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都爱讲, 这怀孕头三个月,消息不可乱传。

  一般情况下,都只告诉家中亲属, 及其余一些亲近之人。

  故而姚灼有孕这件事,姑且只先告诉了方二娘,又在与戚灯晓传信时,提了一句。

  这边姚灼走不开,戚灯晓便又在心中写到,待姚灼胎像稳固,他抱着巧哥儿来严宅做客。

  还说也要亲手给姚灼的宝宝缝几身衣裳。

  严之默更是恨不得寸步不离姚灼身边,简直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口里怕化了。

  方大夫只说不要带干重活,他则快连一个茶杯都舍不得让姚灼亲自举了。

  如此过了几天,姚灼实在忍不住道:“夫君,我这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好喝好的,哪有那么容易出事,你也莫太担心。你瞧这几日,我胖了一圈,你却瘦了。”

  严之默的担忧,姚灼都看在眼里。

  先前他反应有些厉害,吃不好也睡不好,而今喝了几副方大夫开的药,已然大好了。

  结果吃不下饭也睡不安稳的人,反而变成了严之默。

  夜里姚灼就是翻个身, 严之默都能一下子醒过来。

  若是再起个夜, 简直恨不得一路扶着姚灼去。

  “我到底是乡野出身的, 不比他们城里的哥儿金贵。咱们村子里,挺着大肚子下地干活的,还有直接生在自家田里的都不知有几个。你晓得莫大娘家里的老二,叫田生的吧,这名字就是这么来的。何况我们哥儿虽说不易有孕,可一旦有了,到底比女子是结实许多的。”

  姚灼自从来了城里,也听过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与夫郎,都是怎么将养的。

  那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每日都要吃一盏燕窝。

  他先前都不知道燕窝是什么东西,后来听了严之默的解释,更是不懂为何大家要花大价格吃燕子的口水。

  总之在他看来,自己有了身孕,夫君日日在身旁陪着,还不用下地干活、上山捡柴,已经是出嫁前想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

  对此严之默只觉得心疼,他家阿灼是过去吃过苦的,导致对生活的要求格外低。

  但既然姚灼开口了,他也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有些忧思过度。

  “我拘你紧了些,往后不会了。”

  姚灼无奈笑道:“我不是嫌你管我,何况那不是管,是照料,若是说出去,别人羡慕我还来不及呢。”

  他话锋一转,忍不住道:“但你这几日夜里都好似被梦魇住似的,浑身冒冷汗。”

  严之默被姚灼这么一说,遂在白日里忆起了那反复出现的梦境,眨了眨眼,挥散了脑海中的画面。

  那些梦都不吉利,明明过去他也不是这么爱钻牛角尖,逢事想不开的人,上辈子他到最后,都能将生死看淡,到了如今,却甚至摆正不好心态,去面对姚灼生育时可能出现的风险。

  这些他不愿对姚灼讲,也不必讲。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没什么,只是偶尔又梦见淮江城的事。”

  姚灼信以为真,“那咱们夜里,再把安神香点上,再给你抓点酸枣仁煮水喝。”

  如此磕磕绊绊的,两人总算是熬过了第三个月。

  方大夫再次上门,告知姚灼的胎像已趋于稳定。

  两人心头大石落地,严之默一声令下,给家中、铺子、工坊做工的,以及蒋元龙一家子都发了喜钱。

  因是喜钱,未按职位来定,每人都是均等的二百文,还特地以红绳串了。

  这么一遭过后,起码整个石坎村,都听说姚灼有孕了。

  而且本人还在县城的大宅子里养胎,家里还有小厮和丫鬟使唤。

  一时间,村里人的女子和哥儿聚在河边洗衣服时,都难免聊上几句严老二家的事,一个个都掩不住面上的羡慕之情。

  “先前哪里能料到,严童生能有如此发达的一日呦,看人家家里,上上下下,雇了多少个人?我上回听大山那孩子说,县城里的人都不够使了,连县老爷家的夫人、小姐,还有咱们镇长家的家眷,都是人家严灼记的常客!”

  “依我说,灼哥儿命里是带福分的!”

  “你现在倒会讲了,当初谁跟我说,灼哥儿那面相一看就是福薄命短的?”

  “哎呦,这话可不兴乱说!我何时背后这么说过灼哥儿!”

  方三嫂抱着大木盆从这两人身后路过,听了一耳朵,轻笑一声走远了。

  这些个人,倒是也没什么恶意,还不够当个乐子的。

  现今可没人敢说严之默和姚灼,乃至在严家做事的人半句不是,生怕因此得罪了人,耽误了自家跟着一起发财。

  她回了家,将衣服晾晒在院子里,就开始进灶房忙活。

  如今家里男人都去严童生和镇上戚掌柜合开的蜡园干活了,算一算,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回来吃饭。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她十分舍得的舀了一大瓢白面,只混了一点粗面,打算晚上烙个油饼吃。

  到了时间,爷们三个果然踩着点回来了,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的。

  方老三把扛在肩膀上的锄头放下,结果媳妇递上的干净汗巾子,擦了把汗。

  两个小子各嚷嚷着口渴,自己去找水喝。

  “今日是在园子里遇到什么好事了?”方三嫂接过汗巾子,不由地问道。

  “今儿严老弟带着灼哥儿去蜡园子了,夸我们活干得好呢!哦对了,这回那戚掌柜也跟着一起,我过去一直以为,戚掌柜是个汉子呢,你猜怎么着?”

