子的笑闹声，他们敲响了家门，在约书亚开门之后开心地大声喊道：“Trick or Treat！”
然后约书亚用早早准备好的糖分给了每一个敲门的小孩子。
心满意足的孩子们拿着糖果挥挥手向约书亚和玛莎道别，声音童稚可爱。
“万圣节快乐！”
万圣节对克拉克来说，一点也不快乐。
外面真是热闹，每个人都很开心, 火热的氛围让这个有些寒冷的季节都变得别样的温暖, 可是在这间小小的卧室, 气氛却冰冷的如同终年被冰雪覆盖的南极。
明明长相一模一样甚至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的两片树叶, 但是四目相对之间, 两个克拉克却恨不得把彼此撕成碎片。
真有意思，不是吗？
阳台被克拉克拉开，红色的袍角在寒风中打了个旋，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克拉克身上的氪星制服隔热隔水，但是他的头发却不是, 因为从海里出来的缘故，克拉克头发上仍旧潮湿，带着海水的腥气。
“你有什么目的。”克拉克警惕地望着面前的超人，如果不是知道眼前的超人是活生生的另一个自己，克拉克甚至有一种自己是在照镜子的错觉。
洁白又柔软的羊毛衫被超人轻轻地放在一边的沙发上，超人没有说话，宽大的掌心拂过沙发上的羊毛衫，蓝眼睛从卧室里每一件的摆设上扫过，最后停滞在将自己的手捏的咔吧响强忍着怒火的克拉克身上。
“你真幸运。”超人答非所问，那双蓝眼睛里的情感变幻莫测，看着克拉克隐忍而愤怒的脸却露出了微笑。
超人想，为什么万千的宇宙中，只有这个克拉克最幸运呢？
这个宇宙，玛莎还在堪萨斯的农场里，在克拉克看她的时候会笑着给他温暖的拥抱，会拿出自己亲手织的衣服叮嘱克拉克穿好，会准备一碗暖融融的汤驱散克拉克的寒冷，也会在节日里不辞万里从堪萨斯赶来大都会和克拉克一起过节。
而克拉克的爱人——约书亚每天会和克拉克拥抱着从温暖的被窝里醒来，约书亚还会给他一个甜蜜的早安吻，下班之后会为克拉克准备美味的食物，甚至有时候克拉克早早做完自己的事，两个人还会会一起手拉着手一起散步回家。
这本来也是超人曾拥有过的日子，在波澜壮阔的英雄生活中，他也有这样温暖平淡的记忆。
只是他失去了。
失去之后，每次超人放纵自己在宇宙中漂浮发呆，脑海里反复回忆那些记忆之时，却觉得那样幸福平淡的生活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他甚至恨上了自己因为氪星基因而记忆力格外优越的大脑，他越是不想回忆，记忆反而越发清晰。
真正的遗忘，反而并不需要刻意。
在玛莎因为突如其来的病症逝世后，在一场和外星人的战争中他又失去了相依相伴的约书亚。
他亲手合拢约书亚涣散的瞳孔，亲手将约书亚冰冷苍白的尸体放进了棺材，也是亲手将第一捧土洒在约书亚的墓地。失去最爱的两个人之后，正义联盟的领袖宛若一具行尸走肉。
在知道有平行宇宙之后，超人费劲心思，历经千辛万苦，就算被蝙蝠侠阻止也要赶来这个宇宙的理由，只是想再看看玛莎和约书亚依然温暖而灵动的脸。
幸运的是，超人见到了。
短短两个小时里无数次超人都有一种错觉，玛莎和约书亚没有离开他，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陪伴在他的身边，用温柔又无奈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就像是在做梦，只是现在，梦该醒了。
对于还在怒瞪着他的克拉克的问题，超人只是摇摇头。
“我没什么目的。”他道：“只是想看看玛莎和约书亚。”
但是克拉克哪会这样轻易相信，他冷冷地看着超人，超人也淡淡地看着他。
“我真羡慕你。”超人一点也不在意克拉克冰冷警惕的眼神，甚至还从里面品出了一点趣味，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宇宙的克拉克，然后又轻声道。
“我也真恨你。”
恨他这样幸福，越发衬出自己的凄凉孤独。
可是超人想了又想，也或许他对克拉克没有由来的恨意，其实也是对自己的恨。
就算跑过来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宇宙的约书亚和玛莎，不是他的约书亚和玛莎。
莹蓝色的光点从超人的脚尖出现，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密集，超人就这样开始在克拉克面前缓缓消失，像是烟雾一样逐渐消散，对上克拉克惊愕的眼神，他甚至有兴致开玩笑。
“你在担心我吗。”超人道：“我只是回到该回的地方而已。”
逐渐散去的蓝色光点已经到了超人的腰际，克拉克目光沉沉，冰雪似的蓝眸蒙上了一层阴影。
尽管出现在这里的超人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克拉克依然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到一丝让他不愿意去想的可能性。
“他们怎么了。”克拉克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超人心里却清楚克拉克嘴里的他们是谁。
呼吸一滞，超人本以为自己会因为克拉克的这句话而感到痛苦万份，但是奇异的，他只是心脏有些酸涩胀痛，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现在，他居然已经能自然而然地提起玛莎和约书亚而不会有心如刀割的错觉了。
于是他道：“在我的宇宙，他们已经离世了。”
轻飘飘的，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平静。
超人消失的部位已经逐渐到了肩膀，克拉克心里还有很多的疑问，但是时间短暂，他只好抓紧最后一次机会。
上次纽约之战时在宇宙里看到的那个身影至今让克拉克耿耿于怀，眉头微皱，克拉克不抱希望的再次询问：“你之前，是不是还来过这里一次？”
只是超人的表情却带上了一点惊讶，打破了克拉克的期望。
“什么？”他道：“我只来过这一次。”
话音刚落，来自另一个宇宙的超人就这样消失在了克拉克的卧室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只有敞开的阳台上被风吹动的窗帘带来了一点寒风，将那些莹蓝色的光点吹散，这样消失在了空气里。
卧室的门被敲响，克拉克才从刚才的失意中清醒，他僵硬着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阻止屋外的人进来，只是还是迟了一步，约书亚打开了门。
