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如此狠毒的手笔,当然不是出自莫弈之手。

  莫弈或许冷酷了些,但还没有那么恶劣。主谋另有其人。

  陆景和闭上眼,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梅菲似痴似狂的话撞进他的脑海,撞出肝胆俱裂的回响。

  “我爱一个人时,愿意为他拿起枪决斗,愿意为他割掉自己的一只耳朵,愿意抛弃家室与他私奔,愿意为他写成千上百首诗,也愿意为他躺上火车疾驰的铁轨。”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正捧着她血淋淋的耳朵。

  她亲身示范,不管对方是否想要,也不管对方是否需要,她都要偏激地献上耳朵,以此宣告自己炙热的爱,以此为烧红的烙铁,给所爱之人打上烙印。

  “你是我的了。”

  他仿佛已经看见梅菲得意洋洋的脸,那个疯子压根不在意自身死活,她甚至会觉得自己做得不错。

  “你是我的了,陆景和。”

  她会兴高采烈,像赢得决斗的骑士。

  只要你还活着,你每一次照镜子,每一次看见自己,每一次意识到自己活着,都不得不想起我。

  你的眼睛里刻进了我的名字,你的心脏里留下了我的污血,你是我的了。

  如此截胫剖心般的凶残,比古代的暴君更甚一筹。

  暴君只要求奴隶的身体,她更贪婪,她想要奴隶的灵魂。

  而他一筹莫展,无计可施,唯有俯首臣服,任由烙铁按在额上,烧出钻心彻骨的灼痛。

  终究玩火自焚。

18. 十八

  ▍如果是你向我进攻,我会毫不犹豫地屈服。

  梅菲第三次惊醒,时间已是午夜。

  她曾专门查阅过夏彦不得不忍受的神经痛究竟是什么感觉,阴差阳错,现在竟然有了亲身体验的机会。

  折磨她的疼痛以撕裂痛为主,好像有技术拙劣的医生在不断用手术刀剖开她的腹腔,将内脏乱翻一气,疼得梅菲整个蜷缩起来,像只被扔进油锅的虾。

  病房里的温度被空调恒定在26℃,她却早已汗流浃背。

  梅菲气喘吁吁地支撑着自己坐起,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床头的镇痛药片。

  按照医嘱,她一天只能吃两片,而她今天第二次醒来时。因为疼痛难忍,偷偷多吃了一片,导致现在不良反应发作,她的眼前彻底模糊,仿佛蒙了一层雾。

  再吃一片……不,半片,半片应该不会有事。

  一阵剧烈的刺痛从心口传来,让她想起童话故事里剜人心脏的桥段。

  梅菲粗重地呼吸几次,狠狠扯住了病号服的领口,力气大得几乎把纽扣绷断。

  她伸手在床头柜上胡乱地摸索。

  “不能多吃,这种药物服用过量会导致肾衰竭。”

  男人低沉的声线让梅菲吃了一惊,她猛一回头,才发现面向花园的窗边,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站着个人。

  那人靠在窗上,背光,垂着头,身影修长又高大,用她雾蒙蒙的视线看去,和窗外林立的松木几乎一模一样。

  陆景和?梅菲眨眨眼,希望眼皮能像雨刮器一样刷掉眼前的雾霭,好让她看得再清楚些。

  可惜事与愿违,她连自己近在眼前的手指都无法看清。

  梅菲第一次后悔下午不该多吃那片止痛药。

  “怎么不叫醒我,喜欢看人睡觉?”

  她语气轻快,费了好大力气,才避免了声音因为剧痛而颤抖。

  但是陆景和听得出来,从她骤然断开的音节与生硬涩哑的嗓音之中。

  他因此也感到痛苦。