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详着平躺在停尸台上的身体,这具不久前还与他耳鬓厮磨、唇齿相依的身体。

  竟然感到陌生。

  与梅菲在一起时,陆景和甚至会忘记自己拥抱亲吻的身体原本属于蔷薇。

  她们太不同了,一举一动都如同天壤之别,轻易就能分清。

  但现在看着眼前的人,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是蔷薇。

  分明是同样的眼睛,同样的嘴唇,但一个让他赞叹膜拜,如同光明圣洁的女神,另一个却让他想要每时每刻地注视亲吻,想要无所不用其极地占为己有。

  如同诱人沉沦的恶魔。

  他呆呆站了一会,忽然转身欲走。

  她不在这里。

  她一定去了什么地方。

  他要用尽所有办法,把她抓回来。

  陆景和目光失焦,不断构思出一个又一个计划,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近乎疯魔。

  要怎么找她?

  悬赏?登公告?建立网站?全世界发布寻人启事?

  可陆景和肝肠寸断地发现,自己对她一无所知。

  他不了解她的父母籍贯,不清楚她的年龄,不认识她的长相,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正如她所说,她就像一名旅客,匆匆离去,如一阵云烟,或沙砾,从指缝溜走,绝不给人藕断丝连的机会。

  绝望,不甘和痛苦如蚕丝,从他心脏吐出,和停尸房的低温一起,层层将他缠绕包裹,围成一座密不透风的茧蛹。

  而陆景和是一只再也不堪疲劳的蚕虫,已经丧失了所有破茧而出的力气。

  他将手指搭在冰凉的铁质台面上,等待着自己慢慢窒息,慢慢僵死。

  ——直到看到戴在女人手指上的戒指。

  那不是送给蔷薇的戒指,不该戴在她手上。

  这样想着,陆景和强行挪动自己仿佛生锈腐化的身体,一寸一寸将戒指从女人石头般冷硬的手指上摘下。

  过程中,他注意到戒指本来空空荡荡的刻名处,竟然多了几条印痕。

  陆景和将那枚小小的,因为深爱而构想。却因为悲伤而送出的戒指举到眼前,对着头顶唯一的光源仔细查看。

  印痕虽然歪歪扭扭,但的确不是无意磨出的划痕,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组成了两个字母。

  “Lu.”

  陆景和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梅菲的声音忽然浮现,过于清晰,好像她的幽魂仍未离去,正从身后攀住他的肩,笑眯眯地附在他耳畔低语。

  “所以陆景和,什么是灵魂?”

  “你看,戒指这东西,一个环形金属环箍在手上,除了束缚,我想不出其他本义。”

  “思想孕育灵魂,尽管只是进化中不必要的副产品,尽管时刻戴着沉重的镣铐。”

  “而我不喜欢被束缚。”

  “所以什么是爱?”

  “如果非要再一次给我加上形容,非要再一次为我戴上镣铐。”

  “爱就是时刻禁锢我灵魂的镣铐。”

  “也许可以用你的名字,陆景和。”

  这大概是……

  陆景和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拿不稳戒指。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