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依然在下着。
密集的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如同失去信号的老旧电视，在狭小的病房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伊曼纽尔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捂着额头从病床上爬了起来，晃了晃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
这时他注意到史蒂夫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用手撑着下巴，似乎是睡着了。
“史蒂夫？”他喊道。
史蒂夫立刻睁开了眼睛，和伊曼纽尔对视了一秒后，连忙站了起来，走到他的床边。
“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史蒂夫急切地问道。
“我没事。”伊曼纽尔掀开了被子，坐在了床沿上，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是黑的。
“现在几点了？”他问道。
“晚上八点，你睡了一个半小时。”史蒂夫说道，“我去帮你叫医生。”
“好……”伊曼纽尔点了点头。
很快医生便来了，给伊曼纽尔量了一□□温：“很好，你体质不错，吃完药已经退烧了，我去再给你开一点感冒药，回去之后记得按时吃。”
“谢谢……”伊曼纽尔说道，他顿了一下，问道，“对了，今晚六点送过来的那个出了车祸的人，手术做完了吗？”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医生耸了耸肩，“这里是内科急诊。”
“他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史蒂夫说道，“半个小时前结束的。”
“情况怎么样？”伊曼纽尔问道。
“……”史蒂夫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
伊曼纽尔叹了口气，说道：“我得过去看看。”
因为只是普通的感冒，兼之伊曼纽尔睡了一觉后已经恢复精神了，医生也没有强留，只是开了些药就让他走了。
于是伊曼纽尔便赶紧和史蒂夫一起去了急诊外科。
“是你做的吗？”史蒂夫边走问道。
“什么？”伊曼纽尔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史蒂夫。
“那个出车祸的人。”
“……”伊曼纽尔摇了摇头，“不是，事实上，这件事应该是他负全责，我只是运气好才没能落得和他一样。”
“那手术费用是谁出的？”史蒂夫问道。
“当然是我出的。”伊曼纽尔说道，“总不能指望他自己醒过来输入银行卡密码呀。”
史蒂夫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尴尬地漂移了一下视线，刚好落到伊曼纽尔的后背上。
他突然想到刚才在卫生间里看到的那一幕。
虽然伊曼纽尔外表上看起来偏瘦，但脱下衣服后却意外的……身材很好。
“对了。”伊曼纽尔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我的衣服是你帮忙换的吗？”
“是的……”史蒂夫点了点头。
“……”伊曼纽尔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盯了史蒂夫一眼，“全都是吗？”
“是呀……”史蒂夫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语气很理所当然地说道。
两个男人嘛，能有什么。
伊曼纽尔张了张嘴，半晌没能憋出半个字来。
“你身材保持的很好。”史蒂夫见伊曼纽尔一脸无法形容的表情，便顺口夸赞了一句。
整天坐办公室还能保持这么优美匀称的肌肉线条，确实挺难得的。
伊曼纽尔因史蒂夫的直男态度沉默了半晌，说道：“谢谢……”
他决定忘记这件事情，假装无事发生。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急诊外科。
“病人的情况还算稳定。”主刀的外科医生说道，“至少生命安全不会再有什么问题，还好送医比较及时，再稍微来玩一点恐怕就麻烦了。”
“那就好……”伊曼纽尔松了口气，“你们有查到他的身份吗？”
“我们已经查到了。”医生将一份信息表递给了伊曼纽尔，“史蒂芬斯特兰奇博士，一位有名的神经外科医生，我曾经听过他的学术报告。”
“他是一名外科医生？”伊曼纽尔有些惊讶。
“是的，我们已经联系他工作的那家医院了。”医生说道，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按现在的状况来看，他恐怕……没有办法再回到手术台了。”
“没有治愈的希望了吗？”伊曼纽尔问道。
“按现代医学的发展成果来看，让他的手恢复到正常生活水准是没有问题的，但……”医生面露难色。
伊曼纽尔看着医生的神情，心下已经明白，这基本上已经为这个神经外科医生的职业生涯判了死刑。
“我很遗憾。”那位医生说道。
伊曼纽尔叹了口气，虽然这件事情并不是他的责任，但看着一位优秀的医生被一场意外车祸毁掉，就仿佛看着精美的瓷器被打碎，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医生，说道：“麻烦您在那位斯特兰奇博士醒后将这个给他。”
“好的……”
与此同时，停车场内。
“什么？你暴露了？”声波内置的语音联络器中，红蜘蛛的声音响起。
“嗯……”声波说道。
“你疯了吗？那个小虫子根本不会因为这种水平的车祸死掉，何必为了这种小事暴露身份？”红蜘蛛气得话都要说不利索了。
“我知道……”声波的声音依然很冷静，“是我的失误。”
当时事情确实发生得太快了，声波根本没有过多的时间思考对策，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个人类不能死。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出手救下了伊曼纽尔。