随着黄油饼干诱人的香味，约书亚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了还穿着制服的克拉克身上。
他眼里带着讶异，还有一些了然，看到克拉克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后，还稍稍有些松了口气。
“他走了吗？”约书亚将门合上，走到了克拉克的面前。
他看到了被超人放在沙发上的羊毛衫，弯腰把衣服拿了起来。
约书亚知道刚才的超人不是我！
克拉克因为约书亚的话想到了这一点，他有些惊讶也有一些委屈，但是更多的带上了一点甜蜜。
看，就算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站在约书亚的面前，约书亚还是能把他认出来。
因为这句话，克拉克脸上的神情柔软下来，只是他还是记着约书亚喂给超人的一颗苹果糖，心里酸涩不快。
那明明本来是要给他吃的。
“你知道……”克拉克委委屈屈地说：“你知道他不是我。”
约书亚拿起衣服抬眼就看到克拉克抿紧的嘴唇，他本来不太明白，但是克拉克的话让他很快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于是约书亚有些无奈：“我只是刚发现而已。”
在那个克拉克完全不知道画着月亮的汤盆放在哪里的时候，约书亚就已经发现面前有些不对劲的克拉克并不是自己认识的克拉克了。
只是看着那个超人失魂落魄的表情，约书亚却不忍心拆穿。
他本来都打算好悄悄联系上布鲁斯让他搜寻一下真正的克拉克在哪里，但是说好换衣服却迟迟没有动静的卧室让约书亚没办法不在意，于是他敲响了门。
然后看到了他的克拉克。
“他走了吗？”约书亚问道。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问那个超人，他想知道那个超人是不是也认识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眼里没有克拉克的温暖，只有疲惫。
就算知道眼前的超人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克拉克，可是看着那张如出一辙的脸，约书亚就没办法不心软。
克拉克点点头。
约书亚松了口气，走上前轻轻抱住了克拉克。
“我真担心你，克拉克。”约书亚抓紧了克拉克身后的披风，他蹭了蹭克拉克的胸膛，满足的叹息。
“我真担心，你以后会有和他一样的眼神。”
*
克拉克和约书亚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玛莎织的羊毛衫。
就像玛莎说的那样，羊毛衫的确温暖又舒适。
玛莎看着英俊挺拔的儿子笑开了花，一直不停地拍手道：“真不错，我就知道，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克拉克为了让玛莎直观地感受这件羊毛衫穿在他身上有多不错，还在原地转了几圈。
约书亚也有玛莎送的小礼物，只不过不是羊毛衫，而是一条浅灰色的羊绒围巾，针脚细密，和克拉克的羊毛衫放在一起看看，一下就可以知道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约书亚喜欢极了，还和玛莎说自己每天都会戴着上班，两个人把玛莎哄的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玛莎终究年纪有些大，时间一过十点，玛莎就变得有些困倦。
约书亚和克拉克让玛莎先睡了觉，两个人坐在客厅挨在一起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合家欢的电影，只是克拉克和约书亚的心思都不在上面。
“约书亚，你喜欢那个超人吗？”克拉克忽然询问。他嘴里还含着约书亚塞到他嘴里的苹果糖，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约书亚也不瞒他，自然地点头道：“当然，他可是超人。”
克拉克想，自己的嘴里大概正在冒酸气。
尽管他知道，那个超人对约书亚来说不过是一点也不重要的陌生人，但是克拉克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哦。”克拉克慢吞吞道：“是吗。”
明明今天是万圣节，充满糖果与南瓜派的节日，但是约书亚却感觉自己嗅到了一大股酸味。
他心里叹气，克拉克·肯特，真是一个爱吃醋的超人。
于是约书亚没在看电视里播放的电影，反而转头深深地看着克拉克，然后趁他愣住的时候伸手抱住他的脑袋朝克拉克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两口。
他也不偏颇，右边一个，左边一个，很公平。
“克拉克，你不要多想。”约书亚耐心地解释，他不希望克拉克因为那个超人的出现变得失魂落魄。
今天出现一个别的宇宙的超人，谁知道明天，后天或者下个月会不会出现另一个超人呢？
“我说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和你一样，都是克拉克。”
“我想，他出现的原因一定不是意外，也许，以后我还会遇到很多很多克拉克，而那些克拉克也许都和你一样，但是对我来说，你是不同的。”
约书亚一字一句地说着，因为这场剖白，约书亚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开始泛起了粉色，他手心紧张的冒汗，但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
“我看着他，为他感到难过，就和我看了一场悲剧电影感觉难过是一样的，但我绝不会想和他接吻，或者和他在一起——我想亲吻的，想要在一起的克拉克·肯特只有一个。”
“那就是你。”
说着说着，约书亚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他想，那个只短暂存在过一时的超人，心里的想法也许和他是一样的。
就算再怎么相似，也不是一个人。
在这万千的宇宙中，或许每个宇宙中都有一个相似或相同的人。
但是对爱他们的人来说，他们依然是独一无二的。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每个人都能遇到自己的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