  方三嫂也有些好奇,顺着他的话道:“怎么着?”

  方老三笑容有些憨憨的,“戚掌柜竟是个哥儿,他家汉子,听说是入赘的!”

  这确实没想到。

  方三嫂也是听闻过的,那戚掌柜很是有些本事,没想到竟只是个小哥儿。

  若在过去,听到这种事,都称得上一句惊世骇俗,可自从与严之默一家熟识之后,反而觉得也无甚新奇。

  方家二娘都能去县城里的铺子当管事,姜越一个寡夫郎,现今管着工坊里的好几号人。

  再说灼哥儿,素日里也是要帮着自家铺子参谋、算账的,更别提那钩针生意,还算是人家自己的。

  “现今都觉得生儿子好,儿子才能顶立门户,我现在却觉得,生儿子、姐儿、哥儿的,都一样,都能有出息。”

  方三嫂感慨了一句,转头望见两个小子从灶房里钻出来,一脸偷吃到手的表情,忍不住笑骂道:“手洗干净了没有!一个个饿死鬼投胎!”

  骂完心道,可惜她没这福气,生老二的时候,村里王大夫就说她伤了身子,以后多半不能生养。

  若非如此,她还怪想要个香香软软的姐儿或者哥儿的。

  “严童生他们是直接回县里了,还是要在村子里住几日?”她说回正事,若是后者,她是一定要带点东西上门的。

  方老三用葫芦舀了一瓢井水直接喝了,抹了抹嘴道:“是要住的,说是还要和村长商量商量地里的事,这会儿应是已经回家去了。”

  方三嫂便立刻开始盘算着,应该送点什么去给灼哥儿补补身子。

  ……

  石坎村,严家新宅。

  今日因戚灯晓夫夫要在这里借住,故而昨日就托白大山送了信回来,令蒋元龙一家过来,提前将这边打扫拾掇了一番。

  这边宅子,一直是蒋家人帮忙收拾的,屋内屋外,从不积灰。

  说起来,他们家两个大人,前些时候就一并得了四百文喜钱。

  一百文一串,沉甸甸的,放在钱匣子里就觉得心头踏实。

  东家待人实在,他们做什么活都诚心诚意,格外舍得下力气。

  荆双是个办事仔细的,看昨日天气好,便把箱子里的被褥都拿出来,撑起竹竿,放在院子中晾晒。

  好让东家与夫郎,以及客人来住时,床铺都是暄软的。

  夜里,他也留下帮厨,帮着东家做了一顿待客的席面。

  而盛不进盘子的多余一些,姚灼特地教他带回家去。

  见荆双不好意思装荤菜,姚灼亲自上手,给他攒了一盒子。

  “如今天气热,放这里也是浪费,尽管拿走去吃。”

  荆双感激不已,连连道谢后才走。

  晚间,席上。

  四人都不是外人,省却许多繁琐客气的礼节。

  再加上戚灯晓和裴澈是头一回来石坎村,借着这次看蜡园子的机会,正好也到此地小住两日,放松一番。

  尤为引人注意的是,吃饭的八仙桌旁,巧哥儿乖巧地坐在一个设计巧妙的高脚椅里。

  面前还有一个小桌板,放了两个可以抓取的玩具。

  这个宝宝餐椅,连带这次戚灯晓带巧哥儿出门用的婴儿车,自然也是出自严之默的手笔。

  与轮椅一样,他画了图纸,卖给了木老八,而头一对样品,则是他赠给戚灯晓夫夫的礼物。

  戚灯晓作为第一位试用者,简直对这两个东西赞不绝口。

  严之默还特别记下了一些改良意见,打算到时候给自家宝宝做一个完美升级版。

  巧哥儿虽生下来就乖巧,可到底是个婴孩,没多久就开始哭闹。

  裴澈将他抱起来哄了一会儿,也没成功,没办法,只好又交给了戚灯晓。

  戚灯晓看了看,估摸着可能是饿了,便唤来和元宝如意一起,在外头候着的乳娘来,把小哥儿接走。

  而姚灼在一旁看着,心里攒了一堆问题,打算好好当面请教戚灯晓。

  是以,这日饭后,严之默与裴澈在书房喝茶,两个哥儿则在卧房里说私房话。

  等到茶水由浓转淡,期间戚灯晓出来了一趟去看巧哥儿,再回来时,却没停留多久就蹑着步子又退到帘外。

  他去书房寻到严之默,轻笑道:“我出来了片刻,回去时灼哥儿已经睡着了,孕中容易乏累,我最懂不过。我也不好挪动他,你且去瞧一眼。”

  严之默自然匆匆道了句晚安,尽了地主之谊后,就去卧房里照顾姚灼。

  果然见小哥儿半靠着床头,睡得安稳。

  他唇角抿着一抹笑,上前轻轻把人扶正,又琢磨着怎么替人宽衣。

  折腾时,姚灼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夫君?”他茫然地眨眨眼,“戚掌柜呢?”

  “夜深了,戚掌柜和裴大哥去睡了。”

  姚灼困得厉害,随抬起手臂,任其摆布。

  等到熄了灯,齐齐躺下,已是两刻钟后的事了。

  夏夜炎热,只盖了轻薄的夏被。

  姚灼很快睡熟,而昏暗中,严之默望着姚灼的睡眼,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

  家人们我傻了,今早一看这章字数不对,才意识到我昨天复制的时候丢了好几百字(瞳孔地震)现在已经补上了,可惜小红花又少一朵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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