然而令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产生半点后悔的情绪。
“这下可好了，要不你还是赶紧离开他吧，不然恐怕就要被送进奇怪的研究所了。”
红蜘蛛说道，他的语气听起来相当嘲讽，“就是人类小虫子们专门用来残害同类的那种。”
“不急……”声波说道，“再等等……”
“行吧，你觉得没事就行。”红蜘蛛也不会多劝，相当无所谓地说道。
反正声波留在那个人类身边能够即时提供融合进度和大量的身体扫描数据，既然他愿意冒险留下来，那红蜘蛛当然是乐见其成。
就算他死了也没关系，正好少一个霸天虎内的竞争对手。
“融合进度数据分析进行得怎么样了？”声波问道。
“快了……”红蜘蛛说道，“震荡波说这个月就能出结果，我倒是很好奇，连我们赛博坦星都无法完全利用的宇宙能量操纵器，如此脆弱的地球人真的能够完美掌控？”
车内一片寂静，只听得暴雨敲击在挡风玻璃上的声响。半晌后，声波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同黑暗深海中暗涌的潮汐——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在处理完所有住院手续之后，时间已经走到了晚上十点半。
伊曼纽尔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你没事了吗？”史蒂夫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伊曼纽尔无所谓地笑了笑，“小感冒而已。”
说完他便喉咙发痒地咳了两声，越咳越止不住，最后差点把自己的肺都给咳出来。
“我觉得你还是多休息一下比较好。”史蒂夫看着咳嗽咳得眼泪都冒出来了的伊曼纽尔，很是担忧地看着他。
泪眼汪汪的伊曼纽尔摆了摆手：“没事，问题不大，咳咳咳……”
史蒂夫露出了不太赞同的表情，他觉得问题有点大，但伊曼纽尔无视了他的担心，问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问别人借的车子。”史蒂夫说道。
“那你就开自己的车回去吧，我也准备回家了。”伊曼纽尔说道。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车是外星人之后，他可再也不敢随便让美国队长坐了。
万一他们打起来岂不是很令人头大。
“你自己开车没关系吗？”史蒂夫很担忧地问道。
“没关系。”伊曼纽尔说道，他看了一眼满脸担心的史蒂夫，无奈地又补充了一句，“真的没事，反正现在雨也差不多停了，路上也没什么人。”
“可你生病了。”史蒂夫说道。
“队长，这真的只是感冒而已。”
最终史蒂夫还是决定要陪着伊曼纽尔回家，以防这位老板又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一路上史蒂夫都开着他从神盾局那借来的小轿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伊曼纽尔的奔驰车后面。
此时已经是深夜，再加上暴雨初歇，街道上寥寥落落没有行人。
路边的梧桐树一夜之间落了满地碎叶，萧瑟的秋风像是浸过水的刀子，夹着大西洋寒冷的湿气刮了过来，将路上的生机全都淹没在一片昏暗的夜色与潮湿的寒气中。
伊曼纽尔坐在外星人变成的车内，看了一眼后视镜里史蒂夫的车，嘴角轻轻弯了弯。
不管怎么说，有个超级英雄在身后保护的感觉，确实挺好的。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声波说道。
“还行。”伊曼纽尔收回了目光。
“那你考虑好了吗？”
“考虑好什么？”伊曼纽尔问道。
“如何处理我这个问题。”
“……”伊曼纽尔沉默了。
一时间，车内只能听见引擎隐约的轰鸣声与萧瑟的秋风摧刮的沙沙声。
半晌后，伊曼纽尔轻声说道：“你发誓不会伤害人类，我就暂时帮你隐瞒这件事情。”
声波相当意外：“你确定？”
伊曼纽尔点了点头。
“为什么？”
“……”伊曼纽尔叹了口气，说道，“大概是因为，你在明知道会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救人吧。”
他只是想起了一周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明明可以一直隐藏下去的，但却为了帮助别人而暴露了自己的能力——
如果不是因为有朋友们尽全力的帮忙，他现在恐怕已经被关起来了。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能清楚的知道，在明知道会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依然选择帮助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这到底要付出多大的勇气和善意。
他可以暂时隐瞒下这件事情，毕竟声波没有对这个世界造成危害，同时也保护了自己。
若是真要将这个秘密捅出去，无论是对声波、对他本人、还是对这个社会，都没有什么好处。
他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但也并非不近人情。
声波也沉默了。
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信任而感觉到了一丝错愕。
“你的回答呢？”伊曼纽尔问道。
“……”声波沉默了片刻，说道，“好，我发誓。”
伊曼纽尔露出了微笑，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
脆弱的碳基生物——声波一边想着，一边赶紧接手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以防伊曼纽尔咳嗽的时候突然踩错油门或者刹车：“没事吧？”
伊曼纽尔咳了半天才缓过神来，靠在柔软舒适的真皮座椅上笑了笑：“没事，那么，合作愉快，声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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